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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厦将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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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新官上任要扫衙署,拜城隍,出堂规,衙门还崭新着,第一就不必了,拜城隍午后再去也不迟,就先出堂规吧。”茶房里坐下的柳字贞没有先喝茶,而是先交代重要事情。
站在柳字贞前面的陈提刑呵呵一笑,点头道:“是大人,都事先准备好了。”
而陈提刑旁边的安州砚用手肘子轻轻碰了陈提刑一下,轻声咳嗽。
事先他们安排的可是个假安抚使来上任,哪有什么准备,那些册子都是伪造的,糊弄人的。
陈提刑不理会安州砚,抱紧了双臂。
柳字贞瞧着怪有趣的二人,看破不说破。
“既然陈大人说准备好了,那就先把州府卷案册交过来看看。”柳字贞声色平静。
陈提刑颔首出了茶房,安州砚一个激动,转过身去,刚想拉住陈提刑,便看见了杵在门口的萧聚。
那青年一身漆黑,身高体壮,要间佩着的五棱绳标还泛着锐利的寒光。
只见萧聚转身,手往下移摸上拴着标头的绳子……
安州砚咽了一口唾液,赶紧回过身去了。
“安大人。”柳字贞幽幽开口,眸中似笑非笑。
“啊……在呢,柳大人。”安州砚身子一抖,不寒而栗。
上头怎么也不交代一下这柳字贞还带了个会武功的仆从,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去拿柒水路的总账册来,我要看。”
柳字贞的手扶在椅子的把手上,食指轻轻敲击把手。
“……回大人的话,您要的是……什么账册。”安州砚被柳字贞问住了。
柒水路被大运河横穿,又有着祁国五大府之一的泰和府,路总人口已经超过三十万户,三十万户,户户每年都要上交赋税,根据祁国使用的两税法,粗略计算,三十万户百姓上交赋税约为60万贯。
实际上是应该收了那么多的赋税,可从府到州又在到路,人人刮一笔,剩下来的又还有多少?
“什么账册?安大人,当然是我们能过目的账册呀。”柳字贞勾唇,又微微笑了起来。
安州砚不敢怠慢,赶紧去拿账册了。
其余三个官员倍精神的站在茶房里,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生怕柳字贞下一个问的就是他们。
别看这柳大人慈眉善目,说话也温温润润的,能从太湖书院考到京城,又被严明诀那样的老狐狸收为义子,背地里肯定不简单。
柳字贞也没坐多久,陈提刑就回来了,他手上拿了厚厚一本州府案册。
看这册子表面累积划痕,褪色的斑点,是本老案册了。
看了陈提刑早有准备啊。
既然如此,他还有看案册的必要么?
“很好,陈提刑可以带着案册先退下了。”
陈提刑握着案册的手一僵,顿在了原地。
柳字贞这是什么意思?不看了?
回味半晌,脑子还算灵光的陈提刑带着案册退下,迎面,他撞上了安州砚。
安州砚一扫他手里早就准备好,已备今日突发情况的案册,沉默了。
“进去吧,安大人。”靠着茶房门框的萧聚沉声。
……
册子递到柳字贞手里,柳字贞打开册子随便看了几页。
记录仔细完善,每一笔如何收入,又用去何处都是清清楚楚的。
这么干净的账册,挑不出毛病呀。
柳字贞眼尾一挑和上了账册。
“很好,安大人治理有方,辛苦了。”柳字贞声音柔和起来,眸中却浓得滴墨一般,湮出点点笑意。
站在一排的知州,仓司,通判,交换眼神,这柳字贞原来什么也不知道?
安州砚虽圆滑老道,但是因为第一次遇上柳字贞这样由内而外都透着和善二字的人,并不是很懂,况且他觉得,柳字贞在厉害到底是个比自己小了三十多岁的人。
是以他觉得比自己小三十多岁的人,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他就算知道什么,有手段能对付自己么?
“那大人,这账册就算看过了?”安州砚去拿账册。
“是看了,拿下去吧。”柳字贞递上账册,不再多说话。
安州砚出了茶房后,仓司,知州,通判又陆陆续续讲了近日的一些情况,没有什么大事,算是交接完毕了。
晌午还要拜城隍,事宜颇多,柳字贞让他们自行退下。
茶房里空冷下来,萧聚合上茶房门,走到柳字贞身旁。
“回主子,这事原本是想马车落地前和您说的,您要找的那个人……”
“怎么样?”柳字贞眸中涌出几分欣喜。
“似乎早就不在泰和府了,听说……皇上下绞杀令后,那人已经……”后面的字眼萧聚有些说不出口。
柳字贞的眸子忽然暗了下去,像是坠入无间深渊那般,一点光亮也透不出来似的。
午间,知府三人去外面的面馆就餐。
三个人为了方便说话,全都坐到了馆子一楼角落里。
换上常服的孙知州挑着面,看了看四周的人,清一色百姓。
放心道:“你们觉得,这柳字贞如何?”
“喜欢故弄玄虚罢了。”仓司大口咬着牛肉,上任安抚使也是这个德行。
“面挺善。”李通判听过许多柳字贞的传闻。
“到底是年轻人,我要是他,今天准让安州砚进牢狱!”说起这个来,孙知州就气。
他也是后来出了府衙,才听自己贴身的小厮说,那安州砚猪油蒙了心,竟然找了个学生来假冒柳字贞上任。
关键的是被柳字贞逮个正着。
“嗐,那种猪头,你管他作甚,眼里只有钱。”仓司心直口快,说话不客气。
“真是奇了怪了,贪那么多钱也没坐牢。”孙知州更气了,每次府衙收税那么多,上交朝廷的没有多少,不知道还以为柒水路层层贪污,实际上这些钱就进了两个人的口袋。
就是安州砚和陈提刑。
“安州砚这个军师陈提刑了不得,还记得上一任安抚使怎么被他们逼走的么?”仓司冷笑两声。
提起这事,孙知府神色落寞起来,李通判也跟着沉默了。
早在来京城前,严明诀就给柳字贞制备了豪华舒适的泰和府宅院。
回忆着在京城的日子,柳字贞一闭上眼睛,都是自己喝口茶都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画面。
他累了,为报答严党给自己的职位,他尽心尽力六年了。
且六年内,他不计明声。
他也是时候和严党说再见了,大厦将倾,他不是等着和大厦一起覆灭的傻子。
掏出那张严明诀给的房产地契,柳字贞轻快的将它撕作了碎片,又把它们丢入了火盆里。
火焰吞噬碎片,柳字贞眼尾上挑,终于感到有几分好受。
既然他这人世间已经孑然一身,无所牵挂,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他的命已经不值钱了,留着也是与一群孤魂野鬼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