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侧耳倾听，然难言欢喜》夏未芷

3、难言欢喜

　　六月底的阳光不如盛夏时刺眼，结束了考试，教室里吵吵闹闹地，许多人已经计划着外出游玩的地点了。
　　南栀一声不吭地收拾着书包，池小小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等下出去玩吗？”
　　“我吗？我的话就算了。”
　　“为什么？难得考完了。”
　　“我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池小小身后还站着几个女生，南栀的声音更小了，池小小总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也让她总是感到愧疚。
　　“唔，那好吧。”池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而后便招呼着身后的人出去。
　　南栀看着他们走出教室，有些恍惚。
　　周围的人总是三三两两地走着，只有她不敢走近任何人，只要走近了就会害怕失去，但失去总是不可避免的。与其失去了之后暗自伤神，一开始就不去接触会更好。
　　从那一年开始，她便一直是如此想的。
　　那一年，父亲和母亲分开的那一年，她九岁。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谨小慎微、患得患失，她都有。
　　每每回到家，父亲和母亲十有八九在为了一些小事而争执，那些事情有什么值得争吵的，她不明白。只是每到这个时候，她和哥哥就一起待在房间里默默地低头或是做功课或是看书，这种时候做其他任何事都会挨骂，他们都清楚。
　　争吵过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哥哥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和他们一样默不作声，但那个时候的她不希望父亲母亲闹得这么僵，总是会两头跑。
　　去母亲那里为父亲解释，去父亲那里为母亲解释。她小心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注意着他们的每一个表情，生怕说错了一个字。情绪还能控制的时候，母亲只会看着她流泪，父亲叹气。但更多的时候，她会被波及，而后又是一场争吵。
　　日复一日地这样过着，在九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分开了，哥哥和父亲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说如果不是遇见父亲，她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母亲是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又很操劳的女人，她总是不甘于现状，但是父亲是很安于现状的人，也不会严格地要求自己。南栀知道母亲说的大概是真的。
　　如果没有遇见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有了她和哥哥，母亲一定会过得更好。
　　所以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母亲将自己未能达到的寄托在她身上，将她看做生活的一切，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可若是要正面违抗母亲，她也是做不到的。
　　“不和他们一起出去吗？”
　　许言君突然开口道。
　　南栀回过神，还没开口便听见他又道：“我觉得晚宁阿姨没这么可怕呢。”
　　那不过是在你面前不可怕而已。
　　南栀在心里默道了一声，却是没有说出口。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许言君就已经被几个男生拽走了。
　　南栀背起包，走出了教室。
　　离家还有一段路程，南栀突然感到像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鼻尖上，而后越来越多的雨水滴落，雨下得愈来愈大，她不得不就近找了个地方躲雨。
　　“嘟——嘟——”
　　“啊，妈妈，是我……”
　　“是，雨下的还挺大的。”
　　“那要是没停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来接我。”
　　南栀挂断了电话，看了眼时间，距离江晚宁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在这里的话，暂时应该不会遇到熟人，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看着屏幕一点一点暗下去，南栀抿了抿唇。
　　现在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你没带伞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不是……”
　　南栀有些惊讶地看着许言君。
　　“下雨了嘛，本来是在附近打球来着，就各自散了，一起走吧？”
　　“我刚刚和妈妈说过了，等她来接我。”
　　“唔……那还要一个多小时吧？”许言君看了看手表，“就在这里站着等？还是和我一起走吧，再和晚宁阿姨说一下就好了。”
　　“算了吧，不用麻烦你了，也许一会雨就停了呢。”
　　母亲在工作的话还是不要老是打她电话的好。南栀这样想。
　　“我们本来就同路啊，怎么会麻烦。”
　　“真的谢谢了，不过不用了。”
　　许言君见状也不能再说什么，无奈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

　　“我回来了。”许言君到家，岑溪还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投入，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打开了门。
　　“哎？”岑溪像是被惊醒了，有些诧异地看着许言君，“这么早？”
　　“喂喂喂，为什么这么一副样子看着我……”许言君看着她无语道，“外面在下雨了，你好歹应该注意到了吧？”
　　“嗯……”
　　“对了，南栀在外面，没带伞呢。”许言君想了想还是和岑溪说了。
　　“嗯？！”岑溪一下坐起了身，“那你怎么不带她一起回来？我平时教你的，要有教养有教养，还有绅士风度，我看你是一点没记住！”
　　“什么跟什么啊，你听我说完再说行不行？”许言君看着她，只怀疑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谁说我没打算送她回来啊？她不同意。”
　　许言君将南栀的话告诉岑溪。
　　“这倒是和她妈很像啊……”岑溪轻笑道，“她妈妈，晚宁她啊，也是这样，不愿意麻烦别人，再亲近的人她也不愿意去麻烦。”
　　“晚宁她从学生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很要强，觉得无论什么都能自己解决，觉得既然别人能成功，那么她也一定可以，她不甘心落后于任何人，也不会给任何人展现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岑溪看向窗外，雨水拍打着树叶，她回忆起了从前初识江晚宁的情景。
　　“不过我觉得，那个孩子她和晚宁不一样，”岑溪拉回思绪，“我从之前开始就这样觉得了，小栀她和晚宁不一样，她并不是那么要强所以才那么努力，她只是不想反抗晚宁的意思，我有时候也在想，晚宁她太想要小栀过得好了，或者说，她太期盼小栀成为她所想成为的样子了……”
　　“让小栀在那里等着是晚宁的意思吧，也难怪小栀不愿意再打给晚宁了。”岑溪叹了口气，看着许言君，突然话锋一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回你房间写作业去啊真是的，一点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
　　“您这讲故事不需要一个倾听者啊？”许言君说完，连忙跑回房间，“我写作业了妈，没事不要开门啊。”
　　“信你是写作业才怪。”岑溪这样说着，却是没有去将他的房间门打开。
　　好不容易的假期，就大发慈悲放过这小子吧。
　　“啊！都播完了啊？！”岑溪把注意力转回电视，这才发现自己看的节目已经结束了。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似乎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
　　许言君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
　　他刚打开对话框，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是之前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和他一样喜欢动漫的网友，他们很聊得来，所以后来连些生活琐事也开始互相分享。
　　【我们这里突然下雨了，忘记带伞走在路上，真惨。】
　　许言君看到这里又想起了南栀，还有刚刚母亲说的那一番话。
　　【现在呢，你回去了吗？】
　　【没有呢，等会有人来接我，我边看漫边等。】
　　南栀的话，可能就在那里干等着吧，或者拿出书来看。
　　许言君这样想着。
　　【那时间会过得很快吧。】
　　【嗯……还希望雨能下得再大再久些呢。】
　　【哈哈，还是在家里看舒服些吧。】
　　【那也是。】
　　许言君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总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南栀。
　　她基本不上网，短信也不太看……
　　许言君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她。

　　南栀看手机正看得投入，许言君的一通电话吓了她一跳。
　　看着陌生的号码，南栀疑惑地接起。
　　“喂？”
　　“是我，许言君。”第一次在电话里和她说话，不知怎的，许言君居然还有些拘谨，“你……晚宁阿姨来接你了吗？”
　　南栀这才注意到已经过了江晚宁的下班时间快半个小时了。
　　“还没……”
　　还好有这一通电话，不然被母亲看到自己在看手机可就麻烦了。
　　南栀在心底默默感谢着许言君这一通电话打的及时。
　　“今天是下班晚了吗？”许言君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还没有要停的趋势，微微皱眉。
　　“应该是……”
　　正说着，江晚宁的车就响着喇叭停在了她身边。
　　“啊，来了。”
　　南栀说着，匆匆挂了电话，坐上车。
　　“今天下班晚了……刚刚那是和谁在说话？”
　　“许言君，他问你到了没有。”
　　“他怎么知道？”
　　“他回去的时候，看见我了，本来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回去的，我已经和你说好了就没有再麻烦他。”
　　“嗯，不能老是麻烦别人。”江晚宁满意道。
　　“虽然你们认识的早，但是能不要麻烦别人就不要麻烦别人知道吗？也不要走得太近，就算是有了几年交情，也不能放松警惕。当然了，别人身上的优点一定是要学的，像是学习方面，你就可以和他多交流交流，要学会利用别人，利用你的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不会又不好意思问老师的问题，你就多问问他。”
　　江晚宁补充着她重复了上千遍的话。
　　南栀心里不耐烦却没有表现出来。
　　“嗯。”
　　她默默地应下来。
　　雨水冲刷着地面，几片落叶顺着水流流入了下水道里，再不知会飘向何处。
　　车疾驰过街道，南栀的口袋里，手机上的消息提示灯还闪烁着。
　　【上次我推给你的那个，也很不错，下次可以看看。】

　　许言君在房间里几次打开手机又几次关上。
　　大概是在路上吧。
　　许言君这样想着就没再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