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庐陵月

66、尘埃落定

　　处理好残存势力，安抚了当地百姓，杨延修带着凯旋的消息先行赶回汴京。一路上，不少百姓自发相迎，手中携着蔬果吃食，一来感念杨延修平匪有功，二来都想看看这位初出茅庐的将军是否能比拟老侯爷昔日的风采。但当他们看到马背上一席素衣却依旧容貌艳丽的小娘子时，皆是一怔。

　　有人偷笑道：“传闻杨小侯爷不近女色，怎么刚打了胜仗就......”

　　“是啊，行军打仗还带着姑娘，比起老侯爷来还是差远了。”

　　“别胡说。”有的人消息灵通，直摇头道，“这是杨大娘子，随军出征的。一路上救死扶伤，可是立了不少战功。比起那京都里享福的金贵夫人，当是女中豪杰啊。”

　　有人眼睛亮了起来：“都说侯爷大娘子容貌倾城，如今瞧了才知所言非虚。侯爷和大娘子还真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

　　闻言，知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久违的笑容，她微微偏头，难掩双颊的红晕。杨延修弯起食指在她鼻尖轻轻滑下：“放心，我会一直在。”

　　前头就是东京城，官家丧子，满城哀悼。

　　平乱的时日里，杨延修秘密查出埋伏自己，意欲挑起祸事争端的幕后指使就是如今权倾朝野的沈荣山，早已派遣文柏连夜将密信送往襄王府宅，若他没有猜错，那辽国奸细也必然与沈荣山脱不了干系，接下来的一切不出三日必有分晓，襄王睿智英明，自会有个决断。许王与沈荣山密谋已久早有端倪，不管是被人利用还是狼子野心，官家看后自然能明白一切。如此，对许王之死的疑虑也终将消散，毕竟，若是皇子与谋逆之事相关……没什么比让他走得体面光彩更为重要。

　　进京后，百姓更是夹道欢迎，若不是许王暴毙，此刻只怕早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杨延修和沈知微抵达安远候府时，门口挤满了人。王念青含着泪，虽然面容憔悴，眉梢却映着喜色，她抱了抱杨延修又转头拉着知微的手，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兰芝跟在文柏身旁，早就哭成了泪人，想来早就从文柏口中得知了事情全貌。

　　杨家几房夫人笑盈盈地将知微接进了门，似是有问不完的话。

　　“怎么未见表姑娘？”终于得了空，知微望向暖思。

　　暖思擦了擦泪：“大娘子不知，自打侯爷遇伏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回汴京，这府里就从暗地里乱了套了。老夫人终日以泪洗面，其他几房无不暗戳戳地盯着这侯爵之位。表姑娘更是换了个人般，再不似从前那样爱在老夫人房里转悠，没几日便寻了由头返回扬州。这心思，别说老夫人，府里人人看在眼里。”

　　巧慧嗤笑道：“早先怎么都不愿离开，如今倒是跑得挺快。”

　　暖思笑了笑，又道：“大娘子随军出征，也不留个话给我们，这城里传得风言风语，老夫人急火攻心在床上躺了好一段时日，沈大娘子为了此事也是焦郁难安，常常差人来打听消息。”

　　提及薛明如，的确是知微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她心中最愧对的人。若如杨延修所言，沈荣山他朝落马，整个沈府难免动荡。彼时，沈大娘子又怎得独善其身。

　　听兰芝说，沈云娇自打许王暴毙便终日心神不宁。一来失了靠山往后的日子便再无指望，二来疑心许王病情加重与自己亲手端去的汤药有关，所以常常疑神疑鬼。一来二去，在外人眼里，便有了疯魔之症。

　　许王一殁，苦心经营多年的刘贵妃眼看千里之堤毁于一旦便再也打不起精神与皇后相争，后宫之权终是尽数回归皇后娘娘之手。

　　多日的联审，襄王终于扳倒沈相一党，沈荣山锒铛入狱，沈府败落。杨延修以军功相抵请求官家免除沈府连坐之罪，襄王从中作保，文武大臣纷纷奏请赦免，这才护住沈府子孙。礼尚往来，沈荣山于自裁之前说出了追杀太医令方英的原因。

　　当年，襄王母妃李娘子生产在即，官家嘱托太医令方英悉心照料，谁知，未足月时，李娘子突然早产。方英医术精湛，立即诊出是为毒症，施救前情急之时有刘贵妃的人暗中传信，威胁其定要以胎大难产胎死腹中做由了却此事。方英正直不阿，使尽平生所学保住胎儿并秘密交由婢女连夜送往皇后寝宫。未免惨遭横祸，方英当即带着娘子出逃，隐姓埋名流落民间，仿若人间蒸发。

　　这些年，许王早知此事，与刘、沈二人合谋，派暗卫搜寻多年，终于在金州林家谷一带找到目标，杀人灭口。

　　此事知晓的人已然所剩无几，要想翻案难如登天。知微觉得，能解开多年来的心结已是万幸，别的再没有那般重要。

　　杨延修保住了她，保住了母亲和大哥，保住了一切她想留下的美好，她知足，从未有过的知足。反观襄王，很长一段时间都意志消沉。许王身死，沈荣山入狱，刘贵妃失宠，这仇似是没报，却也报了。

　　对于不辞而别一事，知微和巧慧哄了兰芝整整一月才让此事翻篇。后来，文柏那小子亲自求娶，知微以姐妹之礼尽心为他们操办了婚事。阿云曾找到知微主动承认自己是沈荣山安排在杨府的眼线，愿领罚离开候府，知微以德报怨，终是原谅了她。

　　朝堂之上，襄王越来越得官家看重，地位渐渐超过最得意时期的许王。杨延修立下战功又得襄王举荐，军中声望日盛，终是拿回了原本属于杨家的兵权，恢复了杨府往日的显赫。

　　尘埃落定，很久之后，杨延修寻了由头再次陪同知微游玩金州，以最大的礼节秘密拜访了林家谷谷主，为当年不幸灭门的林家医堂立碑开祠，百姓一片叫好。

　　知微明白，他是带着自己去看望岳父，以寻常人家小婿的身份……

　　这一刻，他们完全的坦诚，刻骨的相爱。

　　按照计划，他们本该游玩很多地方，突然有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一切。

　　知微扶在杨延修膝上，两人静静看着暮色。

　　“侯爷，我们该回府了。”

　　“为何？可是身体不适？”

　　闻言，文柏夫妇一怔，巧慧暖思和阿云更是一惊，眉眼中满是遗憾。

　　只听知微偏头笑了笑，脸上晕染着霞光的红。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她道，

　　“侯爷……我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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