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公子》heya1020

2、一碗绿豆粉

　　湖州是个大城，在这等繁华地界打探消息，寻那些乞丐地痞是行不通的，得找街面上的贩夫走卒才行，看来命中注定让他一饱口福。

　　王统领在大街上晃晃悠悠，一眼就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气派酒楼，朱漆的梁柱上雕龙画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行宫，鎏金牌匾上书两个大字，樊楼。

　　好名字，王统领在心中叹了一句，却学那大禹治水，过门而不入，双手负于身后，蹓蹓跶跶往街角去了，那儿也有一处吃饭地方，是个小铺子，挑了一面青布招子，

　　“周老丈绿豆粉”几个大字歪歪扭扭，招子后支着一口大锅，时不时有香喷喷的蒸汽冒出来，熏得几个大字更加面目模糊。

　　日头高挂，已到午市时辰，平民百姓都出工赚钱了，这时来寻口腹之欲的不是商贾富户就是做东的请人吃席，三张临街木头桌子空荡荡，王统领随意挑了一张坐了。

　　“老丈，一碗绿豆粉。”

　　“好，来喽～”

　　别看小小绿豆不起眼，但磨成粉做成粉丝却是一道清凉爽口的美食。碾破绿豆，撒成银缕，煮熟捞出，过水拔凉，盛出放在碗中，浇上高汤，配香菜、老醋，唇齿留香，健脾开胃。

　　银丝成缕，在泛着油花的高汤中微微荡漾，王统领爱吃好吃的美名早就传遍皇城，他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那正在锅前煮粉的老丈，

　　“老人家，这汤中是不是有鸡骨、猪骨，还有山里的野蘑菇？香气浓郁，熬了至少三个时辰。”

　　老丈嘴巴张得比碗大，僵了半晌才闭上，用极其惊讶的语气问道：“这位小郎君真是神了，全被你说中了。”

　　锅台后小屋中不知何时走出一名少年，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粗布短打袖口裤口都扎紧了，像是绿豆粉老丈的孙子。

　　“这位紫衣哥哥好聪明，只闻了一下就猜出汤里有什么了，这可是我家每日三更起来熬的骨汤，香得叫你连舌头都吃下肚去。”

　　“别胡闹，打扰人家吃粉。”老丈从锅里捞出煮熟的粉盛在碗里递给少年，“回屋吃去。”

　　“哎，哎，小子你来，陪我说说话，人生地不熟，我一个人吃饭孤单。”

　　少年似乎很活泼，端着碗就坐到王统领旁边，一双眼睛圆滚滚，很不怕生，像是皇城郊外狩猎场里的小鹿。

　　“客官外地来的？”少年吃饭的样子极不文雅，呼噜呼噜半碗粉已经下肚了，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开。

　　“是，北边来的，来湖州看荷花。”

　　少年点了点头，嘴里塞着粉，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藕粉、藕夹、藕签子，听来听去全是吃的。

　　原来是同道中人！王统领暗自开心，急忙问道：“这湖州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小兄弟可否给在下推荐一番？我看远处那酒楼甚是气派，不知有什么招牌菜？”

　　少年切了一声，口气极为不屑，

　　“那是樊楼，一碗汤端上去都撒着金粉，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去的地方，味道嘛，要我说也就一般，要不是看那魏大将军的面子，傻子才去花钱呢，不过据说樊楼里有一道名菜山海羹是真功夫，但咱没尝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原来如此，那销金窟居然是魏将军的产业，为官一方如此招摇，真不知是傻还是无所畏惧。

　　没说上两句话，少年的一碗粉就已经吃了个精光，同王统领说了声慢吃，顺手挎上老丈递来的竹篮子就走了。

　　晌午日头正足，追着少年的脚步越走越快，穿街绕巷，拐进了一个极隐秘的院子里，院子不大，正中间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半个小院。少年在院门口停下，脸上已经换了一幅紧惕神情，早不是那个同王统领嗦粉的平民少年。

　　只见他伸手轻轻敲了敲木头门，指尖叩击声清脆有隐隐节奏，敲了几下，就听见门内娇俏的丫头声传来，

　　“又送粉啊？”

　　“是。”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半掌宽的门缝里探出一张脸来，肤色白皙，五官鲜明，是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长相，

　　她看了一眼少年的篮子将门大开，招呼人进院，少年嘻嘻笑着，跟着丫头往屋里走，目光在那精致的裙子上溜了一圈，暗自咋舌。

　　小院不大，绕过正中间的槐树后面只孤零零两间房，还没走到近处就闻见浓郁的熏香，少年皱了皱眉，小声同丫头道：“公子好生金贵，这熏香一闻就是好货。”

　　丫头瞪了他一眼，似叫他莫要乱说，撩开竹帘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小声问道：“公子？小舟来了。”

　　室内静悄悄的，似乎并没人，但两个少年人都耐心等着，神情肃穆，想必他们口中这位公子平日是个严厉的主人。

　　过了大约半柱香，有模模糊糊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清晰，少年先是看见一只金丝勾线的缎子鞋尖，目光向上，掠过颜色素淡的衣裳，眼前人一副文人打扮，身着道衣，腰束以绦，一头及腰的长发散着未配巾冠。

　　他不敢看公子的脸，只是想着这样的打扮一定是个仙气飘飘的人。

　　“公子这是刚刚睡醒？”

　　侍女打扮的丫头很有眼力上前，随手拿起一把木梳就奔那乌黑的秀发去了。

　　“滚开，你何时会束发了？”

　　这位被叫做公子的年轻人语调寡淡，说着滚开却没有要发怒的意思，只见他劈手夺过丫头手里的木梳，坐在室内正中间的一面铜镜前自顾自梳起发来。

　　清晰的铜镜倒映出男子相貌，唇红齿白，长眉入鬓，眼珠颜色颇浅，有些异邦番国的感觉，却并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俊朗公子。

　　男人看着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一双手却极灵活，三两下就束好了发，接着戴巾披冠，站起身甩了甩袖子，一派文人士子的端庄潇洒。

　　“公子好手艺！真是什么都做得好！”

　　男子扫了一眼那丫头没有回话，向外走了几步在院中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他伸手叩了叩空荡荡的石桌，跟出来的小丫头立刻转身走向灶房烧水端茶。

　　“三公子。”

　　跟在小丫头身后的绿豆粉少年小舟上前一步跪在男子脚边，恭敬地叫了一声。

　　原来此人竟是全城搜救的秦庄三公子，不过看他气色极好的样子，不像是被人挟持，而且身边这一男一女极恭敬，看相貌并非理南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起来，不必跪。还有，不要叫三公子，叫公子。”

　　“明白。”少年起身，低着头不敢打量一臂之外的秦三公子。

　　‘’说。‘’

　　“人来了，看样子还是个高手，据线报，很有可能是神卫军的人。”

　　秦三公子点了点头，垂首看着桌上茶杯里浑浊的茶水皱眉，彩翼那丫头娇生惯养，泡茶之前要洗三道居然都不知。

　　“你同我说说那人的样子。

　　“长相倒是气派，”

　　少年人仔细回忆不久前同他一起快乐嗦粉的那位壮士，“眼珠子圆圆的，很亲近人，应该是个不大的官。”

　　他没进过皇城，只凭想象，皇城神卫军的高官应该都是神情肃穆、不苟言笑的。

　　眼睛圆圆？秦三公子愣了愣，随即问道：“那人，很爱吃？”

　　“对！”少年拼命点头，“舌头灵的很，一口就尝出来了我家老丈的汤底秘方。”

　　“是不是一身紫衣？”秦三公子面色怪异起来，“身后背刀了吗？”

　　“的确是紫衣，背了一把大金刀。”

　　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人了，想不到皇帝居然派了他出来，那些老家伙是真的急了。

　　“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位少年人也是性格活泼的，前一刻还怕主人怕得不行，转眼间就开始八卦乱打听了。

　　秦三公子也不恼，他的人从来都散散漫漫没有正形，无妨。

　　“你猜对了一半，的确是神卫军的人，不过不是小官，是个顶大的大官。”

　　“什么大官？”少年知道的大官不多，正在掰着手指头数呢。

　　“紫衣金刀听说过吗？”

　　少年人眼神迷茫摇了摇头，秦三公子叹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补充，

　　“紫衣金刀王陵霄。”

　　“王陵霄？神卫军的王统领？”

　　小舟吃惊地捂住嘴，眼珠子瞪得滚圆，神卫军王统领，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少年人都听说过这位的大名，年纪轻轻就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卫军统领，三千精锐只听皇帝调遣好不威风。

　　秦三公子看着小舟的表情撇了撇嘴，人人都知道神卫军的王统领，却不知道江湖上的紫衣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