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学馆》老年痴呆

7、第七章

　　欧阳格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杜少司后面，前方的人一点顾虑他的自觉都没有，在几乎没有路的“祭死魄森林”依然如走平地，步履矫健。

　　走了半个钟头，还没到目的地，欧阳格就已经被背上的超大包裹压得一步也迈不开了，终于把包一丢，自暴自弃地瘫在了树底下。

　　“这好像是你自己选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对这里相当熟悉。”

　　杜少司冷峻低哑的声音传来，欧阳格惊讶地抬头，发现早已消失在视线里的杜大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对上那张毫不遮掩讽刺意味的脸，欧阳格有种后悔到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

　　是啊，祭死魄森林，二级危险地区，是他选的。一个连中级天师都不是的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不是找死是什么？被人家精英大少爷嫌弃也是活该。

　　要不是前几天吃饭的时候，听那几个女生在旁边叽叽喳喳说起天师等级考试，然后他一时脑抽……

　　本来，欧阳格这种热爱食物的好少年是不会在吃饭时还走神听其他人八卦的。可偏偏那天想着突如其来的要跟杜少司出门实习的悲剧，格格同学寝食不安。精神一恍惚，旁边几个女生突然的“杜少”二字让欧阳格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

　　“最近好久没看到杜少了。”这是女生的声音。

　　“切，杜少司有什么好看的。”这是格格的腹诽。

　　“杜少要考高级天师嘛。你当然见不到啦。听说高级天师好难考的，有些人考到五六十岁都考不上。杜少现在肯定在生准备。”这是另一个女生的声音。

　　“考高级天师了不起啊。说不定考不上呢。”这是格格的腹诽。

　　“恩恩，超多人考试的时候受伤。据说还有几个人死在考场了呢。希望杜少不要受伤才好。”这是刚才那个女生的声音。

　　“绝对不会，祸害遗千年。”这是格格的腹诽。

　　“不会啦。”女生很是配合欧阳格的想法，虽然理由大不一样，“老师不是说参加高级天师试的人必须提前熟悉场地，我哥今年考第三次，这个月他都在跑生死森林呢。我猜杜少现在也在练手吧。”

　　“真不好意思，你家杜少在陪小爷练手呢。”格格继续腹诽。然后又想起来，杜少司这个月要陪他，还哪有时间去准备什么鬼考试？

　　虽然格格同学对那些小女生的盲目崇拜很是不以为然，但杜少司要在考试前练手这件事却搁在了心里。杜少司、秦子夏被李景风钦点帮格格收妖，对他们来说，势必是浪费时间，说不定在心里也都千百个不愿意的。欧阳格一想到这一点，难免对两人有那么一丝的愧疚，毕竟他要是有那么一两个定妖瓶，也就不用劳烦那两位的大驾了。

　　因为这么一点点的想法，欧阳格在选地点的时候，鬼斧神差地选了生死森林之一的祭死魄。
　　以至于，落到了现在这般被杜大少鄙夷的田地。

　　“杜师兄，我是实在是爬也爬不动了，要不您先行一步，且容我苟延残喘一下吧。”欧阳格实在也没指望杜少司能够说出什么温柔体贴的话，索性破罐子破摔，扯开了领子，拿着罗盘当扇子扇。

　　杜少司没回答，逆着光欧阳格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僵持了一会儿，杜少司居然也跟着坐下了。

　　欧阳格习惯性地让出了一点阴凉地，杜少司没理会，半边脸露在太阳下。

　　欧阳格心想:你就装吧，装吧，反正不是我晒着。

　　结果，杜少司随手一张符抛到天上，整一片的天都阴了。

　　格格同学这个嫉恨啊，心说你早掏出来，我兴许还能再走个二里地。

　　欧阳格瘫着凉了一会儿，缓过了特别无力的时候，有些无聊，四处打量了一圈，祭死魄森林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格格同学扫来扫去，最后停在了杜大少身上。

　　杜少司的脸棱角分明，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唇如刀，整个人都带着肃杀的寒气。看着这么一张脸，欧阳格确实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了。

　　欧阳格这边看得入神，冷不防杜少司突然睁眼，两人面面相觑。

　　“你休息好了？”
　　“啊？”
　　“我们可以上路了吗，欧阳师弟？”
　　欧阳格被他这一声称呼，弄得遍体生寒，抽了抽嘴角说：“杜师兄，咱们还有一段时间要相处，这称呼就不要这么客套了，叫名字就行了，师弟就免了吧。”

　　杜少司不置可否，连个表情都欠奉。
　　欧阳格刚想说话，杜少司立刻抬手打断，“罗盘拿好，有东西过来了。”
　　欧阳格一听立刻端好罗盘，掏出桃木剑，屏息打开天眼。

　　等欧阳格感应到那一群迅速向着这个方向移动的不明物是什么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虽然他一向是个事故体质，但在森林外围就遇见这么大一群赤狐妖还是很罕见的。

　　“杜少，你开小无敌吧，我来确定方位。”

　　看狐妖群越逼越近，杜少司还没有反应，欧阳格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开过天眼。”

　　杜少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撤掉了感应力，利落地把雷火电三符拍在桃木剑上，进入完全战斗状态。

　　开天眼，意味着可以目视人鬼妖三界，即便是天师也只有极个别有这种体质。其他天师要靠感应力来大概感应妖鬼的位置，耗力却不一定准确，遇到会隐蔽气息的妖鬼时相当不利。所以，开过天眼的天师在战斗中很受欢迎，当战斗力足够时，甚至不用直接参战，只负责定位就可以了。当然，格格同学开过天眼的事情只有宿舍的人知道，呃，现在多了个杜少司。

　　至于“小无敌”则是不知哪个天师起的，“不用感应、全力战斗状态”的流行版名称。因为撤掉感应力之后，战斗力大升，但又敌我不分，所以，“小无敌”其实并不实用，当然，有了开天眼的格格，就不同说法了。

　　欧阳格直接一个跨步，背靠背站在了杜少司身后。
　　杜大少正在设一个小范围防御圈，见到欧阳格的站位后扬起了漂亮的眉毛，“你开的天眼是……”
　　欧阳格第一次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有些热血沸腾，听到杜少司的话，回答时也带着些微兴奋：“是哦，最高级别的感应天眼，所以背后交给我吧，杜大少！”

　　不同于一般的天眼，欧阳格在开天眼后，可以在脑海中形成鲜明的三维图像，其中定位了360度全部的妖、鬼、人。所以，即便背对杜少司，他也可以轻易判定杜大少前方狐妖的位置。

　　接下来的时间，完全是欧阳格对杜少司重新认知的时间。欧阳格对杜少司的认识完全是从学校那帮花痴女的口中得来的，夸张得让他完全不能相信。所以当杜少剑锋一指倒下一片的场面出现时，欧阳格开始真正地佩服起这位传说中神一样的人物了。

　　因为杜大少的强大战力，欧阳格打得很是顺手。告知方位，顺便欣赏一下杜大少不凡的身手，偶尔料理一两只偷袭的狐妖，欧阳格突然觉得其实和杜少司搭档也没什么不好的。

　　“11点钟方向，3秒内进入10米范围。”欧阳格话音刚落，突然感应到了几个不属于狐妖的身影，当即止住了杜少司的动作,“我去去就来，看这速度，2分钟后，3点钟方向，15米，不，还是10米范围！”

　　话落，不等杜少司回应，欧阳格迅速撤掉身上所有防护，一个神行符加身，便向狐妖跑去。

　　其实，如果没有那几个麻烦，狐妖被全灭也只不过杜少司几剑的事。但他刚才突然感应到，狐妖后方正有二男一女走过来，看样子还没发现危险。如果置之不理，那几个人进了狐妖狩猎范围就危险了。

　　作为自觉性良好的天师，欧阳格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做了选择：引开狐妖，尽可能使狐妖和来的人错开。

　　这个想法说起来简单，实行起来很有难度。欧阳格必须时刻保持和狐妖在一个适度的距离。离得远了，狐妖不会选择攻击他；离得近了，呃，格格同学还没打算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欧阳格凭借着神行符，迅速地来到了狐妖群近处。为了吸引赤狐的注意，他用一个风刀咒在左臂上划了一个不大的伤口。

　　很快，血腥气把赤狐的注意力全数引了过来。人类的血，对妖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欧阳格看着密密麻麻的鲜绿色眼睛，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定了定心神后，迅速单手结阵，金光一闪，全部狐妖都进入了一个奇怪的阵内。

　　这是一个简单的移动阵，欧阳格本来计划由他把狐妖直接引进杜少司的攻击范围，但刚才，在狐妖追过来的时候，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恍惚。他知道，这是他进入无力状态的先兆。

　　其实，欧阳格从接触天师这个行业以来，就一直有这个问题。在感应力、战斗力还有其他任何方面，他都可以达到中等天师的水平，但他的体力流失速度快得太惊人了。

　　不同于其他人的渐进式消耗，欧阳格的体力在某一个特定时间会突然透支。第一次上实操课时，他在略胜一筹的情况下突然失去所有天师能力，像个普通人一样，被对手接连的咒术轻易打倒在地。

　　发现这一点后，格格同学一度有些沮丧。而其他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都喜欢对他的能力冷嘲热讽。但是，在女王大人的调教下，欧阳格的神经已经强韧到无人匹敌的地步。小小打击显然不会影响到欧阳格的小强个性。没失落几天，便又气定神闲。

　　闲着没事就尝试练习天师能力，让欧阳格很快知道了体力消耗的规律。之后在实操课上，一感觉不对就投降成为了欧阳格被人嘲笑的另一个理由，不过格格同学对此倒很是自得，以至于后来大家也都懒得说了。

　　如今，欧阳格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无法施咒，自然不敢把狐妖再往前带，万一神行突然失效，他就真成了赤狐的大餐。

　　移动阵，把赤狐所在的整块土地移到刚才报给杜少司听的位置。这是一个冒险的办法，欧阳格从未试过这么大的移动阵，很可能不起作用。不成功便成仁，欧阳格强迫自己不要去注意和狐妖越来越危险的距离，专注地施咒。

　　“……临阵化形，天令五行，土，起！”欧阳格近乎嘶吼地念完最后几句。

　　面前土地纹丝不动，狐妖的利爪似乎伸到了面前，欧阳格克制着自己的眩晕，急切地抹了一把手臂的伤口，以血为引，打算再试一次。可是当他圈定范围后，金光并未出现。欧阳格知道刚才的消耗已经透支了最后的体力。

　　垂下手的一刻，欧阳格有些自嘲地想，几乎每次要没命的时候杜大少都在，这算不算命中注定的克星啊。

　　眼前彻底进入黑暗前的瞬间，欧阳格突然感到一个黑影从身体窜出，蔓延成一片巨大的阴影压迫在森林上空。

　　前方的狐妖群以一种极尽惨烈的方式瞬间被开膛破肚，血腥气和哀嚎声在欧阳格面前呈现了修罗场的景象。只看了一眼，欧阳格便近乎反胃。猩红的场面与“战斗”无关，那是——“屠杀”。

　　欧阳格倒下去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了，自然也就不知道接住他的并不是杂草横生的地面而是一脸杀气的杜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