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侧耳倾听，然难言欢喜》夏未芷

4、难言欢喜

　　南栀一回到家便跑进房间，丢下一句“我要写作业了”而后关上房门。
　　只要说了是在学习，江晚宁基本就不会来她的房间了。以防万一，南栀还是拿出了作业本摊开在书桌上，打开文具盒拿出笔摆在作业本上，做完这一切的南栀才安心地拿出手机。
　　九岁那年，哥哥和父亲离开了她和母亲，再也没有回来。哥哥本是她在这个早已经不完整的家里唯一的精神依靠，只有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感到短暂的安宁和快乐，她的世界从那一天开始变得更加灰暗。偶然的一次，表姐来她家里做客，在客厅里打开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电视机，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动漫，在看动漫的时候可以暂时忘记生活里的很多事情，她不用去思考那些无聊的数学题，那些背不下来的英语单词，这一切在看见那些让人移不开眼的画面后都烟消云散了。
　　母亲不用的旧手机会给她用来方便联系，她也慢慢学会了在手机上看动漫，也一下子发现了许多和她爱好一样的人，和现实里不同，在网络上她可以没有顾虑地和那些从未见过的人谈天说地。
　　久而久之她也就有了两个社交账号，一个为了瞒住母亲和同学老师，保持自己的形象；而另一个，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和与她有一样兴趣的人聊天，其中和她交流最多的就是这个叫“长夏”的人。
　　南栀打开手机，看见了长夏发来的消息。
　　【上次我推给你的那个，也很不错，下次可以看看。】
　　【没有那么多时间呢。】
　　南栀叹了口气，将消息发了出去。
　　【不是已经放假了？】
　　南栀看着摊开在桌子上的作业本，要是江晚宁看见她没怎么动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了。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明明不是什么好学生，偏偏装作一副好孩子的样子，明明想要逃离母亲，却又这么害怕母亲。母亲对她不是不好，却是好得让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终究不是母亲心里优秀的孩子该有的样子，或许从她开始喜欢上动漫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吧。
　　【还是学习为先吧。】
　　南栀想了想，将信息发了出去，然后收起手机。
　　“这话可真像南栀那家伙说的。”许言君看见信息，呢喃着。
　　他也不反感努力，但他也确实是懒，所以学习理科还没什么问题，上课听听，理解了也就好了，不过看见文科那些要背下来的东西就头疼。
　　南栀刚收起手机，江晚宁便推门进来了。
　　“还没开始写吗？”江晚宁看着南栀空白的作业本，有些不快道。
　　“因为……比较难……”
　　“那等会去问问言君。”
　　“不用了……吧，实在不行，我可以在手机上问其他人的……”
　　“怎么不用？你手机里有几个你们班成绩好的人的联系方式？手机上问哪里有当面问的好呢？不会就问，你不好意思问老师，但他和你是同龄人，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好意思问？”
　　眼看着江晚宁又要扯出一堆有的没的，南栀拿起作业本就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上去。”
　　说完赶紧往门外走。
　　“哎……”
　　江晚宁本想说先吃了饭再去，结果南栀已经出了门。
　　南栀站在许言君家门口，几次抬起手想要敲门，又一次次放下了。
　　这算什么事嘛……
　　但是如果直接下去，说不定母亲会向岑溪阿姨打听她有没有来过……
　　纠结了好久，南栀还是轻轻敲了敲。
　　说不定没有人呢……
　　南栀这样安慰自己。
　　可惜天不随她愿，岑溪一边打开门，一边询问着：“谁啊？”
　　“那个……阿姨好……”
　　南栀只觉得脸上一热，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小栀？快进来吧。”岑溪把门大开，热情地招呼着，“你来找谁啊？”
　　“这个题目……我想请教一下……许言君……”
　　“那个臭小子还能教别人啊，”岑溪惊奇道，而后笑着说，“那你等一会，我把他叫出来。”
　　“不……不用麻烦了……要是他在写作业，没空就算了。”
　　反正这题她也不是不会，随便敷衍一下下去，能和母亲交个差就差不多了。
　　“怎么会没空呢？”岑溪想了想，“或者你直接去他房里找他吧，我刚刚正准备做饭呢，等会你就留下来吃饭吧。”
　　“不不不，这太麻烦了。”南栀连连摆手。
　　“麻烦什么啊？”岑溪指了指一个房间，“那是他房间，你去问吧。”
　　“谢谢阿姨。”
　　南栀道了谢，走到许言君的房间门口。
　　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
　　南栀抬起手，正想叩门。
　　“妈，你还没……”许言君一边打开房门一边嘟囔着，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南栀正尴尬地站在自己房门口，正欲叩门的手也不知如何安放。
　　“那个……”南栀本就不知如何开口，这下更是小脸涨得通红。
　　倒是许言君先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作业本。
　　“要问什么题目吗？”
　　“嗯……算是……”
　　“那进来吧……还是说，去书房？”
　　许言君将房门敞开，考虑到南栀，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不……不麻烦了吧，就在这里。”
　　南栀此刻只想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尽快解决回去和母亲交差。
　　虽然两家经常走动，不过南栀还是第一次进到许言君的卧室。他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摆放的家具也不多，一张书桌横在玻璃窗前，书桌的一端是一个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摆着各种史书、百科书等。
　　看见这样的书架，南栀在心里小小地吃了一惊，平日里看起来对文科一点不感冒的许言君，原来私下里喜欢看这些书吗？
　　“坐吧。”许言君贴心地给她搬来一张椅子。
　　“谢谢。”
　　“所以，是哪一题？”
　　南栀想了想，翻到最后一页。
　　“这个。”
　　南栀指着最后一题道。
　　还是不想问那么简单的题目，免得被笑话了吧。她暗自想着。
　　“不过你前面也还……”
　　“我想着从后面开始会不会快一点……”
　　南栀并不擅长撒谎，双颊染上淡淡的粉色，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也是。”
　　许言君挠了挠头，看过题目后便拿起草稿纸开始画图演算。
　　“说起来，”许言君写了一会后放下笔，看着题目像是在思考，“上次，对不起。”
　　“什么？”
　　南栀看着他，没明白他突然的致歉。
　　“就是，那个，怎么说呢，之前写作业的时候，好像让你生气了，说那种话，运气什么的。说那种话一定会让你生气吧，毕竟那样一来，好像就显得你的努力没有意义了。”许言君拿起笔，开始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其实我很佩服努力的人，也不反感努力，只不过我很懒，做不到罢了。要是能像你一样也许爸妈也会高兴吧。”
　　“那种小事你还记着啊。”
　　“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嘛,额，虽然现在好像很突兀……”
　　但是许言君，我一点也不努力，如果有我这样的孩子，叔叔阿姨也不会高兴。当你说是运气的时候，也许我更多是羡慕吧。
　　南栀看着许言君，抿了抿唇，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过那外人看来的所谓的努力，也许是唯一能让母亲欣慰的吧。
　　“具体的过程我写下来了，”许言君将稿纸放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公式，“这个地方注意一下……”
　　“这样就可以了。”
　　“谢谢。”
　　“小事。”
　　“要走了嘛？”南栀快走到门口时，岑溪从厨房探出头来询问道。
　　“嗯，阿姨再见。”
　　“留下来吃个饭再说吧，一会就好了。”
　　“太麻烦了，而且我妈应该也做好饭了。”
　　“别留了吧妈，你那手艺也就糊弄糊弄我和我爸了。”
　　许言君一边摇头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说什么？”
　　岑溪拖长了声音问。
　　“阿姨再见！”
　　“啊，再见，下次再来啊。”
　　南栀打开门，顿了一下，而后走出去关上了门。
　　“我是不是被彻底嫌弃了？但是为什么呢？”
　　许言君看着玄关处喃喃自语。
　　“如果这话是问我那么答案是肯定的，没有为什么。”
　　岑溪一边切菜一边回答。
　　“不用问你我也知道。”
　　“那就闭嘴吧，回自己房间去。”
　　“不是吃晚饭吗？刚刚不是说马上吗？”
　　“哎？什么时候？我只听见你好像说什么不饿来着？”
　　“喂喂，这不好吧……”

　　“问好了吗？”南栀刚进门，江晚宁便关切道。
　　“嗯。”
　　“懂了吗？”
　　“嗯。”
　　“懂了就好。”江晚宁放下心，而后招呼道，“把东西放回房间里，来吃饭吧。”
　　南栀点头照做。
　　“最近你爸没有找你吧？”饭桌上，江晚宁突然问道。
　　南栀摇头，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父亲都好久不同她和母亲联系了。
　　“没事，你只记得好好学习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哦。”
　　南栀看着饭碗，突然没了食欲，但她不敢显露出来，只有一点一点扒拉着吃下去。
　　饭桌上只剩筷子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