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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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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岁,醒醒,快醒醒!穗岁?”
耳畔传来焦急的呼唤声,穗岁努力睁开眼睛,眨了眨氤氲着水汽的双眸,瞧清了头顶上方的那张原木色组合木板。
“……”
这医院多少有点丑,病床还分上下铺呢?
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没来及细想,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装入眼帘。
“你昨晚做贼了啊?睡这么死?还好第一节没课!”
席颖一边回到桌子前化妆,一边叨叨,“昨晚不是还念叨着要小笼包?你再不起来,估计蔡阿姨的小笼包又卖完了!她家一贯卖得快。”
“席……席颖?”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嗯?”席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单人的上下铺,粉色美少女战士的床套,细腻娇软的手指,还有年轻了起码十岁的席颖……
这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过去?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早上要去看看那个可怜孩子,顺便给他带点早饭吗?”
席颖收拾好化妆包,看见穗岁还坐在床上发呆,忍不住问,“这是不去了?”
“什么……可怜孩子?”穗岁有些茫然,她的记忆接不上眼下的状况。
席颖挑了挑眉,“你是谁迷糊了吗?不是昨天你自个说的么?去银行看见一个流浪的小孩,可怜他还把外套给他了……”
穗岁浑身一震。
晏……晏今?!
她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随手套了一件毛衣和裤子,脸都没洗,蹭了一双鞋就往外冲。
“哎!你不穿外套啊!今天零下好几度诶!”
席颖赶出去想把外套递她岁的时候,门外已经瞧不见她的人影了。
“搞什么啊,今天。”
席颖嘀咕着转身,回到寝室,正好听到穗岁的书桌传来一阵音乐声。走过去一看,顿时无语。
“这手机都能没带啊,也是服了。”
穗岁一路狂奔,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银行门口,她扶着门把手的时候,心脏还因为剧烈的运动怦怦直跳。
大力的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好急促的呼吸。
她才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推开门把手。
推门的那刻,她甚至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甚至如何帮助他在天台市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可是门后是空荡荡的大厅,干净的仿佛昨晚不曾有人在这个地方落脚。
她来晚了,就算她一路奔跑,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他已经离开了。
手无力的从门把上垂落,方才还胀满的内心,此刻仿佛破了一个巨大的洞口。眼眶里莫名盈满了泪水,她无力的靠在墙上然后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
天还没亮,晏今就醒了。
虽然身上还盖着那个好心人给的羽绒服,可冷气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地面透过单薄的衣服冻得他直哆嗦。
昨晚是困意战胜了冷意。
而现在,飕飕的寒意让他无法安然入眠,他起来将身上的灰尘认认真真的掸干净,才舍得将那套羽绒服穿在身上。
羽绒服是黑白色的,他穿也不会显的突兀。衣服从脖子一直长到小腿,一穿上,浑身的热气都锁住了。
他高兴的抚摸着身上的衣服,摸到腰部的时候感觉什么东西膈应着他的手。
原来是有个口袋,他掏了掏,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小小的牌子。
他认得字不多,只认得一个岁字。过年春节的时候春联上都有这个字,所以他才认得。但“穗”这个字他之前从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念。牌子有张照片,正是昨日那个好心的小姐姐的模样。
*
晏今走出银行,天方蒙蒙亮,空中飘着鹅白色的大雪,寂静又安详。
不知道在校门口站了多久,直到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叔远远的喊道,“哎,那边那个学生……对对对,说你呢。”
晏今左右看了看,确定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才走了过去。
“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气我看你都在这里站个把小时了。你不冷啊?”
晏今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这是他穿过最暖和的衣服了。这样想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满足的摸了摸衣服,“不冷。”
门卫大叔搓了搓冻僵的手,露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你站那里做什么呢?5点钟起来就看见你了,现在都7点多了,你还站在那里……”大叔眼睛咕噜噜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噢哟,惹女朋友生气啦?过来道歉的?那你是有毅力的嘞,现在这帮女娃娃,没有九十点,都起不来的哦。”
“不是不是。”晏今涨红了脸,将口袋里捂得发烫的牌子拿出来给他瞧,“我是来还东西的。”
大叔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哦,学生证啊。”
“您认识她?”
“哈。这学校每年来来往往多少学生,我这一把年纪了,能认得几个?不然你把这东西摆这,回头打电话让这女娃娃来取。这鬼天气,外头怪冷的。”
晏今当然没有她的电话,他在校门口的收发室等到了8点多,看着门口的学生逐渐增多又渐渐稀少。
他穿着那件羽绒服,希望她可以看见他。
直到学校的第一声响铃,打散了他的希望。
他揣着学生证离开了学校,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一家叫做蔡阿姨的早餐店围满了人。
因为身上没有钱,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早餐了,此刻的肚子更是饿的咕咕直叫。他摸了摸口袋里她塞给他的那张一百元……
他咬咬牙,强迫自己不去想饿这件事。
工作还没有找到,他不敢花钱。
照着记忆中她说的方向,他背着身上那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走了很久,才走到了人力市场。
人力市场里人满为患,好多人手里捏着简历到处问工作。他认识的字不多,正犯愁应该去找哪家的时候,听到他身后的摊位有人在喊,“招操作工,不会可教。贝尔机械招操作工,不会可教。”
四周的人立马围了过去,将晏今也裹了进去。
“多少钱一个月啊?”
“底薪1800,提成另计。勤快的一个月七八千也是有的。”
“真的假的?!工作多长时间啊?”
“两班倒,一个班12个小时。”
“还要上夜班啊,太辛苦了吧。”
“对啊,底薪也太低了吧。”
“一周休几天啊?”
“一个月休4天,都是轮休。”
“你们工厂上班时长也太久了吧,对面那个工厂一个班才8小时,底薪都有1500。”
“人那是国营,我们这是民营,那能一样?你要觉得那里好,你就去那上班去。”招聘的人怼了那人一句,回过头,瞧着其他人,“有没有人要去我们这工作的啊,要去的来我这里报名!”
周围的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不是讨论薪资就是讨论工作时长。
只有晏今听到一个月能有七八千,眼睛都亮了,举起手,“老板,我想报名……”
贝尔机械最近接了一笔大单,人手一下就不够了。老板就发了命令,让人事部的新招50个工人,立刻能上手的最好。
可这都快冬天了,换工作的人本来就不多,更别提薪资待遇也比不上路对面那家国营工厂,招一个礼拜了,才招了10多个人。
困难多,老板却不听解释,把部门批的是狗血淋头。把他都快气的想要辞职不干了。
“来来来,把这个表格填一下。”蔡文矩朝晏今招招手,说是填表格审查,说白了就是走个形式,谁让他们缺人呢。
那可真是一来就要。
晏今拿着那张表格,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姓名、年龄这几个字他以前在隔壁邻居哥哥的作业本上见过,倒是认识。可下面的“籍贯、地址、电话、工作经历”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身份证”,“身份”和“证”字他都见过,可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识字啊?”
蔡文矩急了,“身份证你不知道啊,就是身份证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卡片,“这东西,国家发的,你未成年啊?”
晏今局促的捏紧袖口,“我……我17岁。”
“我16岁就办身份证了,你怎么会连身份证都没有啊?”蔡文矩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都一个早上了,就来一个报名的,结果还不认识字,还没身份证?
“我,我很能干的,什么活都愿意干。”
生怕对方不要自己,晏今连忙自荐。
“不行不行,你都不认识字,回头机器都不会开。”
“老板,我不怕吃苦,只要你教我,我很快就会学会的。”
“哎,真不行。我这是工厂,又不是学校,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教你呀。”蔡文矩摆摆手,看他瘦瘦弱弱的,叹了口气,“你再去找找其他的活计吧。”
说完也不再看他,继续去招揽其他的人。
晏今孤零零的在展位旁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紧紧的攥着手落寞的走了。
瞧着那个年轻人背着一个洗的泛白的帆布包走了。
蔡文矩摇摇头,又继续招人,“你们这些人找不找工作的啦?”
“找找找。”
又来了几个年轻人,看起来还不错,至少都认识字。蔡文矩一下就招了5个,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感觉今天有了交代。
结果下午2点钟,老板又打电话来问招了几个,一听拢共才8个人,立时又发了一顿脾气,完了又给他定了15个的“小目标”,明确了完不成就扣工资的“决心”。
蔡文矩气的差点把手机砸了。
一整天才8个人,离人才市场关门就剩3小时了,他怎么可能找齐15个人?
在人才市场吼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勉强在5点前凑齐了13个,可还差两个呢。
给自己堂弟打了个电话,好说歹说让他来上个班,至少先凑上这个人数,下个月不干了也行。
筹齐了14个,最后一个却犯了难。
家里没工作的,只剩下几个刚毕业的姊妹了,可这活不适合女孩子干呐。老板的狗德行他是知道的,少了这一个,正好让他借题发挥扣工资。
他们人事部的,一个月就3800块死工资,还要扣800,让他下个月还活不活了。
心里惦记着事,收拾桌椅的时候,就不小心砸到了自己的脚,痛的他抱着脚背直打转,再看到一地的纸笔,更来气。
可气归气,活还是得干呀。
他瘸着腿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纸笔。
但一双手更快的帮他拾起了面前的纸,并开始去捡其他的纸笔。
蔡文矩诧异的抬头。
是上午的那个不认识字的年轻人。
晏今把纸笔放在他身前,默不作声的扛起他面前的桌椅,等了一会才看着蔡文矩问,“帮你放哪儿?”
蔡文矩这才回过神来,忙指了指门外的那辆面包车。
晏今把东西搬到车上,也没和蔡文矩打招呼,就背起自己的帆布包走了。
“哎,兄弟谢谢你了,我请你吃饭啊?”蔡文矩在他后面追了两步喊道。
晏今的脚步顿了顿,一点小事谈不上谢,可他如今囊中羞涩……他转身走了回来。
晏今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新奇的打量着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兄弟?”蔡文矩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
晏今沉默了一下,“他们都叫我yan jin。”
“yan jin?这口音怎么怪怪的的?是哪个yan,哪个jin?”
“我也不知道。”
蔡文矩这才想起他不认识字,一拍脑子,“瞧我!那我就叫你晏今吧。感觉应该是这个调。”
“好。”晏今漫不经心的应了,并不在意。
车开到附近的一家小面馆,蔡文矩给两人一人点了一碗肉丝面,又点了一盘花生米。
晏今早就饿坏了,也没跟他客气,一大碗面条,十分钟没到,已经吃了个干净,连汤都喝完了。
还在用花生米开胃的蔡文矩:“……”
“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蔡文矩试探的问道。
晏今一整天没吃,所以才厚着脸皮跟着蔡文矩过来,这会儿一碗面下肚,胃里总算有些东西了,也不好再跟蔡文矩要吃的。何况他刚才听老板说了,一碗肉丝面要十块钱呢。
虽然晏今说吃饱了,可蔡文矩也不傻,看对方始终努力不把眼睛落在桌子上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
“老板再给我一碗面。”蔡文矩朝后喊了一声,然后转过来笑着和晏今讲,“我是一碗不够,两碗太多。待会儿这第二碗,你帮我吃一半哈。”
等老板上了面,就笑嘻嘻的将大半碗都倒给了晏今。
最终还是臣服在面条之下的晏今,抿了抿嘴,低声说了声谢谢。
吃完面条,蔡文矩要送晏今回去。
“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晏今迟疑了一会儿,他现在全身就只有那一百块钱,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得到工作,他根本不敢花。
蔡文矩看他想了这么久的地址,打趣道:“怎么了,想不起家住哪儿啦?”
晏今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人力市场的外面找个地方躺一晚上,明天接着继续找工作。
“我去刚才的人力市场。”
蔡文矩奇道,“人力市场晚上不开门,你回那儿去干吗?”
晏今没说话。
像是想到了什么,蔡文矩沉默了一下,“你没地方住?”
晏今垂着头,半晌,才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今天找到工作没?”
“没有。”
一路上,车里安静无声。
开到人力市场的时候,晏今郑重的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拎着自己的帆布包下了车。
晚上的人力市场一片黑暗,和白天的人声鼎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头顶上是昏暗的路灯,他一个人沿着人才市场的外圈小路慢慢的走着,希望能再找到一个银行ATM自助厅,收留他度过这个晚上。
身后突然照来两束强光,昏暗的小路一下子明亮起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下意识的侧身让路。
那车却停在了他的身边。
蔡文矩的脑袋从驾驶室的窗户上探出来,“小伙子,我厂里招人,但你不认字,一个月我只能给你1000块的底薪,不过厂里给你包吃住,你去不去呀?”
晏今愣了愣,灰暗的眼睛逐渐明亮。
“上车!”
蔡文矩笑嘻嘻的扬了扬下巴,拍了拍了副驾驶,戏谑道,“这次,不用我教你怎么开车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