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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时鸣意识到,曾轶出事了。

      一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切地跑到曾轶出事的那个坡道边,望见曾轶正以一种扭曲的身形窝在坡下的雪地里,一动也不动。

      时鸣跪在坡边的雪地上,伸出双手趴下来,大声喊道:“曾轶,曾轶,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

      曾轶可能是晕过去了,也可能,死了。

      时鸣脑中泛起了可怕的臆想,匆匆打量过这个近乎垂直的雪坡,发现这雪坡并不算很高,他可以滑下去。

      心中笃定之后,时鸣不再犹豫,顺着刚才曾轶摔下来的雪迹滑落下来。

      “曾轶,曾轶。”他试图唤醒曾轶,双膝跪在雪中,来不及站起身来,快速驱膝靠近那个不省人事的人。

      他不确定曾轶身上是否有伤,只好用尽力气将曾轶趴在雪中的上半身掰正,固定好曾轶沉重的身躯,将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他摘下自己的护镜和手套,这才伸手除去曾轶脸上的护目镜。

      不知道是他的手太冷,还是曾轶的脸太冷,在他的手触上曾轶脸颊的瞬间,他感受不到一点儿温度。

      时鸣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他在脑中一遍遍暗示自己冷静下来,可脑子里出现的全是来Y城这些日子里,他和曾轶共同的回忆。

      他想到去他家吃饭的曾轶,替他买早餐的曾轶,送他去医院的曾轶,替他教训汤敬的曾轶,缠着他补课的曾轶,送他回家的曾轶,请他去家里吃饭的曾轶,和他一起爬山的曾轶,扒拉他家窗户的曾轶,邀请他滑雪的曾轶……

      他好像是头一次,这样的失控,难以镇定。

      时鸣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小心地用冻得发白的手指靠近曾轶的鼻息,可并未感受到温热的气流。

      “曾轶,曾轶,你别吓我。”

      他有点儿不知所措,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之中。紧接着,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曾轶来这种危险的地方滑雪?为什么不干脆阻止他呢?

      他甚至没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他居然因为过分担心曾轶的安危,而擅自下坡来查看他的情况。他居然没有保持冷静地去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这也意味着曾轶很可能失去最佳救援时机。

      他不该是这样的……如此自乱阵脚,不顾大局。

      一阵冷风从头顶的坡道上呼啸而过,坡道上方飘下一片干枯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曾轶安静的脸上,时鸣怔怔地盯着这张脸,记忆深处关于死亡的破碎画面一点点被拼凑完整,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他。

      妈妈倒地的身影一遍遍在他脑中重现,那是他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明白了一个和自己相互爱着的人永永远远的离开了他。

      而如今,他还不敢确定自己对曾轶抱有着怎样的感情,这个人就突然的离他而去了。

      他那双沉寂的眼睛透出阵阵刺痛感,鼻尖跟着酸涩,连呼吸也变得沉重哀伤,心脏更觉得堵得难受。

      风将眼角滑落的温热渗得冰凉。

      他压抑着,伸出冰凉的双手,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被一同捂住的,还有那来自喉中模糊的抽噎和哽咽。

      他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失控过了。给予他温暖的人寥寥可数,他好不容易多抓住一个,眼看着这个人却要消失了。

      像妈妈一样,消失不见。

      曾轶知道他玩大了,他其实早就醒了,刚才时鸣试探他鼻息的时候,他故意屏住了呼吸。他本来就是想逗逗时鸣,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死了,还哭得那么让人动容。

      他知道时鸣那种极度克制的人,这种时候,他的那种压抑的痛苦,反而更让曾轶心疼。

      也是这一点,让他更加确信了时鸣对他的感情。

      曾轶着急忙慌睁开了眼睛,试图爬起来,可来不及解开脚下的滑板,只能双手撑着雪地,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挪到时鸣身边,凑近他低垂着的头。

      时鸣显然意识到曾轶的动作,挪开了掩着面的双手,垂着头,满脸泪痕,那双一贯淡漠的眼,从懵然中回过神来,此刻正渗着血丝,心有余悸地望着曾轶。

      曾轶双手依旧撑在雪地上,一颗脑袋凑近时鸣,仰面望着他低垂的头,满眼的心疼和自责:“鸣鸣,你别哭了,我好着呢!我,我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

      这个人没有死,时鸣刚才还以为就此永别的人居然没有死。他那颗悬在半空痛苦煎熬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下了。

      可是——他怎么能跟自己开玩笑呢?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

      他刚才真的要被吓死了。

      时鸣从没如此想要刀了一个人,他一把抓住曾轶的滑雪服,冷冷地盯着他:“曾轶,你是小孩子吗?为什么要装死?你不会真的觉得这样很好玩吧?”

      这是曾轶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时鸣,他目光中透着的那种冷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他脸皮够厚,也确实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过头了。他轻轻推开时鸣抓着自己衣服的双手,转而伸手去抓着时鸣的两条胳膊,力道不轻不重。

      他眨巴着眼睛祈求原谅般,用一种内疚得想要去死的语气说:“鸣鸣,对不起,我刚才真的晕过去了,但是我醒的时候,发现你就在我身边,我就想,就想逗逗你。我下次再也不会开这种玩笑了。”

      见时鸣不理他,他继续轻轻地恳求:“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话里撒娇的意味太过明显,时鸣的心终于软了下来,他抿了抿唇,皱着眉说:“曾轶,你今天真的吓到我了,我以为你真的……总之以后这种危险的滑板游戏你不能再玩儿了。”

      时鸣话语里明显的关心让曾轶心中甜丝丝的,他伸出已有些僵硬的手,勉强地替自己摘手套。

      他舒张两下手关节,无意间带起一些雪,用那只蹭了雪的手抚了抚时鸣紧皱的眉心,见时鸣没有排斥,他才终于笑了起来。

      “好好好,以后我再也不在雪道外的任何地方滑雪了,我发誓。”他的语气认真又温柔,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做了个紧跟时事的发誓手势。

      见他如此诚挚,时鸣相信地点了点头。

      曾轶放下手来,发觉时鸣的眉心依旧有些皱,但可以看出他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曾轶注意到,时鸣的睫毛蹭上了他方才手上沾染的白雪,雪在睫毛上却只有极短暂的停留,瞬间化成了晶莹的细水珠。

      他好像看到了他哭的样子。

      他张了张干涩的唇,有些失神地说:“鸣鸣……”

      他想说什么,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空荡荡了。

      时鸣反问:“你想说什么?”

      曾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眼尖,倒先望见了雪坡边上一块不小的雪块正摇摇欲坠。

      “小心。”曾轶大喊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曾轶来不及翻身扑倒时鸣,顺势之下,拉着他的手臂,迫使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倒去。

      下一秒,雪块砸在了他们的身旁。

      好险。

      时鸣还在惊慌之中,那张平时和自己天天见面的脸,此刻放大却虚化的出现在他眼前。两人近乎是鼻尖碰着鼻尖,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他在那急促的呼吸声中渐觉失神。

      曾轶这会儿仿佛也出现了幻觉一般,他感觉到时鸣睫毛上,雪融的水珠低落在了自己的眼角。他脑子里全是那水珠的温度,却又想不起来它到底是冷是暖。

      “鸣鸣。”他小声地唤了一声。

      这个声音不大,却足够拉回时鸣的思绪,他撑起身子,坐直在雪地里,伸手去拉曾轶。

      他说:“多亏了你,不然我该被砸了。”

      曾轶被拉了起来,开始解滑板,边说:“相信哥哥,就是砸哥哥身上也不能让它砸你身上啊!”

      时鸣盯着他,没说话,心却很暖。

      曾轶解了滑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和门票,照着门票上的电话开始联系工作人员。

      两人终于得以解脱了。

      他俩坐公交先回了时鸣家,曾轶把他送到家门口,才又往巷子口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回去。

      那天回家之后,时鸣开始发烧,热一阵冷一阵,出了很多汗。

      他做了个梦,梦见曾轶坐在雪地里冲他笑,然后站起来,跑过去牵他的手,拥抱他。而后,他变成了一个女人,曾轶变成了一个老人,他将她扑倒在雪地里,面色狰狞着,伸出有力的双手说要掐死她。

      时鸣被惊醒了,一身的汗,人还在后怕。

      “妈妈。”他轻轻地脱口唤道。

      脑袋昏昏的,时鸣拿过闹钟,发现已经深夜了。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来纸巾擦汗,擦完了却不敢睡。

      他忽然想给曾轶发信息,但想到手机坏了,甚至不在自己身边,只好无赖作罢。

      他好像病得很重,吃了药也不见好,一整个周日都窝在被子里昏睡。

      直到那天夜里,尤爱国终于发现了外孙的不适,叫来出租车带他去了医院。

      醒时已经是周一的早上,尤爱国替他请了假,让他安心养病。

      尤爱国拿出手机,动作缓慢地点开微信,里头有尤长春发给他的时鸣的成绩单。

      尤爱国将成绩单打开,拿给时鸣看。

      他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

      时鸣看完自己的成绩单,将手机还给尤爱国,缓缓瞌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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