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下雨了 ...
-
天上下雨了。
济南没有春天和秋天，一场又一场阴湿的落雨过去，就到了即使盖两层被子也会生出冻疮的冬季。
这场雨来的尤其的凶、尤其的摄人，雨水里似乎包着尖锐的冰粒子，打在人后颈里刺刺冷冷的疼。
薛真背着书包往前走。雨滴落在她脚边，在肮脏的泥流里打起一朵小小的漩涡。她站住，伸手握住一枚冰凉凉的雨，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幕阴沉沉地。
“薛真！”有人急匆匆地跑上来，缀在女生身边，“看看你！整个人都湿透了。”
一把伞横在两个人头顶，遮住了雨，也遮住了薛真视野里的天空。
“朵遥？”她收回视线，适时地睁大眼眸，“你怎么从这里走了？不回家吗？”
薛真长的高挑，朵遥举着伞，相当艰难的样子，“今天星期五！我要上芭蕾课呀。”
薛真称赞道：“真厉害。”
“什么呀！”朵遥苦恼地皱起眉头，“你不知道，跳芭蕾真是累死了！天气也好差……我刚刚一脚踩进泥水里了，袜子溅脏了！”
薛真顺着她的手指去看那双被染脏的白袜。
“是呀，天气这么不好，不然今天就算了？”薛真接过她手里的伞，自己举着，“你有电话没？给爸妈打个电话撒。”
“不行的，我要从这里等车，搭车去老师家。”朵遥摇摇头，停住脚步，“我妈说学艺术就是要坚持不懈，风雨无阻———她不会同意我回家的。”
薛真点点头。
朵遥又说：“我可真羡慕你，什么都不用学！薛真，你什么都不会，是不是很轻松呀？”
“哈哈，还好。确实。”薛真又点点头。
“要我陪你一起等吗？”
“不用了，我不等公交了。我要叫出租。”朵遥招招手，一辆亮着绿莹莹的“空车”标识的出租车停在她们身边，“雨好像下的越来越大了。薛真，你也快点回家呀！”
“对了，周一别忘了交英语作业！”
薛真手里的伞被拿走了，“啪”一声蜷缩成一个仅够一个人遮蔽的屏障。朵遥顶着伞躲进出租车里，最后叮嘱了一遍，“别忘了！我会早点去收作业的，别忘了家长签字！”
这次她没有等薛真点头了，出租车绝尘而去，在雨中化成一个模糊的小点。
路两旁都是匆匆的行人，大多数打着伞，偶尔有几个顶着书包或是公文包的，每个人都步履匆匆，雨越下越大了。
“啪啪”两声打在薛真肩头的书包带子上，留下又沉重又明显的湿痕。
不能再走了。
薛真以手做帘遮住眼眉上方，也跑起来。但一路都是关着门的小店，下雨天站在树下更是找死的行为———且不论那树还有几片可以遮雨的叶子。
她跑跑停停，顺着记忆找到一条逼仄的小胡同，顺着巷口钻了进去。
胡同的尽头排着几个东倒西歪的垃圾桶，后面是一扇关的紧紧的铁栏杆门。墙头被两侧倚靠的商品房屋檐遮住了一点点，留下一道狭窄而珍贵的干燥地带。
薛真把书包提在手里，后背靠着墙头，踮起脚，慢慢地移过去。冰雨“噼噼啪啪”地打在她头顶的屋檐上。
她移到中间位置，不动了。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湿透的手臂和双腿。她不想回家。冰雹听起来的确很可怕，但亲身经历之后薛真发现，比起回家，还是站在冰雨里更好接受。
一股烟味钻进了她的鼻孔里。她顺着味道看去，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巷子，骂骂咧咧的，看起来也是来躲雨的。
巷子太小了，一览无余。薛真没来得及把目光收回，就被对方抓到了。
“嘿！是个女学生呢，还穿着校服！”几个男人看了她一眼，嘀嘀咕咕一阵，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厌恶的哄笑。
薛真抿住唇，背过身去，手指紧紧抓住书包。
但随着她的转身，身后的混混又发出了“哦———”的怪声。
妈的！薛真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哦什么。被淋湿之后，身后的好风光一览无遗了。
背后响起几声拖拖沓沓的脚步声。虽然慢，却没什么迟疑的向薛真靠近了。
薛真耳朵灌了雨，“咕噜噜”作响。她悄无声息地拉开书包链，把手伸了进去。
“喂！”
随着第一只手不怀好意地拍在她湿掉的肩膀上，薛真猛然回头，把书包砸在了他脸上！
“哇！”
对方没想到这个高挑的学生妹这么猛，被砸了个正着。但薛真是女生，又因为恐惧和紧张使不上全劲，对方一把甩掉书包，抬脚道：“妈的，抓住她！”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冰雹了，薛真向着巷子口一路狂跑。谁知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脚，薛真被狠狠一绊，毫无防备地摔进坚硬的泥石路，暗红一下子就从她腿弯处的水里扩散开来。
她头发衣服全部湿透了，冰碴子“喀喀”地砸在她头顶，混混们全都围上来，伸脚绊她的正是其中一个。打头那个被她扔书包砸了一脸的男人蹲在她脸前，胯正对着她的眼睛，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脸：
“你说你啊，怎么打人呢？”
“你叫啥啊？跑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人没想等薛真的回答，彼此恶劣地笑起来，“真是可爱，小姑娘家家的，哥哥们就是想认你个妹妹，跑什么呀！”
薛真没说话。她慢慢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小混混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被这小闺女的一眼吓住了。她磕的满下巴都是血，头发淋湿了覆在额头上，目光阴沉沉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儿嘴上的血。
“日哦……”旁边的哥们没正面看清她的表情，纷纷起哄，“还伸舌头！洋哥，看起来女娃娃不想认你当哥哥，想跟你……那个哦！”
薛真站了起来。她两个膝盖都摔破了，左膝盖摔得尤其厉害，一直流血不止。她伸手擦了一把鼻子：“日哩们妈喲。”
薛真是魔都人，虽然在济南上学、生活许多年，但怎么说也是个山城长大的妹子。她用方言骂：“格老子滴，一群哈批锤子，敢用j8对着老娘脸，咒你烂掉开花！还想认俺做妹儿！想屁吃去撒，听你龟儿吹，尿罐都要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