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新传》如果我是马尾草

9、纪其臻

　　因为大半夜没睡，四宝与如芳脸色都不是很好。宇辰爬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让金四宝陪着他去玩儿。
　　顶着个黑眼袋，四宝让他先把早饭吃了再说。
　　坐在饭桌上，忽然想起昨晚遇到的那个人。
　　“如芳……”
　　“四宝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昨天半夜起来，本想给金四宝的屋里加点炭火，谁知一捞开帘子却发现暖炉早熄了。心想这下坏了的如芳，赶紧小跑到床前看金四宝的情况。哪知道走近一看，床上的被子被冷冷地扔在一边，本该睡在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如芳放下手中的蜡烛就想出门找人，却又跟赶着进屋的金四宝撞成一团，还害得他头上撞了个大包。
　　后来问明情况，得知金四宝是不忍叫醒她，想自个儿寻些东西升火取暖时，她真是恨不得煸自己几个耳光。
　　若是有人这时候发难，那这屋里的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昨晚之事若是被老爷知道，她恐怕不死也得掉很多层皮。
　　不过说来也怪，平日里十分警觉的她，怎么会睡得那么死，连金四宝走过身边也不知道？这叔侄俩的膳食全都是经过她亲手试过毒，屋内的摆设熏香也都毫无异常，若是人为……那所为为何？无数的疑问在如芳的心底盘旋不去，却不敢在四宝面前表露半分。
　　“这宅子里还有谁……嗯，我就是想问问。这宅子里还有些什么人，免得以后碰上了搞不清人家是谁，弄错就不好了。”
　　本是想问问昨晚那个吓他一跳的人是谁，可想想又觉得不妥，随及委婉的换了种问法。
　　“回四宝少爷，这里本是皇上赏给纪家的旧宅。前前后后除去主屋共有四个院子。主屋那边住的是老爷和白总管，若没什么大事，他们会偶而在那里小住几天；少爷您现在住的是南边的青云院；西边的倚香院是以前小姐未嫁时所住，北边的亭风院一直空着。啊！说来我差点忘记了，前几天大少爷突然想来城里看看，所以老爷让人收拾东边的苍松院，等大少爷来了就搬进去住。这余下的都是些打杂的下人，您要是想看个仔细，我便让他们到院里来让您见见。”纪老爷曾吩咐过如芳，在这个家里，四宝就算是半个主子，所以他一问话，她便全都如实的答了。
　　“白总管是？”姓白？想到昨夜那刺目的白色，金四宝小心的追问。
　　“您不是见过吗？当初接您进府的，不就是白总管吗？”瞪大了眼睛，如芳皱眉的样子让金四宝满头黑线。
　　原来那位掌柜的，不对，既然是纪家的总管又怎么会是个掌柜的。哎呀，反正就是那个……
　　奇怪，自己的记意力怎么突然就不好了，记不得昨夜见过的那人也就罢了，怎么对见了好几面的那位纪老爷口中的“子悦”，脑中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昨晚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这位白总管。
　　那泌入心肺的幽香……
　　四宝摸摸鼻间，那刻在记忆深处的味道，怎么也无法从脑中抹去。

　　走在雕满形态各异的石狮戏球的池上小道，看着平静的水面在难得的日光之下闪闪发亮。
　　一伸头，那水中红黄青白的鱼儿便争相游了过来，个个仰首张嘴，等着美食从天而降。
　　“对不起，我可没东西可给你们。”
　　明知那鱼儿听不懂自己的话，金四宝还是讪讪地冲个鱼儿们作了个揖。
　　“噗！”
　　跟在他身后的如芳忍不住偷笑出声。
　　汗，被个丫头片子小瞧了。四宝闹了个大红脸，又不好说人家的不是。
　　“姐姐，姐姐，我要喂鱼！我要喂鱼！”
　　宇辰看到了鱼可高兴了，扯着如芳的衣袖便嚷开了。
　　“好好好，小少爷您先等等，我这就带您去拿鱼食。”如芳朝四宝弯眼一笑，拉着性的宇辰转眼便没了影子。
　　搞不清如芳离去时那暧昧的一笑代表了什么，四宝热着个脸皮子，自个儿走到池中的亭子里坐等他们回来。

　　坐了一会儿，看着假山之上阳光渐盛，如芳却还未带着宇辰回来，四宝决定到亭外去享受难得的日光浴。
　　唔——好舒服啊！
　　温暖的日光照射在脸上，四宝感觉一身的寒气都像要尽散一般。
　　情不自禁地张开双手，仰起头，闭上眼睛。
　　熟悉的温暖……
　　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在这冷寒的天地间独享那一束日光。
　　“暖和吗？”
　　“嗯，真暖和。”
　　……
　　蓦然睁眼，入目的万丈光芒灼花了眼，四宝赶紧低头，再张开看到的是一双墨色的长靴。
　　咦！心脏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
　　慌忙间抬头，纯白的碎花印长袍，腰上束着浅蓝织锦的腰带，左侧还悬着个样式精美的白玉葫芦。那葫芦被大红的丝线编经成的线扣系住，在日光的照射下通体晶莹，无一丝的杂质，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怎么了，为什么不抬头？”那听的声音如清泉般在头顶跳动，四宝才发觉自己的眼神一直盯着人家的腰。
　　被人家这么一说，四宝耳根子一红，再也不好意思强装无视下去。
　　轻抬首，目光渐渐移向来人面容：白里透红的皮肤；微尖的下颚；朱红的辰色嘴角微微勾起；俊挺的鼻梁；丹凤双眼因笑而下弯；如远山般秀挺的眉宇……
　　这个人……
　　“怎么？不喜欢？”
　　对方加深了笑意缓缓靠近，那幽深眸中的光芒让四宝觉得连明媚的日光也给比了下去。
　　下意识的用手一挡——
　　拳手分毫不差的印在了那好看的左脸之上。
　　“宝儿，你能不能换一边打？”每次都打自己左脸，都轮回九世了，这个宝儿还是改不掉自己的坏习惯。
　　“谁是你的宝儿？”
　　头脑中的反应再快，也不如身体闪得快。拳头挥出之时，金四宝已经双腿曲膝，猛向后蹬，退离了危险人物三米远。
　　离得远了，又是大白天，他总算看清了昨夜不请自来的人的完整面貌。
　　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很俊美，是那种飘逸不沾俗尘的美。而现在那张俊美的让他想痛扁的脸上此刻红了一半，想也知道是自己刚才的杰作。
　　头上的发漆黑且浓密，因为没办法一次性束进发冠之内，所以只好留了一大半在外面。
　　不知道如果把他的头剃光会是什么样子？四宝有些恶意的想。
　　“你又在打我头发的主意！”
　　那人长叹一口气，好似真清楚四宝心里在想些什么。
　　“谁、谁打你头发的主意了！”
　　心思被戳穿，金四宝的脸不免再一次热气上涌。再一想，不对啊。我都不认识这个人，哪来的“又”？
　　“你到底是谁！戏弄我这么好玩吗？”吃饱了撑着不是！
　　不知是什么原因，使得穿越以来对人一直彬彬有礼的金四宝像是穿了刺猬衣服一样，充满了攻击性。
　　“呵，宝儿你别生气。我姓纪，是这家主人的大儿子。你叫我其臻或是阿臻就好。”
　　四宝的态度那人视若无睹，说话的口气也一如先前般的亲昵，只是这语气和他说的话完全不搭调就是了。
　　嗯？纪老爷的大儿子？那不就是如芳说要来这里住的那个纪大少爷？
　　纪其臻，这名儿倒是挺吉气的，就是人太轻浮了点。
　　妈常说天下没有白吃的米饭。纪家的老爷突然收下自己跟宇辰给吃给住给新衣，这个纪大少爷又厚脸皮的跑来跟自己套近乎，也不知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难不成是冲着这袋金豆来的？不过应该不会吧，看这又是主屋又是园子的大宅，这些天吃的用的，自己和宇辰还有如芳穿的戴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如果做这么多只是为了一袋金子，那未免付出也太大了点吧。
　　不过不管他们想对自己做什么，吃白食一向不是自己所为。既然没等到纪老爷跟那个白总管，跟这个纪大少爷说说也好。
　　四宝的大脑迅速地绕了一圈，打下结论。
　　“咳！纪少爷。”四宝清了清嗓子，目光再次飘移他处。
　　“嗯？”
　　“我跟我侄子来了也有好多天了。这样白吃白住你们家也不是个办法，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份工作，以后赚了钱也好回报你们。”四宝不敢看纪其臻的脸，自然也就看不到他现在那高深莫测的眼神中所带的笑意。
　　“嗯，让你一个人成天发呆也的确不是个办法。这样吧，纪家在京城新开了一家玉行。你若是感兴趣的话，便去那里打发时间吧。”
　　纪其臻想了一下，很快给出了答复。
　　“真的！你没骗我？”
　　四宝一听，眼睛一下就亮了。也顾不上自己先前对纪其臻还是躲为上策的行为，嗖地一声窜到人家身边就开始扯人家的袖子。
　　那动作行云流水，好不利落！

　　朱红色的镂空雕花窗被纤纤素手信手拉上，掩去了遍地的残枝枯叶，也掩去了早已失了威力的北风。
　　疯玩儿了整整一天的宇辰，在吃下热呼呼地银翅粥以后，赖着金四宝给他讲丑小鸭的故事。
　　只是精力再已流失的他，刚讲了一段，就趴在四宝怀里睡着了。
　　在如芳的帮助下帮小家伙脱去衣服、鞋袜，轻柔地放到床铺上盖上被子。
　　望着侄子红仆仆地小脸，四宝忽然想起遥远时空中的兄嫂。失去了这可爱的孩子，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憔悴不堪地四处寻找？
　　抚摸着那柔软的发丝，心疼着他小小年纪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却还要隐忍着不许自己哭泣。（汗，他不也想想这么小的孩子突然远离父母，怎么可能会那么镇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他暂时忘记了生离之痛而已！！Ｔ０Ｔ）

　　回到自己屋里，暖炉已经早早地被如芳给升起，温暖的室温让四宝也显得懒散起来。
　　脱力似地靠的床边上，咬着唇开始回想今日与纪其臻的面谈。
　　不知为何，对那个温文尔雅的纪大少爷，他应该是不讨厌的，可偏偏一看到他，就有种想逃得远远的奇怪感觉。
　　那面对着自己时温情似水的眸子，初次见面就执意唤自己“宝儿”这样亲昵的称呼时那好听的声音。
　　就像一汪甜美的甘泉，滋润得四宝浑身舒坦。
　　所以，越发不能理解那种“逃”感从何而来。
　　而且，总觉得与他好似很早便认识了一般……
　　他叫我宝儿？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的感觉？

　　想着想着，眼皮忽然重了起来。
　　四宝三两下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拉起棉被窝了进去。
　　等如芳再进屋来时，发现他已经包成一团睡熟了，当下笑笑，替他把床帐拉下，吹熄了蜡烛出去了。
　　静悄悄中房中，只余下暖炉中微弱的光亮，照射在那华丽精致的丝缎床帐之上。

　　哎哟，怎么又冷起来了，难道暖炉又熄了？
　　把自己缩成一团，被子裹得再紧，也缓不去四肢那越渐的冰冷。
　　咯咯咯！牙齿禁不住得打着架，四宝费力地睁开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不见任何光亮。
　　果然又熄了。
　　无奈的苦笑一声，四宝裹着被子捞开床帐。
　　幸好中午的时候有先见之明，已经叫如芳多备了些火炭在暖炉边，这会儿只要用火折子点燃就好。
　　下了床，四宝哆嗦着朝暖炉的方向摸索。
　　记得如芳把火折子放在炉边的小槽里……
　　伸长了手，被子被稀开一个缝，从他的胸口处顿时泄出一道青蒙蒙的光来。
　　咦？
　　乍见自己身上竟然会发光，四宝连忙剥开被子寻找来源。
　　这不是柳大小姐给的金袋子吗？
　　拉开衣领，光源随之而出，正是金四宝为避免丢失而小心收藏的锦囊。
　　怎么还会发光？
　　好奇地伸手想拿起来看，指头刚一触摸到表面，就被那阴寒刺骨的冰冷给吓的一颤。
　　好冷！
　　难怪总觉得自己胸口冷，竟是这个东西在作怪吗？
　　不想自己被冻死的四宝一把将锦囊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丢到床上，再一摸自己的身体。
　　乖乖，从脖子往下到小腹之上，早已经完全没知觉了。

　　这这这……不会是那位柳大小姐觉得我在偷懒不做中，所以生气找麻烦来了吧？！
　　一这样想，寂静的夜晚就越显的可怕起来。
　　风吹树枝响的声音，草叶迎风而响的声音，在金四宝的耳中，都带上了名为怨气的东西。

　　完了完了，最近日子过的太舒坦，但真是没那个心去想柳家的血案。
　　现在人家找上门儿了，自己是不是死定了？！
　　不行，宇辰跟如芳就在隔壁，要是连累了她们，自己有什么脸去见兄嫂和纪家的人！
　　越想越怕，他也顾不上穿好衣服，外衣胡乱的罩在身上，一手抄起冰寒的锦囊，赤着脚就开始往外冲。
　　柳小姐你有怨气就冲着我来好了！

　　“你跑什么？”
　　上回是四宝跑太快差点撞上要出门的如芳，这回还是他跑太快，差点撞上要进门的——某人。
　　“啊！”
　　就算想着要见鬼，可没想会这么快。
　　四宝吓得浑身一僵，直直地就要往后倒。
　　“宝儿你怎么了？”
　　亲昵的呼唤加之温暖的怀抱，被抱了个满怀的他瞬间感动的痛苦流涕：“你怎么才来啊！”
　　是怨是嗔略带哭腔却万般信任的话从四宝嘴中倾泻而出。
　　“我这不是来了吗？”
　　大手轻抚着四宝颤动的背脊，那手心中传来的温度渐渐地让四宝停止了颤抖。
　　心中虽觉得自己这样是如何的丢脸，可无意识间抓住对方衣领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放开。
　　“来坐下来说说怎么回事？”
　　引领着金四宝回到屋中，点燃桌上的蜡烛。烛光中，纪其臻那张俊美绝伦的面上带着宠溺的笑容，眼神却在烛光闪亮的刹那间划过一道冷光。

　　缓过气来的四宝发觉自己整个人都依偎在纪其臻的怀里，脸刻就成了水煮虾，红成一片。
　　手忙脚乱，推推挪挪，跑到纪其臻另一边站好，喏喏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喜欢晚上一个人乱跑，怕你找不到路跑丢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纪其臻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哦。”
　　纪其臻弄燃了暖炉，向四宝招手让他过去。
　　“干什么。”四宝愣愣的还在犹豫。
　　“你不冷吗？”衣服也不穿好，还光着个脚。
　　冷啊，可是总比见到鬼来得好。
　　四宝呶呶嘴，乖乖走到暖炉旁边，任纪其臻捉住他的手，拉到床边坐好。

　　对了，那个锦囊呢？
　　双手伸到暖炉之上，四宝蓦然发现两手空空，那个害他饱受冰冻之苦的锦囊，应该被他一直抓在手里的锦囊不见了。
　　“找什么？”纪其臻好奇的问。
　　“没、没什么。”
　　环视了一周也没发现掉在什么地方了，又不好对这个才见了两次面的纪少爷明说，四宝收回目光，眉头皱得死紧。
　　“快把脚也暖一暖上床睡觉，掉了什么明天一早再起来找。”纪其臻弯腰一抓，就把四宝的脚抓在手里。
　　哎哎哎——
　　看着自己的双脚被一个大男人抱在手里揉搓，再多的心思也给他吓飞了。
　　“你、你、你……”
　　“别你了，快窝到被子里去。”快速的搓了几下后，在四宝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他的腿脚都盖到了棉被之中。
　　“我、我、我……”
　　“我什么我，再不睡就太亮了。”纪其臻说话，自顾自的脱了外衣，把四宝朝里面一挤，钻到棉被里躺好。
　　“啊、啊、啊……”四宝指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你想把你侄子跟如芳都吵醒，你就一直啊吧！”
　　嘴巴朝蜡烛呼地一吹，大手一拉，床帐合在一起的同时，屋里的亮光也随之消失。
　　这人怎么能这样啊？被强行按在高枕上的四宝哭笑不得。
　　脚下贴过两个热乎乎物体时，却又是让他无比的心安。
　　这人脸皮这么厚，就算被那位柳大小姐吓死也活该！
　　心里嘟囔着，浓浓的睡意再次造访了四宝。
　　感觉着纪其臻平稳的呼吸，他也渐入睡梦之中。
　　殊不知，在千里之外的柳家宅，那冤死的柳大小姐正被一股碧玉之气折磨地死去活来。
　　哼！竟然敢在我眼皮底下伤他，你真是自讨苦吃。
　　黑暗中，纪其臻温柔地凝望着四宝熟睡的脸，在看到他梦呓般地嘟着嘴蠕动时，开心地裂嘴一笑。
　　我终于等到这最后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