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远航》杞恩无垠

4、竟然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令人奇怪的是，往后的这两天，那个叫凌少卿的人仿佛消失了般，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本也是突如其来的奇遇，阿茉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劳累过度，或是因“来不及”的情绪造成的烦郁过度，一时头昏眼花跌入海里，然后出现了一系列幻觉。
　　对，都是幻觉——创伤性心理应激反应。
　　还有，那个与自己有相似症状的“来不及”患者柳生，也没有再来过。

　　远航太空科研基地的东南角外便是一片茫茫大海。海岸线绵延几里，有一处峭壁格外险峻，数十丈高的峭壁之下是澎湃的浪和幽深的蓝。
　　濒临峭壁之上有一座古堡样的橘色小楼，人们也都称其为橘楼。
　　小楼不算大，外墙有巨石堆砌而建，整体敦实厚重。
　　楼体中央是一间大大的书房，四壁全是藏书，装饰的有些像寺院里的藏书阁。
　　房中共有八道上下四层转折旋转的木楼梯，可供人查阅浏览各个角落的图书。
　　书房南边靠窗的位置有一条古色古香的檀木长桌，一把依着木材原貌而雕琢的高背檀木椅子，似乎是这里的点睛之笔。
　　此时高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头黑发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银丝，似是一种渲染的勾勒笔风，带有灵动的设计感和张扬，神态气质中也流淌出洒脱和不羁。
　　他整体身形偏瘦，有着清俊而又略显凌厉的面容，五官似是精心设计、科学配比而出，未来感十足，像是百年后穿越而来的未来人。
　　凌少卿正伏案写着基地的每日记录，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这是一个按传统风格布置的书房，没有全自动的水电风暖一体化控制系统，没有全息影像操作系统，没有机器人管家，但是却有着最先进的智能识别和保密保安系统。
　　这里隔绝了一切窃听监视的可能，让心中的秘密得以无限的延展。
　　其实“书”，“笔”，“纸”，“写”这些持续了几千年的存在，在信息化的如今更多地成为了一种情怀。
　　如今信息化的完备已经可以实现随时随地地查阅、浏览、书写、使用你所需要的一切。
　　凌少卿更多的时间还是喜欢“写”，而不是电子记录，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纸墨的味道沁人心脾。
　　伴随几声轻快的脚步声，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闪入:“少卿。”
　　高背座椅的人微一抬头:“来了，坐。”
　　来人又是直奔主题:“少卿，我还是那句话，尽可能的让“思想对话者”的启动时间延缓。”
　　少卿手中的笔没有停，语调比较缓慢:“要想延缓总要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如果仅仅是你所说的那些‘来不及’的病症，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我知道，请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尽我所能，一定会有。”
　　少卿停止了写字，把钢笔放在了搁笔架上: “一般情况下，‘来不及了’不都是要尽快地去做，或是加速进程？你为什么觉得你的那个‘来不及了’不是快马加鞭的让我们的计划启动，而是要暂停启动呢？”
　　“那是因为，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是未能阻止的遗憾。”
　　少卿微微一笑:“越说越离谱，你是说你未卜先知了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这是关乎整个远航天空城的大事，甚至会影响到我们基地，需要慎重再慎重。”
　　少卿眼珠一转，颇有玩味的说道:“柳生，你这么千方百计的阻挡思想对话者的启动是很容易被当成敌对势力的，不出现问题还好，一旦出现问题，首先被怀疑的人就是你，我可不想以后去纪审部探望你。”
　　“少卿，你得理解我，支持我。”柳生急道。
　　“你别着急嘛，当然我是信任你的，可只有我的信任，不够。就剩三天了，三天之后‘思想对话者’便会重新启动，只要在这三天时间内你能有充足的理由或是证据，剩下的事我来办。”
　　“好。”柳生坚定地点点头。
　　“哦，对了，你是不是去了心理诊疗部？”
　　“我就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也逃不出你的法眼。”柳生淡淡一笑。
　　“没办法，确保我的人的人生安全也是我的人生准则之一。”
　　“得咧，我谢谢您，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成为您的人。”
　　“我之亦然。对了，你的主治医生可是叫奚茉？”
　　“正是，少卿，这也是我想跟你汇报的，明天我会去复诊，也许有些情况会跟主治医生探讨，你知道的，心里诊疗医生需要了解的事情很宽泛，我需要带一份你亲授的医治委托认同书。”
　　要是换做是别的医生，少卿肯定不会同意的，但巧的是这个人是奚茉。通过这几天的全面调查，他对奚茉的情况可以说是已经了如指掌。
　　他认为既然奚茉是元气仪选中的人，让她知道一些事也无妨，更何况她以后还会知道更多。
　　“可以，”他很爽快地同意了，“诊疗期间不要让奚茉医生带任何助手，只允许她一人跟你单独见面，关于这点我会在认同书中向她说明，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
　　“没有了。”柳生有点喜出望外。
　　“我是真心希望她能治好你病症。”少卿微微一笑。
　　“谢谢，但愿如此。”

　　回到住处的柳生，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从冷柜里面拿出了一瓶红酒，起几步来到茶几旁坐下，茶几上还有着前日用过的一支红酒杯，倒扣在托盘上。
　　他也不管那许多，把酒杯翻过来，倒了约摸有二两酒，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两瓶药，那是从心理诊疗部里取来的。他慢慢的拧开了瓶盖，又缓缓地将里面的药片倒在了手心上。
　　他盯着这一撮药看了几秒，然后一股脑地倒在了嘴里，他拼命地用牙齿咀嚼着，又赶忙伸手拿起旁边的酒杯猛地灌下去。
　　药片随着一股红流冲下，他的心里也似着了火，一种大意凛然油然而生，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当天夜里二点半，基地医院接到了一个急救电话，救护车紧急出动，在位于基地北部的公寓园区内接了一位因服用药物过量而需要洗胃的患者。
　　令医护人员惊奇的是，该患者的各项血常规指标和生命体征指标都已符合深度昏迷的数据，但他竟然醒着。
　　虽说是醒着，但又很不正常，如同一位精神病患者，或者说像梦游，又或者是精神分裂，患者此时一会儿恍恍惚惚，一会儿又显得颇为焦急，嘴里一直嘟囔些什么，听不太清，隐约是什么“来不及了”。
　　主治医师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为他进行洗胃和关于药物中毒的相关治疗。
　　主治医师还吩咐助手把心理诊疗部的值班医生也请过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相关建议或治疗手段。
　　就在此时，科室里的电子通讯视频开启，提示有人来访，画面中一个女人正匆匆忙忙在向科室走来，她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身上的工作服。
　　她的身份信息也显示在了视频中: 心理诊疗部，副主任医师，奚茉。
　　“巧了，心理诊疗部过来人了，难不成这个患者也同时给他们打了电话？”主治医师王主任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这位患者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
　　“王主任，您好，我是心理诊疗部的奚茉”奚茉风尘仆仆地赶来，用礼貌性地微笑问好掩饰自己的焦急不安，“请问您刚才是否接诊了一位药物中毒患者，名叫柳生？他情况怎么样了？”
　　“哦，你好，躺在里面的便是，我们已经开始进行了相关治疗，暂时稳定住了，”王主任用手指了指面前的屏幕，“他吃了大量的□□和氟西汀，本应该是深度昏迷的，结果刚才突然一阵的吵闹，这还真是奇怪。”
　　阿茉眉头一锁:“他具体都有什么表现？”
　　“就是显得焦躁的很，翻来覆去，一直嚷嚷着什么‘来不及’，”王主任又问:“他也给你打了电话？”
　　“嗯，是的，不过我判断是人工定时的录音电话。”
　　“这就对了，应该是录音电话，以他的刚刚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还真是打不了电话。”
　　透过大屏幕，奚茉能看到医护人员正在忙碌着，柳生也还未苏醒。
　　“奚主任，他的症状奇怪，他的行为也比较奇怪，你觉得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要真想不开不想活了，又为何定了电话打给我们？”
　　奚茉的大脑在快速运转着，她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情是柳生有意为之，他一定有什么用意，至于用意是什么，自己暂时还想不明白。
　　不过她还是本能的认为这个用意并不适合太多的人知道，更何况柳生的身份比较特别，他是那位凌二公子的手下。
　　想到那位凌二公子，奚茉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在海边和在医院时的画面，想到了他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语言，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
　　领导不靠谱，手下人也奇怪得很，若不是他与自己有相同的症状，自己是真不想管了，随便给他换个医师便是，反正同事们的专业水准都是信得过的，也不算敷衍了他。
　　阿茉最终决定隐瞒他的病症，反正这位王主任也无权调控心里诊疗部当日的记录。
　　阿茉略显无奈地看了看大屏幕，轻轻抿了抿嘴唇:“他，失恋了。”
　　“失恋？”
　　“对，前几日在我那看过，失恋一个多月了，造成了比较严重的神经官能综合症。我约摸着他是想寻死，可是又怕自己在正要死的时候突然后悔，所以定了这么一个电话，若是能如愿的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也许他就不会再寻死了。其实，确实有研究报道指出有89%的自杀者在濒死的临界点后悔了，只是那时他们也无力回天。”
　　“若是这么说，倒也可以理解，奚主任，麻烦你在此等候一下，我进去看看，一会等他醒了，我们再对接。”
　　“好的，王主任，您是长辈，叫我奚茉就好，您先忙。”
　　王主任进去后，奚茉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又紧紧地盯着大屏幕，她看向柳生的脸，此时柳生的面部表情非常的安详，如同睡熟了般。
　　他果真如自己一样，他竟然用这种方法来证明，那种“来不及”的焦虑不受自己控制。
　　奚茉曾经怀疑过，但她一直找不到证明的方式，或者说没有勇气如此证明。
　　若是因此可以排除是普通的常规病症，那它的病因究竟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终于，治疗室门口的红色灯关闭，绿色灯亮了起来，有个语音传来:“奚茉医生，病人醒了，他想让你进来一下。”
　　奚茉忙站立起身，治疗室的门随即打开，她几步走上前来，听到柳生微弱的声音:“不好意思，耽误了奚医生的休息，我知道今天你并不值班。”
　　奚茉淡淡一笑，安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能醒过来，我真的很高兴。你的情况我已经都跟王主任说了，失恋嘛，很正常，其实我跟你也一样，差不多也失恋一个多月了，我今天晚上也焦躁的睡不好呢。不过你却点醒我了，这个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最好的东西永远在前面等着我呢。”
　　柳生愣了一下，又不觉得摇头笑了笑，奚医生这个理由编得合情合理，恰如其分，他气息还有些不稳地说:“你说的对，奚医生，我现在可以出院吗？”
　　“这个……”奚茉望向王主任。
　　“为了安全起见，你需要留院观察一天。”
　　“不需要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我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现在要求立马出院，我知道这是被允许的，我会签一个自主出院协议书。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整这么一出了，我得好好活着，找个更好的。”说罢，他骄傲地看了奚茉一眼，“后续的治疗我会找奚医生，一定严格配合。”
　　奚茉惊讶于两人竟然很默契地完成了配合，也赞许地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