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祭》一曲沧澜

124、弃我恨我百世樊笼2

　　在苍实施调整计划后的第六十天，沧离第一次尝试逃跑。她冲破一百零八颗羽骨钉禁锢，在承受骨肉撕裂后，杀光看守的三千余刺客，成功逃了。

　　事实却总要残酷待人，沧离出走不过六日，便被苍抓了回去。

　　“装乖不过几天，这样你就忍不住了。”苍掐着她脖子质问：“这么想逃跑，是想去找谁啊，你还有哪个故人是被我忽略呢，你还藏了什么？劝你自己交出来，别让我亲自去找。”

　　如果不是苍留有后手，还真叫沧离给跑成功了，能抓回来，费了苍不少力气。

　　沧离的脖子渗出黑血，不服的眼珠时刻挑衅苍，也装不下去了：“你真是天真，使些下流手段就想叫我对你诚服，嘴上裹着蜜说要帮我完成进化，转头就使些刀刀割肉让我生不如死的手段。我要感谢你啊，你的刀，让我不得不清醒，你，也清醒点吧。我和你都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不管我做到什么地步都不会达到你的期望，你想要的弟子，我成不了，你想要掌控别人的一生，也不可能。所以不妨简单一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要的传承者，我虽然不是，但我可以装成是。”

　　她在戏弄苍，明知道苍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完美继承人，绝不需要，更不允许她虚情假意假扮成那个人。

　　苍清醒的代价是很大的，而这代价，需要沧离来付。

　　六十天，六日，换来的是长达六十年暗无天日的折磨。

　　在这期间，苍好话说尽，画饼哄骗，虚情给“爱”，就是换不来沧离哪怕半点认输和求饶，软硬不吃的硬骨头啃得苍牙疼，让苍手软不了半点，而沧离，也绝不会向她求饶。

　　痛苦的眼泪还是没能忍住，那水珠自眶滑落又重新落进沧离破开的血肉里。苍就站在一旁，拿着拾殇剑，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你的剑，现在，还你。”

　　那把剑落下了，扎进了沧离心口，剑锋一转，就这一剑，就生生挖出她一颗鲜活心脏，成功牵动她所有死去的感官重新跳跃，联动她的身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颗心脏，被苍握在手里，心满意足道：“我可没欺负你啊，你孝敬师父两剑，如今师父还你一剑，说到底，做师父的又手软了呢。”手一握，她的心脏就在苍手心里炸开，化成烂肉。

　　刺眼金光再次降临，震开苍的魔掌，化作保护屏障将沧离层层包裹，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失去一颗鲜活跳动的心，站在进化的角度，还真是另辟蹊径。这样新鲜加倍的刺激，倒真让苍给赌赢了。

　　第七次进化才会出现的法阵，成功被开启。

　　法阵结束后，里面却没有人。

　　等苍反应过来后，牙都给咬碎了。

　　又跑了，沧离又跑了。

　　苍仰头戏笑，人跑了倒依旧悠闲的很：“都往死里整你了，还不长记性，居然还敢跑，居然还有力气跑，越来越好玩了呀。”

　　这回，沧离真就人间蒸发般，谁也没能再抓住她，包括苍。

　　六十年前，沧离故意逃跑，故意被抓，再故意激怒，为的，就是要苍放松警惕，要苍助她开启进化，再以进化遮掩脱身。而沧离，因为有过逃跑经验，早做好了筹谋，溜得无踪亦无影。

　　可六十年关押再踏上自由路的囚犯，到哪都是南村老叟，连颗石头都欺负她。

　　等沧离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世界让她明白，她又进了一个“狼”窝。可她没有犹豫，还是义无反顾继续往前走，哪怕前方是死路，她也会继续走。

　　强行催动完成的进化并没有多么成功，带来的就是身体上的无法愈合和法力暴动，还好这里是个环境恶劣的荒芜地区，广袤光秃排成队的高山，一眼望不到边，就算发疯也没有人给她杀，多少能减轻些罪孽。开始时，还能见到些飘荡鬼魂在尖叫，后来一场暴风雪，带走了所有活的，死的东西。

　　沧离无法走出这地方，她昏死前依稀见到一只手朝她伸来。

　　她的眼睛开了一条缝，手臂被人扶住，随后就是温和的法力涌入她的身体，给她修复。

　　“你伤的太重，不处理，是会死的。”

　　沧离的手，缓慢搭上他冰冷小臂，轻轻将那人的手扒开了：“谢谢，但是不用了。”这许多年，她遇上的人都是想要杀她反被她杀的，要救她的，他还是第一个。

　　不过那人吃准了现在的沧离并非是他对手，根本不理会沧离的拒绝，固执要救她。

　　“伤好了我带你出去，你乖一点，不要胡闹。”他搁这儿哄谁家的叛逆公主呢。

　　沧离瞪圆了眼睛，很想笑，但还是隐藏得很好。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也就那样任他摆布了。

　　走不动道的沧离最终倒在了风雪里，是那素不相识的男人把她拉了起来，告诉她活下去。沧离觉得很奇怪，明明彼此陌生，可心里对这人却没多少防备，应该因为她们的相遇吧，相遇始于荒芜死地，谁都无法自由，才会在心里卸下不必要防备。

　　“杀戮之城下一轮的风雪很快要来了，在那之前，你得先好，否则你扛不过去。”

　　沧离转着脑袋看他，很好奇这人：“你知道我是羽族。你对我似乎并不陌生，可我对你一无所知，还是说，你生前，是我杀的。”

　　一个羽族，一只鬼魂，互相看穿身份，却都闭口不言。如今沧离主动点破，正坐等他何反应时，他开口了：“不是。我们是故人，在这见到你，我也很意外。”

　　他倒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让沧离信她，但好像，也并不在意沧离是否相信他。

　　风雪过后，沧离不出意外发疯了，暴动的法力胁迫她想杀人，在悬崖上和他打了起来。那只鬼被揍地鼻青脸肿，眼看就要被沧离一掌拍散，最后还是山顶重雪直勾勾劈上沧离脑门，才把人砸昏。

　　事后沧离给鬼道了歉，告诉他：“走吧！别跟着我，下次爆发，你没这么好的运气。”

　　他也没说话，现在的他确实没实力阻止沧离发疯，更没实力阻止沧离拍散他魂魄。事实是这样，但他却不听，依旧跟着沧离。

　　沧离有些恼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跟着我，好好同你讲道理你是听不懂吗？”

　　“懂。”他理直气壮道：“不过道理是给人讲的，我是鬼。”

　　这鬼，怕不是被门夹死的吧？

　　沧离没在管他，自顾自穿过许多山川，走着走着，就开始摇头晃脑了，一头栽下悬崖。

　　还是那人伸手才把她抓住，沧离问：“你是谁？”

　　“有姓无名，百里。”

　　他把沧离抓了上来，之后的路程，都是百里带她走。前行时，百里会回头看她，见她走不动了，就拉她手腕牵她走，见她要倒了，就把人捞到背上，背着她走过一里又一里。

　　有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玄妙，那感觉形容起来大概叫做感动。携手共度的这段时间，对沧离来说意义非凡，百里时刻给她带来的安抚与关爱，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因为进化新长出来难以适应的心脏，也沉淀了下来，慢慢与她融为一体，那些心底的憎恨和反抗，也慢慢散开了。

　　与百里的相处，让沧离觉得，世间真有这般温柔内心又强大的好人，老天怎么舍得让这样的好人，英年早逝呢。

　　细致如百里，他能清晰感受到沧离的消沉，他问：“你是不是，从未想过活着走出这里。”

　　沧离无辜的两颗眼珠盯着他，不闪不躲：“顺其自然吧，能活自然是好，若不能，也没什么好灰心的，蜉蝣一日日落即结，没有尽头的道路，何其可怕。其实你不必管我，我若要死，你拦不住，反之，我若要活，谁都杀不死我。”

　　“你需要我。”百里很肯定，哪怕眼前人实力比他还强悍，装的比他还没事人样儿：“你会需要我的，我会带你走，你相信我吗？人在夜路里走的久了，总需要一点光的，所以就算你不信，我都会带你走。”

　　“你是光？”

　　“那你相信光吗？”

　　沧离想笑，忍住了，敷衍着道：“信！”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配合百里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只知道自己那颗刚长的心脏，正贪婪又疯狂地汲取一个名叫善良的强悍力量。

　　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或许……真的能，真的可以这样。

　　当沧离沉下心决定好好跟随他做人时，她们之间，因为一场暴雪被迫分离。

　　彼此相伴的路程，满打满算，正好九十九万里。

　　沧离想，一辈子都不会忘。

　　山河破碎，沧离就成了那风中飘絮，辗转五个百年后，悠悠落在了一座名为血城的屋檐上。

　　——【第三卷·三国大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