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庐陵月

65、敞开心扉

　　回到安远候府，知微难以相安，她思前想后，看着满桌饭菜始终难以下咽。

　　结合以往所察，若她猜得没错，许王之病定是脏肾亏损，关木通者下肚，不出五日当衰竭而死，彼时京中当是大乱。好在，此药非毒，不易察觉，只要沈云娇做得干净，权且不会连累牵扯到太多人。她蓦然留下一滴泪，不禁感念上天关怀，若非如此，怎会有机会报得了仇。

　　她支走兰芝，留下巧慧，执笔写下两封书信，缓缓道：“巧慧，兰芝她虽然嘴上不说，可你我都知道她的心里是有文柏的。若她得知我要离开候府，定会让她两难，有些话，我便只得和你说。”

　　“离开侯府？”巧慧心中猜到大半，“姑娘的意思是……”

　　知微并无避讳：“这是和离书，虽说此事尚未东窗事发，但不得不作出最坏的打算，哪怕我万劫不复也不能连累侯爷，所以一定要找机会帮我把信笺藏到风箫阁中，另外一封……于明日交到侯爷手上，看完信后他自会明白一切。”

　　“那姑娘你……”

　　知微默了默：“明日一早我便离开，大抵会先前往金州地带，突然间，很想回去看看。”

　　巧慧笑了笑：“姑娘，你知道的，你去哪我便去哪，不要丢下巧慧。”

　　见巧慧心意决绝，知微终是答应了下来。

　　此时，阿云来传：“大娘子，侯爷命人送来了一套衣裙，邀您晚饭后共游夜市。”

　　眼看夜幕降临，暖思为知微更了衣，瞧几人眼巴巴看着，知微便答应了带她们一同前往。

　　热闹繁华的汴京夜市无处不是莺歌夜舞，知微从杨延修嘴里得知，袁家三郎的案子已经有了了解，原是辽国人从中作梗，买通身世艰难的林行首演了一出大戏，用迷香迷晕袁三郎和柳行首后，杀了柳行首再是自残性命。

　　“若不是娘子心细，闻出那残香中有一味辽域特有的草药，这案子也不会结的如此顺利。”杨延修拉起知微的手，满目温情。

　　文柏见状，领着几个丫头退到一边，浏览起了摊铺。

　　知微抬起头：“可有抓到真凶？”

　　杨延修点了点头：“就是那自称乔三的外地人，如我所料，实乃辽国奸细，现已收押暗牢严加审问。此人在城中大肆宣扬违逆之论，挑拨民心，居心叵测，我朝之中必有与之相交之人。”

　　见知微有些心不在焉，杨延修笑道：“知微，今夜不谈这些。你可听说，川蜀爆发了民间起义，力量不容小觑，我已请命领军平叛，今年的中秋不能陪着你了。这一夜，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待凯旋归来，官人一定寸步不离。”

　　“我……”知微闪着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杨延修，好像再少看一眼就是极大的亏损。

　　“怎么了？”杨延修的声音很轻。

　　“没什么，只是在想，侯爷当真不曾怀疑我的身份吗？真的不害怕我是沈大相爷的人？”

　　杨延修定了定：“疑过，嗔过，可每每看见你这张脸便再计较不了半分。仔细想想，倒也不亏，我这般隐疾在身的人也能得娘子垂爱，很是公平。”

　　知微笑了笑，莞尔抬眸。

　　“那夜祖母寿辰，可是侯爷舍身相救？”

　　杨延修抚了抚知微的脸颊，随之点了点头。

　　月光下，知微终是流了一滴泪。

　　“别这样，我会心疼。”杨延修微蹙着眉。

　　知微努力地摇了摇头，她红着脸迎上杨延修的目光，灿烂一笑：“侯爷真好看，我就是……就是馋你的身体。”

　　“……”

　　“娘子身子可好些了？”未等知微回答，她的腰肢也被人牢牢抱起，“是夜，还望娘子好好诊诊我的身子……”

　　文柏正笑着，忽听一句：“文柏，回府！”便见安远侯抱着自家娘子往回走去。

　　这一夜，百般缠绵，却各怀心事。

　　天色初晓，知微与巧慧化作农妇打扮，暗暗出了城。若无意外，杨延修和文柏的兵队将在午后出发。她不知道，侯爷看了兰芝送去的信会是怎样的错愕。而兰芝，会不会已经哭起了鼻子。

　　奔逃的一路，她和巧慧先后听到了安远侯领军出发，许王病衰暴毙，天子悲恸的消息。刚出金州地带，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安远侯的军队在川蜀边界遇到伏击，虽然兵士折损不多，但主将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知微匆匆与巧慧赶至事发之地，打听得知，为了不贻误军机，文柏已率兵士提前前往青城战场，杨延修双目中毒又在一片密林里走失，无人知其下落。

　　知微交待好巧慧一应事宜，着她立即前往青城与文柏碰头，自己义无反顾地进了密林寻人。

　　林间湿气氤氲，知微寻了半晌也无收获，突然，她在一片枯叶中发现了斑驳血迹，她从竹篓中放出一条青蛇，很快，那蛇循着血迹来到一处山坳处。

　　青蛇入篓，密林里幽静地骇人。还没从浓雾里看清去路，她便被一人携住喉咙，匕首横在项前，冷气森森。

　　“你是谁？”

　　知微听出杨延修的声音，温柔地触了触那人的手，回身勾笑，把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

　　“侯爷，是我，我来迟了。”她带着哭腔，泪水横流。

　　杨延修亦是喜极，环抱住眼前的人：“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已然魂归？”

　　原来，杨延修双目被伤，短暂失明，在林中越走越远，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好在皮肉之伤不深，已近痊愈。两人短暂温存，来不及感受失而复得，便开始寻求治愈眼睛的办法。

　　林中繁芜，同样生长着无数药材。知微寻了清瘀明目的草药敷在杨延修的脸上，两人走了许久还没走至密林出口就遇到了追杀杨延修的三个黑衣人。

　　黑衣人眼看瞎了眼的安远侯身边竟有一位容貌绝丽的娘子，顿时来了兴趣。那三天武艺不低，是上等的高手。杨延修将知微挡在身后，持剑拼杀，这一次，知微终于又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虽然双目失明且以一敌三，杨延修依旧占据上风。搏杀的动静立即引来了文柏派驻的暗卫，几人帮助击败反贼，留了活口，押送前方营账。

　　出了密林，两人才听说宋军溃败，死伤惨重。知微租了马车，一边为杨延修治疗，一边赶往营地与文柏和巧慧汇合。

　　军中听说主将归来，军心大振。杨延修极善用兵，立即掌握军情心下绸缪，伤好之日立即披甲出征，所幸大获全胜，自此青城起义军节节败退，再无反手之力。

　　胜利的消息传回京都，官家大喜，龙颜大悦。

　　杨延修回到营帐却得知大娘子沈知微离开的消息，和文柏立即策马去追，终于找到了半路休憩的两人。

　　“侯爷……”知微缓缓站起。

　　杨延修扔掉马鞭，将面前的人拥入怀里，默了许久。

　　“你是我的，哪也别去！”

　　“又是不告而别，你还想丢下我几次？”

　　杨延修孩子般将头埋在知微的颈窝里。

　　“侯爷，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许王心性歹毒，与沈荣山狼狈为奸，这样的人坐拥江山社稷终成我朝之哀，你杀的好，杀的对，你没有做错。至于你信中所说，他为何会派暗刺寻杀岳父，我想，待到京中，会有一个答案。”

　　闻言，知微依旧眉头紧锁。杨延修道：“你知道吗？襄王传信，官家并未对许王病衰之事起疑，整个汴京都当是他久病之声油尽灯枯。至于你无端失踪一事，我自会禀明母亲，只当娘子巾帼不让须眉，随军出征，心系天下，顺便救了主将立下战功。”

　　巧慧开心地留下泪，知微娇嗔道：“侯爷，你知道吗？若不是你，这东京城我是怎么也不愿再待的。”

　　杨延修捧着面前的人的脸颊，一吻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