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无尽时》姜思贤

4、山中一夜雨（二）

　　离开李强的办公室，我转头到党政办，白可玉在编辑下村检查工作的信息。见我来了，停下敲着键盘的手，看着我，以为是有工作安排。
　　我抬了凳子坐她旁边，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轻声问她“你每天中午都不回寝室休息吗？”
　　“偶尔会的”白可玉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道“我知道书记在旁边休息，我都没有发出声音的。”
　　“我知道，但是中午没有着急的工作，还是回寝室午休吧，万一书记中午有私人电话要讲，你听到也不好。”我解释道。
　　白可玉点点头“我只想快点做完工作可以早点回家，所以没想到这么多。”
　　白可玉晚上不加班的事，我看得出来，我安排的工作她都早早的完成，晚上八点后，很少看到她加班。所以白天几乎见不到她清闲的时候。
　　“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过了许久，白可玉缓缓点了点头“我婆婆瘫痪住院了，妈妈的腿不太好也在医院，过几天就要做手术。”
　　她告诉我，她每天晚上要回家把第二天的饭做好，早上送去医院给护工，然后载他爸爸回家洗漱后再到清远上班，周末白天换她爸爸休息，晚上她继续回家做饭。
　　“怎么不请假呢。”我有些不高兴，她遇到难事却不告诉我。
　　“我忙的过来，家里也不同意我请假。”
　　“那你中午更要好好休息。以后有些小事就交给新来的同事做，我是看她挺老实靠谱就放在你这里了。你正好教她。”我突然想到有一天快下班时交代她立刻写一篇镇长的述职述廉报告的事。心里有些过不去“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只比年长三岁，都是同龄人，没必要那么生疏。”
　　白可玉低头说好。
　　白可玉请假的时候，是五一后。五月八日上午十一点过，很远就听到一阵慌乱的高跟鞋声从三楼跑下来，她进来时，背着包眼眶含着泪“吴委员，我要请假，我奶奶快不行了。”
　　我立刻应允，嘱咐她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她离开后，我的心空落落的。点开微信又怕发消息会打扰她，抽了抽烟，心中烦意却未散。
　　近来妻子陈与岑总是吵架，或许是因为刚刚怀孕的的原因，脾气不稳定，三天两头闹着要打胎。只有工作的时候，我才能片刻放松。
　　下午上班时，收到白可玉在钉钉上的假条，写着奶奶高血压去世，请假两天。假条同时抄送了书记镇长。
　　我审核同意后，打开微信给她发了，节哀。过了许久她回复我谢谢。
　　我打了很多字，有逐一删除，最后输入了加油，发送给她。
　　她回了一个嗯。
　　在白可玉的感知级，我和她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就因为简单的两个字，加油。后来她说，那个时候，是她人生很漫长的两天，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可以用。晚上守着厨房做饭时，她一边哭一边想起我发的加油。
　　那两天我过的也很累，妻子很久之前花钱就有些大手大脚，每个月我的工资到手三千多，加上差旅也不到五千，可她有时一个月的花销就上万。我说了她很多次，每次都避免不了吵架。
　　“不生了，离婚，明天就去打了。”晚上回家又开始吵架。
　　可是我不同意，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让她打掉。
　　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是全然忘记白可玉的，即使有，也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无奈地安慰了她，无论怎样，这个时候只要她开心就好。
　　周二上午，白可玉来上班了。未施粉黛，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乌青，眼神疲惫。穿着黑色的裙子，头发低低挽起。是从未见过的苍凉，又觉得原来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白可玉。
　　她见我走进来，勉强的笑了笑，又觉得未施粉黛有些不太好意思，转瞬又低着头。
　　“看起来是很憔悴，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我站在她的椅子旁边。
　　她摇摇头“早上没时间化妆，其实我每天的状态都是这样的。”
　　我看着她瘦小的手腕，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加油。”既是对她，也是对此时的自己。
　　此刻我只觉得忐忑，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精神出轨一个在工作中遇到的小女生，所幸的是她在我分管的办公室，不幸的是我与她注定无法在一起。
　　她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再转过头看我时，眼里含着泪。“谢谢”
　　新来上班的杨梅，正从外面进来，看到我们，有些踌躇不好上前。
　　“尽快写完发给我，不清楚的地方和组织部方玉对接。”我假装说着工作，就离去了。
　　很久之后，我在她的微博曾看到她写的一段话。
　　“很长一段时间，你于我而言都是月亮般的存在。你不必成为我的太阳，你就是我黑夜里的月光 。”时间是2020年8月28日。与她在一起两个多月的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素颜，虽然憔悴，却仍是美的。从那天起，我与她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些，偶尔聊完工作，我们会在微信聊一些别的。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以为，直到我离开前，我们都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直到五月二十日那天中午，陈镇长告诉我带着白可玉一起中午陪去清远河边的农家乐吃饭。李强最近去党校培训，陈玮似乎在有意拉近和我的关系，总是带着我一起出去吃饭。
　　到农家乐时，请他吃午饭的人已经到了，两个隔壁乡镇的干部，一男一女，还有三个看似商人的样子。
　　如今正是刚入夏，小龙虾上市的时候。一盘一盘的小龙虾端上来的时候，陈玮让服务员给所有人都倒上了啤酒。
　　白可玉有些惊讶，求救般看了看我。我便对陈玮说“陈镇，小女生就不用喝了吧。”
　　陈玮手一挥“景之你不管，党政办主任出来吃饭从来不喝酒，不喝酒接待工作就是不合格。今天正好，趁此机会教她如何搞好接待工作。”
　　白可玉脸色微怒，正要说什么，身旁坐的隔壁乡镇的女干部把她的茶水一端，换了满满的一杯啤酒说“小美女，你看你们镇长对你多好，亲自教导你，还不赶紧敬镇长一杯。”
　　白可玉摆摆手“我今天不是很方便喝酒。”
　　那个女干部恍若未闻笑着说“你们陈镇长的脾气可是不管你方不方便的。”
　　白可玉又看了看我，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我连忙道“陈镇长，我帮白主任喝，她下午还要工作。”
　　陈玮拍了拍桌子，状似发怒道“就她下午有工作？这我陈某人没有？这个政府是靠她工作还是靠我？”
　　白可玉眼里含着泪，无可奈何，正要起身敬酒，陈玮又说“看在吴委员那么爱护你的份上，这杯酒你不敬我，你们两个碰一个。”
　　旁人起哄间，白可玉端着酒杯向我走来。
　　“吴委员，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的关照”白可玉微笑道。
　　“我干，你少喝点。”我悄声说道。
　　我和白可玉就这样喝了这一生中我们的第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