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天想你》程唐

4、第三章

　　最后结果是一场乌龙，服务员记错了。
　　是另外一对年轻夫妇，两人有一对双胞胎，爸爸负责给男孩儿买衣服，妈妈只给女孩儿买衣服。

　　服务员一直在道歉，说自己太八卦了。

　　宋愔的心情倒是没受任何影响，反而觉得这对年轻爸妈挺有意思的。

　　但，尤忆的情绪早在服务员第一句八卦的时候就明显改变了，刚才累积的笑意已全然不见。
　　她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太多的事情，过往每一个小细节都清晰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前几天在视频软件上刷到的一个短视频。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在这一刻就翻出手机查看。

　　唐天时刻注意着尤忆，他看出来尤忆生气了。
　　他也不满这个服务员的行为，如果不是信任姐夫的为人，任谁听到这话都要多想，若是再碰到一个脾气暴躁的，二话不说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但他感觉，尤忆反应尤其强烈，她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却表现出了极大的，悲怆。

　　悲怆这个词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唐天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尤忆给他的感受确实不止是愤怒，而是，悲怆。
　　他下意识再次看向尤忆，尤忆已经开始和宋愔说话了，她带着笑，语气也很寻常。
　　唐天暗自笑了下，可能是因为自己最近看了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魔怔了。

　　下午，尤忆没有等到晚上就要回去。
　　宋愔把车钥匙给唐天让他去送人时，尤忆第一时间拒绝了，“没事，我自己打车就行。”

　　“姐你放心，我，老司机。”唐天以为尤忆是在担心自己的车技。
　　话一脱口，唐天觉得不太妥当，立马补充，“字面意义上的。”
　　结果，这补充还不如不补充，他有些窘迫，索性直接开了车门，“上车。”

　　尤忆站在一旁，看着唐天自说自话，脸都差点红了，她抿唇一笑，没再让他继续窘迫，坐上了车。

　　只是，尤忆没让唐天直接送她回家，她要先去下午去的那个商场。

　　接收到指示后，唐天欲言又止，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问，“忆姐，你不会真的怀疑我姐夫吧。”

　　尤忆靠在座椅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人总会变的。”

　　唐天没有再说话，他心情不由沉重了几分。
　　会变吗？
　　姐姐和姐夫从大学到现在，异国几年都坚持了，回国后直接结婚，然后有了陆朝夕，现在这么安稳的幸福，会不想拥有了吗？

　　商场不远，很快就到了。

　　尤忆解开安全带，交待，“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忆姐——”唐天拦了一下。

　　尤忆推车门，门被锁上，没能成功打开。
　　她转身看向唐天，轻轻一笑，明显生气了，“唐天，你以为你姐真的没有多想吗？”

　　唐天一怔，这一刻他清楚地记起来，下午去商场前，宋愔列的列表上其实有很多东西要买，但去了那家童装店之后，他们虽然又买了很多东西，但没有一个是她列表上的。
　　他顿了顿，到底开了车门锁。

　　尤忆的情绪也平静了不少，她看了眼唐天，见他神色忧郁，下车前终于还是说了一句，“我没有怀疑陆源程。”

　　唐天坐在车里没有动，他愣怔地盯着尤忆的背影在视线中越走越远，一时并没有完全明白。
　　没有怀疑，那上去做什么。
　　唐天愿意接受尤忆口中的“人总会变的”，只是打心底接受不了这种私下暗查的方式。
　　他宁愿他们和陆源程当面对质，问清楚。

　　唐天掏出手机，看着联系人处“姐夫”的号码，心中犹豫，他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机甩到了一边。

　　尤忆到童装店的时候，那个服务员还没有下班。对方看到她时，表情肉眼可见地僵滞了几分，笑容立马就尴尬了。

　　店内顾客不是很多，尤忆随手选了几件衣服，有服务员要来开票，尤忆没松手，看向旁边那姑娘，“不用了，有人给我开票。”

　　“姐，我下午的时候就是随口一问。”姑娘主动走了过来，她其实紧张极了。她知道尤忆来不是买衣服的，只能再次解释，“真是我记错了。”
　　下午看到宋愔脸色变了她就知道自己话说得多了。主要是宋愔经常来，每次出手很阔绰，人也和善，她不由自主就想多聊几句。

　　尤忆没有说话，示意她先开票。

　　服务员叹了口气，战战兢兢地结了账，她真是怕因为自己多嘴那几句，引得顾客不满，直接投诉给主管让她失去这份工作。

　　“小娜，”尤忆喊了一声，她记得宋愔是这么称呼的，她直接问，“他来了几次？”

　　廖娜一怔，她笑得苦涩，“姐，我……”

　　“我知道你没有记错，”尤忆打断了廖娜的话，重申，“我就是想知道，他来了几次，什么时候来的。”
　　尤忆语气分外温和，但这份温和经由职场上的浸染，早就带上了让人无端退却的压迫感。

　　廖娜犹豫了片刻。她确实没有记错，宋愔是她的老主顾，陆源程虽然只陪着她来过一次，但一家三口的颜值她是真的忽略不了。

　　“我见到的，只来了一次。”廖娜想了片刻，她对宋愔印象不错，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事不该瞒着，想明白之后她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小愔姐老公确实是来买男款童装的，大概是一个月前，给一个两岁的男孩儿买的，夏装秋装买的都有，好几身。”

　　当时不是廖娜接待的，她只是因为宋愔才留意了。陆源程走后，她问同事刚才那位先生是不是给女儿买衣服的，同事说不是，是给儿子。
　　两岁左右的儿子，和宋愔平时带的女孩一样的年龄，她是真的以为宋愔是有一对双胞胎。

　　直到刚才多嘴，宋愔变了脸色，廖娜才意识到不对劲。

　　那天的同事今天没有上班，廖娜刚才特意打电话去问，同事竟然还记得，说确实是儿子，她当时还夸了几句。不过，同事又强调，那个先生应该是最近没有见过自己儿子，只说两岁了，后面还是让她看了一张图片，估摸了胖瘦和身高。

　　尤忆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她沉默着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图片，放大了让廖娜看，“这个款式是你们品牌的吗？”

　　其实刚才她的那句“我知道你没有记错”只是虚张声势，却没想到，真的是事实。
　　现下，这张她原本觉得无厘头的截图，也有了几分荒谬的真实性。

　　只不过，截图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了，她不确定对方还是否记得。

　　没想到，廖娜记得。不但记得，她还确定，“当时，拿的就有这一款。”

　　而且——

　　廖娜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姐，当时这个款式卖得特别好，那位先生来得巧才买到，在我们这儿一天就断货了。”
　　重要的是，“后面，因为设计上有争议，没有再上新过。”

　　他们这里是总店，也就是，这款衣服只在这里存在过。

　　尤忆听完，静静地没有说话，这一刻太多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她竭力克制才保持了面上的平静。
　　片刻，尤忆缓过神，她对廖娜得体一笑，“谢谢。”

　　离开商场，回去的路上，尤忆和唐天两个人都很沉默。

　　尤忆自上车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全程看着车窗外，完全放空的状态。
　　她这会儿想到了太多之前她曾忽视过的反常。可是，此刻，她没有一点精力把这些反常串连在一起。
　　或者是，不敢。
　　她不知道，当她把所有的头绪都理清之后，自己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她想起中午在宋愔家厨房，她和薛利明那个吻。
　　他们只是轻轻贴了一下，她当时心中却甜蜜极了，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往后余生。
　　她抱着他时想，每次下班到家，两个人能一起做饭，也真的很美好。

　　唐天的沉默是因为尤忆。
　　唐天判断，她真的问出了什么事情。他很难受，难受到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忆姐，我姐夫真的出轨了吗？”

　　尤忆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唐天问了句什么，看出来他的担忧和不安，她扶额轻笑，“没有。”
　　她说，“陆源程没有问题。”

　　尤忆的声音疲惫极了，如果之前唐天对陆源程全然信任，这一刻反而觉得尤忆是在哄骗他了。
　　他脑子更乱了。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尤忆突然转身问了一句，“唐天，你说，我好看吗？”

　　尤忆问得突然也直白，唐天一怔。他侧身看了一眼，尤忆头靠在车椅上，浅浅地笑，只是一个侧面就好看极了。
　　唐天脑子里迅速一片空白，片刻后他才回了一个英文单词，“Gorgeous.”

　　这个单词还是当年补课时尤忆教他的，她说，夸女孩子时可以试试用这个词，比Perfect还要完美。

　　尤忆笑着侧过了身子，她头发散在车座上，浑身透出一股慵懒气息，她又问，“我身材好吗？”

　　这一刻唐天看都不敢看尤忆一眼，更别说答话了。

　　尤忆没有立刻收到回复，转身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唐天的耳朵都慢慢变红了。
　　果然还是小朋友，是自己有些超纲了。

　　尤忆刚要坐正身子，身边的人突然开了口，“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很好。”
　　不是出自弟弟的盲目夸奖。

　　尤忆当时就笑出了声，她顺着唐天的话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开口。她重新坐端正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收敛。

　　其实，有些事情，她早就该怀疑了。就比如，同居这么久，她和薛利明从未发生过实质性/关系。
　　他说结婚后，她就真的认为他只是思想规矩。
　　现在想想，明明是她忽略了，他们相爱这么久，他一点欲念都没有才是真的不正常。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弄清楚，刚好，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

　　唐天送过尤忆，到家的时候，陆源程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厨房做饭，宋愔带着陆朝夕在门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唐天是愿意相信陆源程的，从当年陆源程得知自己父母出事，尽心尽力回国帮助，到后来和宋愔异国相处，依然体贴入微。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能够装出来的。

　　他也相信，姐夫如果真的有问题，姐姐自己也会解决的。
　　终究，这首先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深夜。唐天猛然被自己惊醒，他根本就没能完全入睡，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全部是尤忆下午反常的沉默和失落。
　　他后知后觉，猛然意识到——
　　如果只是担心陆源程出轨，姐姐受伤，尤忆不会是下午那副样子，沉默到一言不发，满目的悲怆，甚至隐约有些崩溃。

　　他突然意识到，在商场，下车前尤忆说，她没有怀疑陆源程。可能不是他以为的想表明陆源程值得相信，而是，她怀疑的根本就不是陆源程。
　　他又想到在路上他询问“忆姐，我姐夫真的出轨了吗”时，尤忆一直强调的是，陆源程没有问题。可是，她从没否认他姐夫这个称呼。
　　那么——

　　唐天心中一紧，他迅速翻出手机，已经是深夜两点多。唐天看着屏幕上尤忆的头像，稍有犹豫，如果是他猜错了，这个时候尤忆可能已经睡了。可是——
　　他担心她。

　　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唐天甚至都敢肯定，他把尤忆送回家之后，他开车回去，尤忆立马就会转身离开，压根不会再回那个她和薛利明两人一起住的地方。
　　再不顾虑，唐天直接拨了出去。

　　酒店。
　　尤忆一直在看那张她给廖娜展示的截图图片，截图缩小后，全景是一个小姑娘抱着另外一个小男孩。
　　细看，那小男孩模样和薛利明像极了。

　　截图的原视频是尤忆一个月前刷视频软件时偶然刷到的，视频是截图上小姑娘发的，那是薛利明的堂妹，就连尤忆的账号也是在订婚宴上小堂妹给注册的。
　　当时，小朋友心血来潮要和伙伴们比粉丝量，号召亲朋好友给她增加关注。

　　尤忆记得看到视频那天他还顺手转发给了薛利明，玩笑问他这是你什么亲戚，和你长得还真像。
　　可是今天下午，她再去看的时候，网上的原视频已经被删掉了。

　　说起来搞笑，她当时截图，还真不是因为人，而是因为衣服。
　　衣服牌子是宋愔经常给陆朝夕买的牌子，她觉得款式好看，想买给陆朝夕，就在网上搜了一下，结果没有搜到。
　　她当时就截了个图发给客服，客服说的和廖娜说的基本一致，说这个款式网上没有货，只有实体店有，也已经断货。

　　在商场，从听到廖娜提起双胞胎的时候尤忆就开始怀疑了，不过不是怀疑陆源程，而是薛利明，有太多的事情在那一瞬间都能解释通了。
　　这段时间，薛利明有些反常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因为爱和信任，忽略了。现在，当爱因为信任出现动摇的时候，她忽略过的所有全部渐渐清晰。
　　陆源程是薛利明最好的兄弟，如果她猜测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薛利明一个人绝对瞒不住，而他最不会瞒的人只会是陆源程。

　　手机在振动，唐天的名字在屏幕上来回闪烁。尤忆看着，心情也随着闪动的名字在慢慢平复。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她几乎能确定，唐天是注意到了什么。
　　下午，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后来在车上，她的猜测突如其来，心情太过震撼，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掩饰。

　　尤忆顿了片刻，终究还是接通了，她没有必要让小孩子也跟着担心。
　　刚接通，对方的声音立刻就通过网线传到了她耳边。唐天长舒一口气，急匆匆地，“忆姐！”

　　尤忆尽可能平静地“嗯”了一声，对方小心翼翼地追问，“你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