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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蝴蝶围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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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只蝴蝶的翅膀掠过傅鹤停的脸颊,他猛得清醒了过来。
“喂!前面的!你干嘛停下!往前走啊!我不想死!”
我在那里?傅鹤停朦胧地想,但他根本无暇思考就被人继续推着往前走。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正走在一条几乎悬崖小道上,两只脚合拢能勉强站立,稍微动一动就能听到无数碎石掉下去的声音,从布满迷雾的裂谷里传来不耐烦的鹰啼。
在催促下他挪动双脚往前走,绕过这个山头的时候他往回看了一眼,一条冗长蜿蜒的粗线盘旋在这座高山的山腰上,荒凉的远处沙漠里还有着无数黑压压犹如蛇型的影子。
那是人。
一丝凉意从傅鹤停的尾椎爬起,这是无数弓腰垂头的人。
这么多人都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他们要走向哪里?这无穷无尽的山路又通向哪里?他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但他清醒地知道这个时候大概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候。
傅鹤停继承了他父亲那份很典型的商人心态,他并不在乎环境如何,他只想从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于是他刚刚很快就从初入不熟之地的错愕中稳定下来,他明白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地方,活着离开,才有下一步打算。
正当众人怀着一种快要破碎的平衡麻木地往前走的时候,傅鹤停面前那个身量不高的戴眼镜的小男孩突然脚上一滑!整个人往悬崖中冲去,他尖叫着抓住悬架边上的一棵枯树,在寒风中像是一张纸片一样摇晃。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我才十七岁,我不想死!”
“求求你们!我可以叫我爸妈给你们钱,求求你们谁救救我!”
但他前面穿着西装的男人却紧紧贴着悬崖壁,生怕这个不懂事儿的小孩会拖累自己。
峡谷里充斥着诡异的死寂。
“你不救他吗?”傅鹤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悠悠的问答。
他侧身看去,身后的人披着一件巨大的袍子,兜帽遮住了面容,但听声音像是十六七岁的男高中生。
“不想回答我?”兜帽下面的脸自嘲地笑了笑,“那他就真的要死了哦。”
“和我有什么关系?”傅鹤停反问。
兜帽手里有一张卡牌一闪而过:“随便问问嘛,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接着他似乎也根本没想要傅鹤停的回答,自言自语道:“真麻烦,这次的错误点也太多了点。不过这次还是不要死那么多人的好,不然开局都凑不满员。”
傅鹤停敏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刚回头就感觉到强烈的光芒冲破了束缚,在猎猎罡风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少年的脸庞,像是一枚正在滴水的玉一般一闪而过。
傅鹤停猛地清醒过来。
“喂!前面的!你干嘛停下!往前走啊!我不想死!”
他忽然觉得心头涌上一种怪异感,这里是一个悬崖,旁边是笼罩着不祥迷雾的峡谷。他身后是绵延的人群和群山,他抬头望去,山路的尽头却出现了一座城堡。他忽然明白那种怪异感从何而来,这座城堡很突兀,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好像这里不应该有着这样一个城堡。
他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戴着一个大大的兜帽,低眉顺眼地走着路。
很快他们就在沉默中走到了城堡前,守城的士兵穿着胡桃木的铠甲,一个高高瘦瘦,手上的尖刀还挂着血,另一个矮矮胖胖,手边堆着一大袋东西。
“把你的入城信物拿出来。”
“入城信物?那是什么?你们这个狗剧组到底在拍什么骗子啊!你们导演没告诉我啊!”
“把你的入城信物拿出来。”
“我他.妈的被你们这些该死的剧组拉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知不知道非法抓人来当群演是犯。法的?我他.妈找到出去的路就要告.死你们,你们这群——”
“把你的入城信物拿出来。”胡桃士兵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小眼镜闭着的眼睛颤颤巍巍睁开,他的眼镜被粘腻的鲜红糊了一片,睫毛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滴到他的鼻子上。
他干涩的喉头几乎咽不下气。
“什……什么是入城信物?”
士兵的尖刀瞬间横在小眼镜的喉咙边:“你连信物都没有,凭什么入城?”
“我……我有信物!你等我找找!”
前面的小眼镜的腿一下就软了,他半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往自己的衣服里摸。
张夷是在放学回家的车上来到这里的,他记得自己只是太困了,抱着书包倚在车窗上小眯了那么一会,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和一车的人已经被全拉进了一个宛若火星表面一样荒凉的峡谷里。
他还没明白过来突然就有一个声音要求他跟着“大部队”走,车上的司机不信邪,开着车就想一走了之,谁知道车子还没开出所有人的视线,天边的星空下炸开了一大团火焰,破碎的铁片消失在峡谷里。
当场就有人晕了过去。
随后再也没有人敢违抗那个声音,他们像是一群瑟瑟发抖的绵羊,跟着走上了那条蜿蜒的山路。
但他没想到,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个峡谷,他看到熟悉的建筑物刚要热泪盈眶,却又再次陷入了生死危机。
张夷觉得自己紧张地快要呕出来了,他握着父母送他的那个平安玉,心一狠,扯断了挂在脖子上的红绳。
他颤抖地交给胡桃士兵,那把尖刀轻描淡写地挑走了平安玉,张夷低着头,他没空去擦上一个人留在他脸上的血,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变成尸体的会不会是自己。他很害怕时刻都要面临的死亡,他无比想念爸妈,哪怕今早他刚刚和他们吵了一架。
“通过,两百个银币。”
他欣喜若狂地睁开眼睛,手上被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麻布袋。他此时此刻很想和人分享劫后逃生的喜悦,但他一回头,却没有看到熟悉的朋友或者父母,只有一双冷冰冰的,好像刚刚从冰里淬炼出来的眼睛。
他慌乱地低下头。
傅鹤停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次序,前面那个学生的玉水头不错,但是也就是水头不错了。在国内大概也就是两三万的价格。但是他拿到了两百银币,那很可能这里的等价机质会是100:1,百元就是这里的进入门槛。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带了什么,等价来看,自己至少能拿着五百个银币。
胡桃士兵问:“把你的入城信物拿出来。”
傅鹤停接下自己手中的腕表,递给胡桃士兵。
“不通过,五个铜币!”
胡桃士兵把那块表往地上一扔:“什么玩意儿也是我们乌托邦的入城信物?卑鄙的外乡人!”
判断错误。
傅鹤停几乎在瞬间得出了这个答案,刚才那个小孩的玉价值两百银币并不是靠玉本身的价值来进行兑换的,评判价值另有其所在。
胖胡桃士兵瓮声瓮气地说:“外乡人你可小心,我们乌托邦可不喜欢爱撒谎的人!”
机会不多了。
傅鹤停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陪伴了自己快两年的手机,已经没了电的黑色手机躺在傅鹤停的手心,表面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这部手机刚发售的时候价值一万左右,两年过去略有贬值,如今大概还能维持五千到七千左右的价格。傅鹤停其实也动了换手机的心思,只不过这个手机是他来国外上大学之前,他父亲单独带他出去买的,里头存了一些对于傅鹤停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换了个手机备份麻烦,他就干脆拖到了现在。
只是没想到,这个手机今天会以这样的形势为了他的主人消失。
胡桃士兵挑剔地拿起手机,他望着手机出神了几秒钟,随后大声宣布道:“通过,十个银币!”
另一边的胖胖的胡桃士兵递给他一个牛皮装着的袋子,示意他自己往里走。
“下一位,把你的入城——”
“等等。”傅鹤停突然打断胡桃士兵,他把牛皮袋子还给胖士兵,说:“我忘记了,我的入城信物有两个。”
高瘦士兵的玻璃眼珠里第一次露出了新奇的眼神。
后头围观的人却叫了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拿到了入城资格就赶紧进去,为什么非要浪费机会?要是下一次他不让你判定过怎么办?性命要紧啊!”
傅鹤停盯着高瘦士兵的眼睛问:“这入城信物很重要吧?你们也没说有几次机会。”
高瘦士兵玻璃眼珠里的异光消失,露出一个机械化的微笑,他一板一眼地回答:“当然可以,请出示你的入城信物。”
傅鹤停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戒指,没有任何钻石的装饰,捏在手上就像是一块暗淡的铁灰痕迹。
身后的兜帽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戒指。
高瘦士兵把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上,再一次出神地看过去,这一次他出神的时间格外长,长到傅鹤停都以为他是不是坏了。
“通过,一万金币!”
众人哗然,谁知道这枚一点都不起眼的素圈戒指竟然能值一万金币,而傅鹤停刚刚那个贵重的手表却仅仅只能值五个铜币?
傅鹤停若有所思,没等胖士兵动作,就从他手上自己拿走了那个装着一万金币的牛皮袋子,他走到城门口,大门吱呀吱呀地正在转开,却听后面再次传来高瘦士兵的声音:“滋滋滋——通过!通过!一万金币!一万金币!”
背后人生如沸,但面前寂静无声。傅鹤停在进入大门之前往后看去,在逼仄的光影之中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在他后面的人披着一件宽大的麻布袍子,兜帽把所有妄图照亮他面孔的光线全部吞噬,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后面等待城门开启,就仅仅是垂头站在那里,周身都好像腾起了一种薄雾,把他的身形掩盖模糊。
但这却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傅鹤停大步走入城门外倾泻而入的阳光里。
最奇怪的地方是,那个人那么顺从地站在原地,好像天生就属于那片阴影,安静地等待着不会永远都到来的光。
怎么会有人甘心一辈子等待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