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第几人》一盒糕糕

10、骁勇无畏

　　如果可以，程空海多希望自己才是那个当哥哥的人。
　　至少可以让吕骁宁有肩膀可以靠，不用强作平静，演得那么辛苦。
　　“你那时候几岁来着？”老乡越发对程空海的想法感到疑惑。
　　新世界的人确实早熟，但感觉程空海的心思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很多。
　　“韩子珵走的时候啊？”程空海也算了一下，那是在三月上旬，“当时我10岁半，傻缺一个。”
　　说真的，老乡并不觉得程空海傻。正常十岁半的孩子应该在做些什么呢？打打闹闹或者到处闯祸，很少会像程空海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个哥哥。
　　不过他又再想想，便也能理解程空海了，这毕竟是在说故事。过去的时间从嘴里说出来似乎很快，很轻而易举，但身在其中的人却会感觉难熬。
　　从程空海口中听到的，大概是诸多往事沉淀过后的反思，所以缺乏孩子气。
　　故事继续往下说。
　　程空海10岁的时候，刺鸟军团组建完毕，之后便不停蹄的奔赴大斯巴克城开始训练。特训了半年，就乌泱泱穿过同盟墙战线干活去了。
　　吕骁宁粉饰太平的本事一流，不让大家操心，所以很快，他们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
　　该吃吃，该喝喝，该落下的功课，也都落下了。
　　在程空海11岁还不到的某天，他上完越障课后，喜提了两手大水泡。和他之前被烫的相比，这只能算是小儿科，还不等他刻意挤破，大水泡就在下一节体训课上，无知无觉地破裂，尔后慢慢磨出老茧。
　　这个过程只花了一周，就到了刺鸟军团出征的那一天。
　　刚好是程空海11岁的生日，他看着蛋糕上摇曳的蜡烛，迟迟没能许下心愿。
　　北风城的人，生日只能有一个愿望。
　　相比之下，吕骁宁每年三个生日愿望，就很奇怪。程空海问过孔令岩，孔令岩是中心城的人，同样一年只有一个生日愿望。
　　不过说来也还算公平，吕骁宁时平白多了两个愿望，但一个都没实现过。
　　程空海仅有一个的愿望就太过珍贵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许些什么。
　　9岁的时候许愿想到中心城看一看，没过两天他就被选中带到了中心城，不过不是看一看，而是“一眼熬成万年”；10岁他又许愿自己能赶紧长大，于是他很快就蹿高了十多公分，代价是无法忽视的生长痛。
　　11岁该许什么？他原本有想过要把这个心愿给吕骁宁，可天上的神都没有心，每一个愿望实现得很刻板，更像是在程序化的应验诅咒。
　　蜡烛快要燃尽了，吕骁宁拍了拍程空海，笑问他是不是睡着了。
　　程空海摇头，仓促随意的许了一个与吕骁宁有关的：“我希望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吕骁宁都能陪在我身边。”
　　然后一鼓作气吹灭了蜡烛。
　　这个心愿并不过分，程空海真心希望上天不要再搞他
　　后来刺鸟军团那边出发没几天，接着路汀就被一纸调令派到异种防控中心当军防顾问去了。程空海这才知道，原来路汀是一个很dior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官至少校，还参加过很多次边防任务，一等军功章都有三枚。
　　这无疑是近期最有趣的大新闻，十分感兴趣的孔令岩到处打听详细内容，没想到还发现了吕骁宁从前备受排挤的原因。
　　他回来立马转告给程空海。
　　其实当年被选中的人只有尤启鸣，并不包括吕骁宁。
　　程空海听完孔令岩的传话，晚上赖在吕骁宁旁边睡觉前，忍不住好奇向吕骁宁求证。
　　“对啊，我不是被神选中的孩子。”吕骁宁承认得很无所谓，他说：“我是老路选中的学生。”
　　原来那年路汀去接人，正好碰上吕骁宁到尤家借宿，两人睡在一起。
　　第二天天还没亮，已经认命却还是心事重重的尤启鸣不情不愿的摸黑起床，准备迎接一段未知的旅行。
　　旁边的吕骁宁睡得昏天黑地，什么也不知道。
　　等尤启鸣收拾好自己，跟父母依依不舍的道别过后，太阳也露出来了一点。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哭着去跟没醒的吕骁宁道别。
　　他哭哭啼啼的喃喃自语，说自己要去其他地方上学了，长大以后就去打怪兽，可能很久都不能回家了，他吹着鼻涕泡泡在吕骁宁的脸蛋上湿漉漉的啵儿了一口，“我会想你的，宁儿。”
　　吕骁宁隐约听到了尤启鸣在哭，费了好大劲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尤启鸣的脸凑了过来，吧唧一口亲在自己的脸上。他脑袋宕机了一会儿，直到尤启鸣出去关上了门，他才反应过来尤启鸣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
　　瞬间清醒的吕骁宁从床上跳起来，光着屁股追了出去。
　　不知道怎么搞的，路汀第一眼见到幼齿时期的吕骁宁就很喜欢，他问故作勇敢、赤条条挡在尤启鸣前面的吕骁宁想不想跟他们一起去守护世界，做大英雄。
　　10岁多的小男孩，正是爱当英雄的年纪，没想太多，吕骁宁就傻呵呵的答应了。
　　而路汀这个屁话大师，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具备了超强的洗脑能力，洗完吕骁宁的脑把人拐走以后，带着他又洗了校长的脑。
　　于是吕骁宁破格进入了神选学院，路汀叫他要保密，谁知他跟同学玩好了以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几个小伙伴。
　　也不知是谁多嘴，将他不是“神选”的事情抖落了出去。一时之间，吕骁宁成为了全校的热门话题和众矢之的。
　　虽然学校里大都只是十多岁的孩子，但他们被“神选”这两个字赐予了太多的优越感，让他们愈发的骄傲，打从心底里的看不起吕骁宁。
　　最初的时候，吕骁宁原本是叫“吕萧宁”的，他的父亲姓吕，母亲姓萧，所以家里两兄弟都带了父母的姓氏，哥哥叫吕萧宇，弟弟叫吕萧宁。
　　但是在入学那天，校长觉得吕萧宁这个名字听起来跟他本人一样，软绵绵弱不禁风，所以大手一挥，把“萧”字改成了“骁”。
　　至少给人听起来会狠一点，但其实没有什么卵用。“吕骁宁”的代入缓冲太久，在刚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还是那个看起来漂亮娇弱，甚至有些像女孩的吕萧宁。
　　刚进学校的小茉莉吕萧宁，什么都还没开始学，被欺负了只晓得呆呆站着挨打，跑了被抓到也会被打，今天不打明天也要打。
　　课余饭后，在路汀看不见的地方，各种欺辱强加在吕骁宁的身上，他们放出话来，说谁敢帮他，就是在跟“神”作对。
　　尤启鸣护着他，差点被折断一根手指。
　　吕萧宁也会反抗，口头反抗过了没作用就动手，但他一个人的反抗，很渺小，没有什么效果。还好那些都是只皮外伤，他告诉尤启鸣，挨打就全当自己是在修行了。
　　等他修练得一身钢筋铁骨，再锤死这些个臭傻比。
　　路汀知道这些事情已经是在一个月以后了，那些人很坏，打都打在衣服遮着的地方，吕萧宁又不说。还好身体留下了端倪，他皮肤白肉也嫩，一个后空翻扯起了衣摆，可怖的淤痕展露在路汀的眼里。
　　路汀发现以后立马就找校长反应，他认为这种欺凌同伴的人不该被姑息，必须要抓出来以振校风。结果校长却说：“他破格进来的，就当给他一些考验好了。”
　　“要是连这都受不住，那就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如果你早几年来，就能看到老路在学校里到处追着学生跑了，”过去的遭遇并没有影响到吕骁宁，他说起往事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你不知道他那样有多搞笑，他不想体罚学生，又想罚，又不知道怎么罚。”
　　“我挨打，路汀比我还心烦。”
　　“真的好傻啊。”
　　由于没有得到校方的帮助，即便路汀知道了是哪几个在作怪，也只能逮到一个罚一个，能抓到的就当天惩治，抓不到的就查监控，调资料，第二天晨会上进行处置。
　　可他越是重视，越是罚，那群坏学生就更有恃无恐，更变本加厉。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发现学校好像不会严惩他们，也不会让他们退学。
　　那还怕什么？
　　慢慢的，路汀也发现了他们这种侥幸心理。思来想去，他把自己第一枚一等军功章送给吕萧宁，希望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保护吕萧宁不再继续被霸凌。
　　最后却适得其反，除了看不起浑水摸鱼的小白脸，路汀赠予的那枚独一无二的军功章又激起了他们的嫉妒心。
　　吕萧宁的麻烦更多了。保护自己已经很难了，还得护着路汀的军功章。
　　直到…直到韩子珵横空出世。
　　那是在某下过雨的午后，韩子程从综合楼前面路过，瞟到背面巷子里，有一群人将吕萧宁踩在地上。
　　为首的一个男生，用脚踩着他的手腕，雨水混着被打湿的尘土弄脏了吕萧宁的衣服和脸，可他还是握着拳，不松手也不服气。
　　韩子珵大概能猜到地上是谁在受人欺辱——前几天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隔壁桌三个一年级的在议论来着。
　　“那个小白脸生得一张不男不女的脸，听说师兄他们怀疑他搞不好是个女孩儿，就把他裤子扒了，没想到还真是个男的！”
　　“可惜了，要是个女孩儿，我说不定会英雄救美呢～”
　　“你可别想得太美了，你救得了吗？你不知道现在谁护着他就等于与【神】对立么？”
　　“倒也是~不过你说，我们真的是神选中的人吗？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很普通，是个麻瓜呢？”
　　“我也是我也是，我他么今天上课把115+378都算错了。”
　　“唉，别多想了，我们肯定是天赋异禀才被选上的，以后上了战场谁管他数学不数学的。”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怀疑完各自的人生，又开始替吕萧宁操心，“你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细皮嫩肉的，以后咋上战场啊？”
　　“说不定他撑不下去就退学了，唉，不像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吕萧宁那会儿看起来确实娇嫩，仿佛多用力一点点，就能把他的手腕踩断。手腕一旦断了，拳头也就松了。
　　总之在那一瞬间，韩子珵内心深处某种莫名的保护欲被唤醒了。
　　然后最经典的英雄救美上演，韩子珵天生勇敢，力气也大，招式耍得快不说，招招命中，一对四也游刃有余。
　　废了一番功夫，韩子珵料理掉几个跟班，他将带头那人一个背摔砸在地上，一脚踩住其胸口，不屑的扬了扬嘴角，对吕萧宁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看戏看呆了的吕萧宁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被韩子珵踩在脚下的“敌人”，慢慢走近韩子珵，脸上除了疑惑还有一丝害怕。
　　“别怕，”韩子珵笑了一下以示安抚，伸手握住吕萧宁发肿发红却依然瘦骨嶙峋的手腕，他说：“现在他没法还手了，你想报仇就快点报吧！”
　　“你的手受伤了，还可以用脚，他刚刚不也用脚踩着你么？你也踩他几脚吧！”
　　吕萧宁愣了愣，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韩子珵，感激又羡慕，心里很纠结自己该不该以德报怨。
　　紧握着军功章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他眼睛定在韩子珵额角被拳头砸出来的淤青上，犹豫了两秒才点头说好。
　　他点头有30%是为自己，另外70%是为了替韩子珵报仇，还有吸引仇恨。他希望将来这几个人要报复也先报复自己。
　　程空海对此表示一万分的理解，但也好奇吕骁宁会如何教训“仇人”，他问吕骁宁：“那你真的踩他了吗？”
　　“当然没有，”吕骁宁摇头，向程空海解释道：“我就踹了他几脚。”
　　他那时候才11岁啊，就算再讨厌，也做不出他们那种带有侮辱性质的事情，随便意思意思，就让韩子珵放人了。
　　看那四人互相搀着扶着落荒而逃，吕萧宁十分感激的向韩子珵道谢，韩子珵潇洒的摸摸鼻子，说没事。
　　“我是二年三班的韩子珵。”韩子珵拍着胸膛说：“以后他们还敢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我！”
　　吕萧宁用力点头，出于礼貌，他也向韩子珵介绍自己。
　　他刚刚来神选的时候，向同学们做自我介绍，都会说：“我叫吕萧宁，爸爸的吕，妈妈的萧，和我自己的宁。”
　　那一天站在后巷里的吕骁宁，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泥泞，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抬头韩子珵说道：“师兄，我叫吕骁宁。”
　　“骁勇无畏的骁。”
　　他最终还是被迫成为了一个强大的人，而后巷里从天而降的英雄却在17岁那年死在了冰天雪地的异乡。
　　噩耗传来，在圣诞节的前夜，韩子珵被路汀反向毒奶毒死了。
　　捧着苹果的程空海，终于看见了战争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