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新传》如果我是马尾草

15、摆不脱的线

　　说起这纪老太太这回的病，与刘家的怪的确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过年的时候，刘家的惨事刚刚结束。刘县令因自家出了如此大事却未曾破案，而被上官斥责，说是若非看在他已故的父辈，当今皇上早已将他革职。皇上故念旧情，给了刘县令一个月的时候破案，若到时未破，便没了他的官籍。
　　刘家老太太一听当时就昏厥过去，醒后不知从哪里听来说是纪家大公子与世外高僧有旧，便抹着泪来求纪老太太。
　　原是故人之家眷，遭此大难纪老太太也感同身受。所以不顾媳妇再三的阻止，答应了刘老太太的要求。
　　纪其臻自幼便知天命，游历四方之际跟随“异人”学就一身好本领，听闻了刘家的事后，也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所以曾暗地里去探访过几回，从刘府中残留的淡淡妖魔之气，断定确非人为。
　　只是，事发之初时他人在充州，再次事发他也并不在长安附近，加之事后那杀人的妖魔隐藏的极为巧妙，任纪其臻想尽办法，也不能将它引出。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好办啊。”
　　纪家大宅中，前堂中仆人尽散，只留得纪家之主纪靖扬夫妻，纪其臻以及一向与纪靖扬形影不离的白子悦。
　　“前日里我突感妖气弥漫，待寻至源头，那潜伏的妖魔早已伺机而逃。不过……从他藏身之处的血腥之气看，想必已有不少无辜之人枉死。”
　　堂中的情形有些怪异，身为人子的纪其臻坐于上位，做为他父母的纪靖扬夫妻却如同下属一般，在堂下左右而立。
　　白子悦手中的羽扇一下下地敲击着掌心，思忖片刻后，道：“这几年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河北道、山南道所出现的大批食生气的小妖，却不想竟然忽略了自家的院墙。”
　　“嗯……此妖在长安潜伏了不知几年竟不为吾等知晓，可见其法力深厚。现在公子的仙力被封，只留得寻常修道之人之力，若真与之碰上……”温柔的纪夫人接口道。
　　纪靖扬的妻室是一位面容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她头挽着时下流行的发髻,碧钗珠坠其上；白若和田玉色的颈下系着一株雕功精致的翡翠牡丹，身穿粉色镶银丝的缎子，腰上是粉红绿叶牡丹花样的束腰。这身打扮将她那丰韵高挑的身材突显得异常的美妙。
　　“这妖魔之事，有子悦与靖扬坐镇，我到是并不担心。”纪其臻的头半枕着手心，想念着心爱的人儿。

　　“公子，宝儿的事我看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吧。”纪靖扬原名靖扬，在宝儿下凡历劫的第一世，因奸人所害而化做怨鬼被困于古镜之中。后机缘巧合被纪其臻所渡化后，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以报恩情。所以，纪其臻与宝儿前九世的悲欢离合，他是看的清清楚，明明白白。
　　宝儿每世一旦与纪其臻相逢必遭横死。
　　第一世宝儿投生到一个农户家中，在十八岁时在桥上见了纪其臻一面后，因落水而亡。
　　第二世时投生为官家小姐，结果十八岁时上庙里烧香，纪其臻忍不住相思远远望了她一眼，没隔几天她便被烈火焚身而亡。
　　第三世，宝儿投身为一武林世家，纪其臻强忍思念留下靖扬在他身边照应，自己则远赴外海寻取魔踪。宝儿平安长至二十岁，身边开始出现各种精怪怪，想要骗取他的信任，偷取他的元灵。一次未遂，纪其臻怒回而至，诛了妖魔精怪，救得宝儿性命。但宝儿最后却还是落得尸骨无存，死状凄惨。
　　第四世，宝儿投了畜生道，在一片远离人世的小山林中做孤蛇野蟒。纪其臻因宝儿前三世猝死，所以大闹地府，结果被王母召回训斥了一顿。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他回头再让靖扬去找，那小小蛇已经修成精怪了。本想这回忍着不见便好，可事到最后总是天意难改。一日，小小蛇被其他精怪怂恿前去偷黄山上一位得道高人的灵丹以脱蛇身，不料却被正被纪其臻所追捕的噬血妖抓个正着。那噬血妖法力高深，一眼便看出宝儿乃是当日放他逃生的草仙，一时“好心”便将宝儿给剥皮剔骨，送给了纪其臻做纪念。
　　第五世宝儿是个出生便无亲无挂的孤儿，从小受尽凄凌。而有了前车之鉴的纪其臻干脆把自己的真身给封在百香园中，元神出窍在离宝儿最远的地方投了人胎，以为能够让宝儿不必枉死受苦。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十七岁时宝儿因模样出众，被当时的太子的所救。两相往来，那太子竟对宝儿产生了逆伦之情，借酒醉之时施暴于宝儿。宝儿不堪受辱，刺伤太子后逃逸，辗转之中竟流落到纪其臻所在的地方。奈何臻虽感应到宝儿所地，却不敢轻易相见。最后甚至怕宝儿再受影响而不得好活，他还特意远走他方。结果宝儿被官兵抓住，活活打死在了狱中。
　　第六世宝儿投了个富贵人家做庶子。虽不被长房所喜，倒还衣食无忧。偏偏纪其臻见有没有自己宝儿都会横死，心中怨气横生后，竟违背了与王母的誓言，主动与宝儿见面，并授他道法。这一世，宝儿因道成名，斩妖除魔不计其数，最后却在与纪其臻斩杀一法力大成的妖魔之时，为了救纪其臻的肉身而被万蚁噬心而死。
　　第七世宝儿一出生，纪其臻便抽出了宝儿七感中的痛感，让他不必为肉身之苦而苦。这一世，宝儿对臻的感情特别的依恋，让臻恍然间又似回到了宝儿初至百草园中的美好。两相忘情，差点破了宝儿的童身，幸亏靖扬看破及时制止。而后，宝儿吐血不止，医药无用仙法无治。十九岁时，全身气血枯竭而亡。臻至痛，几欲成魔，幸得王母座下的仙官将缠在他真身上的怨气消散，并用镇魂铃唤出他的元神重回昆仑瑶池静养。
　　第八世，纪其臻因元神受创未能下界。宝儿投生于妓院，在莺莺燕燕中长大。十六岁因机缘从道，二十岁小成，二十五岁遇被仙将镇于宝塔之中的靖扬。二十六岁时恋上一富家小姐，却因鬼怪为恶，终未能如愿。二十七岁，被噬血妖所欺骗，以为能为靖扬谋得肉身，却因此被困噬灵阵中，差点被炼化。
　　第九世，靖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得自己差点魂飞魄散，这才保下了宝儿的魂魄，并借白子悦之力偷偷的寻了户人家再次投生。哪知那噬血妖见纪其臻不在，机不可失，竟再次寻了去，欲将还是婴孩的宝儿一口吞掉。靖扬无力保护，便求得白子悦偷上昆仑求救。白子悦几次上山被阻，又担心靖扬安危，竟不畏王母无上仙法，以自身的血肉为引，强行突破昆仑瑶池外的九重结界，将宝儿遇难的消息传给了纪其臻。其臻怒，强行冲破身上的封印，下界欲救宝儿。不想，被早有后着的噬血妖，用宝儿前八世的惨死引臻入幻相，使他因愧疚而成恨，因恨而成魔。
　　其臻，其臻，应盘古之泪而成的其臻，修行千万年，乃天下花草树木的唯一王者，他心性大乱体内法力暴涌，引得天地风云变幻，日月无光。王母见势不妙，亲自出手相抗。哪知红了眼的其臻竟在噬血妖的催眠下，对王母生了杀心。王母虽是一方至尊，但法力修为上比起应天地而生的其臻还销有差距。眼看其臻大错将铸，至此永坠魔道。原来还是婴孩儿的宝儿，竟突然开了灵智，突出为王母挡下这致命的一击。最后，其臻虽然看到了宝儿即时的卸去了八成力，但那余下的两成却已经足够让宝儿魂飞魄散。其臻至痛，一掌捏碎噬魂妖的肉身，悲恸天下。百日内，日掩面，月遮颜，阴雨绵绵。
　　所幸王母早早地请来了南海的菩萨在一边守护，用玉净瓶儿收了宝儿被震散的元神。放到瑶池仔细养育之后，总算是让宝儿并不完整的元神融合起来。
　　仙帝欲将其臻送入斩仙台，王母与众仙家皆为他求情。最后以封禁他的本体三千年并禁锢他的元神七成仙力为惩戒告终。
　　其臻失了宝儿，心同枯死。受他的影响，天下百草花木凡有灵性者也渐失生气。王母不忍，便将宝儿未死之事告之。
　　其臻大喜，王母却又告之因宝儿十世历劫未完，所以她已经让人护送他下凡投胎去了。
　　大悲大喜后又是大愕，其臻虽满腹悔恨，却只能无奈随之。不听从王母安心在昆仑修行之言，其臻以因自己之故，而使妖魔丛生为由，独自下界。下山之时，遇到已经退回原形法力全失的小蛇白子悦，顺手便收入怀中，以无上仙丹助他成形。而后入地府枉死城中寻得受苦受难的靖扬，以自已身上的一片碧绿玉叶为代价换取了靖扬永世的自由。

　　初至朝阳县城的金四宝，一进城门，就被那死气沉沉的气氛给吓住了。
　　你说这同样是城，也不过是比长安城小了那么一些，而且两者相距也并非是很远，怎么给人的感觉就差这么多？
　　先不说街道两旁的建筑不如京城重地似的精致美观，道旁的树木不如京城的繁茂昌盛。但同样都是人，这初春之际，怎么着也应该满脸的生机勃勃，为新的一年而努力吧。
　　可瞧瞧这一县城的人，走在街上的三三两两形色匆匆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脸色灰败，双目无光，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怎么回事？”
　　金四宝跳下马车，心头突然咯嗒一声。
　　“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到老宅这边来了。”跟着下车的如芳看着这情景也不太对劲。
　　“那个……纪、纪其臻他家在哪个地方啊？”要不先去哪里看看？不知为什么特别的担心纪其臻的安危，金四宝焦躁地就想朝前冲，转身之际手碰到了车辕上，竟被那突起的铁钉头划破了手掌。手掌表皮被划破很长一寸，殷红的血液化为丝状从伤口出渗出。
　　由于伤在手上，伤口长却不深，四宝本身又没有痛觉，所以在场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受伤了。
　　“纪府就在前面左拐的街口。”
　　见金四宝没有要重新做回马车的架式，如芳向赶车的车夫交待了几句，便自顾自的跟着追了上去。
　　难道你们没人管管我这个四岁大的孩子吗？宇辰小手往腰上一叉，瘪瘪嘴快步跟上。

　　嗯？纪家老宅中的纪其臻只觉得右眼猛地跳了两下。
　　“公子有什么不妥？”靖扬见他脸色一变，不禁开口询问。
　　“没什么。”
　　纪其臻摇摇头，皱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王母曾言，宝儿前九世意外横死与天界之人并无干系。但宝儿的命轮又却实被人暗中窜改，若不是王母命人所为，那又会是何人下此毒手，要致宝儿于死地？
　　虽说宝儿重塑魂魄之际，王母已上告天庭修好了命轮，但难保那暗中之人不会另下狠招。
　　青越呆在宝儿的身边，想来会尽力护他周全。难办的是……宝儿在明，不明之敌在暗。自己又是已身不足十分之一之力。若是再遇险境，是否又会像当年一样？只能含恨而泣？
　　纪其臻心中苦闷，置身在他周围的纪靖扬、白子悦、闻丹蕊互看后都默契的退了出去。

　　“出事了！出大事了！”
　　大街上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前跑着，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出什么事了？”
　　金四宝刚好走到一家临街的客栈，客栈里的食客们听到动静后都放下手中的碗筷出去看热闹。四宝也顺势的张望着，看是什么人在叫嚷。
　　“出事了！又出大事了！”从对面街头跑来的，是个穿麻布衣服的青年人，长相很普通。看他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想来定是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东西。
　　他这一喊，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开窗的开窗，探头的探头，没一会儿就出现好几十个围观群众。
　　唉，不管是哪个年代，这八卦的力量都如此伟大啊！

　　“出事了，出事了……”
　　你说停下来的这人吧，你既然有话就一口气说完嘛。人家都围着你大半天了，你还只是一个劲儿的出事了的叫，又不说出了什么事，不是纯心找骂嘛。
　　金四宝丢失好多天的好奇心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可被他所好奇的人却是半天冒不出个泡泡，不由在心里暗骂。
　　“喂！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吧，一个耐性不好的大胡子忍不住了，双手一使劲儿就把那人给提了起来。
　　“咳咳咳！刘、刘家……”那人被提住了衣领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众人一听，明白了——刘家肯定又死人了。这陆陆续续已经死了四个，看样子还得继续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