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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捡只攻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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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上又下起了雪。
碎屑般的雪花从阴霾的天空中不断地飘落,落在小木冻得通红的圆鼻头上,倏的化成了一滴冰冷的水珠。
小木停住了脚,两只眼睛对起来,像斗鸡眼似的,去看停在他鼻尖上的那颗顽皮的小东西。
两眼只能看见一小块肉肉的鼻子尖儿,和晶亮亮的小半颗,它颤巍巍的,仿佛呼吸大一点就要碎了。小木拼命地想看到更多,头就不由自主地低下去。
轻轻的一颠,水珠直直地从鼻尖上落下去,溅碎在雪地上,消失了身影。
他垂着头盯着雪白的地面,试图找出这唯一一个主动来找他玩的小朋友。很快的就失望了,它躲在数也数不清的伙伴当中,不肯再理睬他了。
吸了吸流着清鼻涕的红鼻子,小木抱紧装满食物的纸袋,踩着人行道上厚厚的积雪一深一浅地继续往前走。
路边的红砖墙有些年头了,墙面上斑斑驳驳的,砖块的深缝里积着细细的一条雪线,墙头上也堆满了皑皑的白雪,摇摇欲坠的,时不时的就一团一团的跌落在墙根下。
转过墙角,社区的大门口围着一小群人,低声地议论着。小木走过去,好奇地伸头,从人墙的缝隙中往里面看。
他个子太矮,看了半天只能隐隐绰绰地瞧见一个大纸箱的一角,悉悉索索地动个不停,有东西在里面撞来撞去,声音像是动画片上的小老鼠在挠爪子。
有路人在小声地叹息:“怪可怜的,这种大雪天扔在这里,夜里降温的时候一定会被冻死。”
“是啊,实在是作孽……孙姐,我记得你家的毛毛前段时间没了,它的窝还空着吧,要不把它捡回去养几天?”
那个被叫作孙姐的大婶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来历不明的,谁知道是不是有妖的血统。我可不敢捡回去。”
小木扬起毛茸茸的脑袋,小声说:“我要,请让一让。”他想以臂开道挤进去,可惜身板太瘦小,声音又细弱,根本没有人理睬他。人群像石墙一样高而坚固,牢牢地堵在他前面,他急得头上冒汗,转了大半圈,才找到一条人缝钻进去。
被围观的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仔,缩在纸箱的拐角里,不停地闹腾着想爬出来,但纸箱又深又窄,它每次跳在半途中就无力地滑下去了。小爪子没有开锋,纸箱壁上甚至连条抓痕都不曾留下。小木小心翼翼地放下食品袋,伸手去抓里面的小东西。
两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小东西怕得浑身发抖,上蹿下跳得更厉害了,纸箱被它撞得咚咚作响。小木担心它伤着自己,迅速地去抓它的后颈。小东西一回身,啊呜一口咬住他的手指,人群里响起一阵轻呼。小木面不改色,它没有尖牙,也没有力气。咬过来就像是被一个完全失去弹性、边缘平钝的木夹子夹住手,一点也不疼。
他就手将它提起来,塞进大大的上衣口袋里。小东西落进黑咕隆咚的一个怪地方,两眼顿时一片漆黑,吓得直哆嗦,紧紧地蜷成一团,圆滚滚的小脑袋拼命往衣缝里钻,两只荷叶尖似的小耳朵一耸一耸的,细溜溜的尾巴夹进两条后腿里。
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衣,也能感觉到它孱弱的小身体在瑟瑟地发抖,像秋风中树梢上最后一片树叶,孤单又无助。
小木赶紧抱起鼓鼓囊囊的食物袋,钻出人群往家走。他要快点把小东西解放出来,不然它在衣袋里可要闷坏了。
他的举动像一颗小石掉进池塘里,自然会激起池水的涟漪。身后的人们纷纷地议论开,有微弱的话语声落进他的耳朵里,冷嗖嗖的。
“哎,这不是住在17栋的那个小孩嘛,听说脑子……”后面的话猛地低下去,让他想起枯水季节来临时,满涨的河水倏然间落下后露出的乱石嶙峋、积满淤泥的河滩。
这个时代,很多人的心都像这冬日里luo露的河滩一样,荒凉而又贫瘠。世界变化得太快,快得好像一天就是曾经的一万年沧海桑田,快得大部分人都无所适从。
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新的时代来临前,总会有一代或者几代人失去前行的方向,漂泊在风尖浪口上,他们或者会成为开拓者,或者,只是麦田的守望者,未来之于他们还是混沌中的雏形,能被后人书写和盖棺定论,却不能为他们自己掌握。
在漆黑的大海上失去了灯塔的指引,就算是最老练的水手也会陷入无边无涯的黑暗中去。
雪仍然在静静地下着,打雷闪电下雨下冰雹,天神的任何一种雷霆震怒都让远古的人类恐慌不已。而下雪,这大概是上天最安静的一种哭泣的方式。
神的眼泪凝结成无数种图案的花,飘落到人间。
落在小木黑鸦鸦的头发上,都在他的发梢上融化成一粒粒的水晶屑。他顶着满头的小水珠,毫无所觉,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轻松。一个朋友的到来让他的心里面盛着满满的欣喜。
到了家,小木把小东西从口袋里抓出来,它在他的手心里微弱地挣扎着,四只小短腿徒劳地乱蹬乱踢。他开心地把它放在沙发上面,用羊毛围脖把它整个儿裹起来。
小东西陷在松松软软的围脖里,四脚朝天地仰着,连翻了几下都没有翻过身,累得力竭,小肚皮一鼓一吸的。
这幅吃鳖的模样实在太可爱,小木咯咯直笑,趿拉着拖鞋跑去厨房热牛奶。他在杂货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空置很久的玩具奶瓶,手忙脚乱地装牛奶,一大半都洒在料理台上。等他好不容易弄好,抓着奶瓶回到客厅时,小东西居然从沙发上消失了。
小木急得团团转,弯着腰高翘着屁股,往沙发下面看,一面埋怨着自己粗心,不该把它放在那么高的沙发上。人坐上去觉得矮,对它而言,却像小楼房那么高。
沙发下空空的,桌子椅子下面也没有。找了半天,终于在取暖器下的墙角找到了它,整个身体拉得笔直,紧紧地贴在墙缝上,连尾巴也绷得像一根直线。
小木扑哧一声笑出声,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蛇的习性,贴墙跟。也不想想,它白得象一团小雪球,搁哪哪扎眼,怎么能藏得住。
他的坏心眼发作,也不伸手去拖它出来,往旁边一蹲,看它这幅模样能撑到什么时候。小东西感觉到身边有一大块阴影压下来,漆黑的圆眼睛像模像样地大睁着,一眨不眨,装死。幼仔从生下来就有这样的本能,遇到强大得无法打赢的对手,就僵硬着身体装出死去的样子。
可惜它功力不到家,黑乎乎的鼻子尖一颤一颤的,小身体抖得愈发厉害,身上细细软软的毛都炸开了。小木津津有味地旁观,看得它实在受不了啦,一缩身就要从他的脚边窜出去。小木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捞在怀里,把奶瓶嘴往它脸上凑。
开始它还犟,扭着脖子不肯喝,后腿用力蹬着小木的手,用嫩泱泱的小爪子勾他,想要逃出它的牢笼。渐渐的挣扎就弱下来了,牛奶的香气一丝丝地往它的鼻孔里钻,钩着它肚子里的馋虫往外爬。没几分钟,它就乖乖地败给了饥饿的压力,咬着奶瓶嘴吧嗒吧嗒地唆,越吸越有滋味。最后,两只小前爪整个趴在了奶瓶上,开始从小木手里抢奶瓶。
大半瓶热乎乎的牛奶很快就见了底,它还不肯放,一只眼全睁一只眼半闭着,快活得直哼哼。四只小爪子像章鱼的触手一样紧紧地缠住瓶身,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在瓶嘴上面吸,吸得瓶子里发出“滋滋”的空响。
忙活了半天,吸出一个浅白色的大奶泡,啪的炸开在它脸上,弄得脸上的绒毛一撮一撮地粘在一起。这下子真的变成一只花脸猫了。
小木笑得肚子疼,手上一没拿稳,奶瓶带着小东西从他怀里骨碌碌地滚下去了,吓了他一跳。幸好地板上垫着软乎乎的毛毯,小东西没受伤,犹自抱着奶瓶打饱嗝,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幅心满意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