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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舞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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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就已经躺在床上了,还没搞懂我是怎么到床上的,就看到柳蛰故就坐在书桌那儿把玩孤名送我的匕首。
柳蛰故虽然昨夜喝酒醉倒了,但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跟我说着:“你总算醒了啊。”
我坐在床上抬头看了眼窗边,见天已经大亮了,心里一惊,连忙起来穿衣洗漱,问柳蛰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急着做早课去。
“我早上替你向幽山告假了。”柳蛰故瞥了我一眼,佯装气淡神闲地说着,“下午师傅要来见你说正事儿,幽山知道后应允你今日不必做早课和练舞。”
昨晚没休息好,听见既不用做早课还有练舞松了口气,继而躺在床上,没有要起来的心思。
待吃过白粥之后,江浮野就到祁山寺了,比我预想的时间还快些。
江浮野带了陈穗过来,陈穗还戴着帷帽,我见不到她的模样,却瞧她个子又长高了些,瞧她袖口的料子短了,瞧她站着的身姿板正又挺秀。
这么小的年纪,养好了长得真快啊。
江浮野甫一进我房间,刚坐下,就招呼陈穗坐在他身旁,陈穗适时解开帷帽,放在一旁后,一一向我与柳蛰故颔首问安。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很意外于江浮野教得这样好,明明俩月前,还那样怕生,见到我时只会躲在周恕身后。
柳蛰故伸手指着我方向问道:“小穗儿,可还认得这哥哥?”
“认得,浊复哥哥,崔叔总同我说你的故事。”陈穗边说着,边主动给我奉上茶,模样乖巧懂事,我内心还有些欣慰于当初特意请江浮野来教这孩子。
江浮野见叙旧结束,随后进入正题:“我今个儿会带小穗儿来看你,也是有一个疑点。”
陈穗会意,向我解释道:“当时我与弟弟在万樽楼做工时,曾亲眼见番邦人搬过一箱盔甲和武器。”
我倒有些不以为意,只是说:“这没什么吧,酒楼偶尔有杂耍班子和商旅镖局的人驻足休息,这些人走南闯北没几个武器傍身不奇怪吗?”
“同宣帝之前将青州和封陵两地超过三进的武器工坊由民营转为公家管理,严惩武器走私,如果谁私有一箱盔甲、武器的规格标准、用料相同,难道不可疑吗?”柳蛰故指出我言语的漏洞,暗示我应该认真对待此事。
“但这怎么可能呢?”我真的摸不透江浮野的看法,只觉得此事扑朔迷离,“青州跟封陵的武器工坊自从由民营转为公家管理之后的产量就逐年减少,其中还不乏有中饱私囊的蠢货在原料上作祟,每年报给朝廷的数都是死的,从工坊这儿走私武器,再怎么样也走不了一箱的数。”
江浮野态度依旧暧昧,并没有急着纠错,只是说:“走私武器一定为真,倒不一定是从工坊这儿出的问题,说不定是自己人倒卖武器。”
按照江浮野所说,我想到奉给顺和帝的密折,其中确实写了太子私养部队所做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之举,走私武器这件事必定跟雍州残兵脱不了干系。
“我一直没搞懂一件事,”我没急着继续说武器这个疑点,反而转向我最关心的事情,“雍州残兵三千人,哪儿能藏得住这么多人呢?”
“不!不是藏,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蹦跶。”柳蛰故领着禁军一直奔波搜查,在这件事上,他耗费的心力远超我与江浮野,“没有查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雍州残兵没有逗留在一个地方,禁军查但是没有复查,如果知晓内情而靠时间错开来躲避,比如我今日查扶风观,雍州残兵躲至天宁寺;明日查天宁寺,他们躲到扶风观,如此往复,禁军自然捉不到人。另一种可能,师傅领人划分了可容纳三千人的规模大小,整理出一本手册,禁军就是按这手册查的,从寺庙到荒废的校武场,无所获那就代表着这三千人并没有集合,一直分散在其他处。”
并非我不信任柳蛰故,而是他相处的这两种可能都不切实地,如果禁军里边都有内鬼,那何谈什么军权;如果反贼攻皇城不用全力,那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我强忍着辩驳的心思看向江浮野,江浮野很懂我什么心思,他岔了其他的话:“左谏议大夫王予怀谏言太子谋逆是诬陷后,陛下已经起了复立太子的心思了。”
复立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了,只是可惜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查不出来。
我倍感无力啊,深深叹气,把手上戴的佛串拨下来,一颗一颗捻着,开始复盘这些事,问起柳蛰故:“当初雍州残兵最早的消息在扶风观,陛下派你去围攻扶风观,你怎么会用金吾卫的人呢?”
雍州残兵最早也最可靠的消息就是傅逐发现的那张字条,本该顺风顺水靠这一点打开局势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先机。
“这事是我糊涂,我悔恨啊。”柳蛰故谈及此,愤愤地压抑着自己,“扶风观地势夹在两山和期河之间,可谓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只留有面朝闹市的这一面活路,我想当然地就觉得贼人会打突围战,这么偏远的巷道我估计就金吾卫用来顺手,特意借兵来的,谁知扶风观里边根本没有贼人,大理寺审人还遭劫狱。”
江浮野那时候还不知晓这些,听闻柳蛰故说起这些,好奇地问:“那就什么好也没落到吗?”
“几乎没有。”我断言道,就连我也被卷了进来,如果不是我娘病重,我甚至还在诏狱里边煎熬着。
非常让人垂头丧气的局势,我想就算江浮野助阵,大夜弥天般的危机也不会这样轻易散去。
“好哥哥们,不必这样低迷,我和江老今日会到这儿,就是提供新思路的。”陈穗伸手握着江浮野的手,她坚韧的眼神就像蒲苇草一样□□在干涸的地上,“依我浅薄之见,行军打仗除了将士第二紧要的就是兵器盔甲,何不妨从这儿查起。”
江浮野伸手拍拍柳蛰故的肩,柳蛰故重理心绪,从低迷的状态里脱离,接着话茬说:“所以我要接着查,只是陛下已经停了搜查令,我身份又太过招摇,须有人暗中帮衬才行。”
话点到这儿,他们三此行的目的就像拨云见日一样浮现在我心里边,我笑了下,问说:“我来帮衬,只是我尚在丁忧期间,恐怕甫一进酒楼就要被人弹劾到陛下那儿了。”
江浮野摇头,跟我说:“你并没有到酒楼花天酒地,谁人会弹劾你呢?”
我眼前的三个一唱一和又半推半就地跟我说着,我心里边觉着不像是想出什么好主意的样子,随口问:“你们不会让我去当什么舞姬吧?”
江浮野坐在我对面,颇为欣慰地颔首。
“你可以,”陈穗甚至还打着圆场,将桌子上的烛火台往我这儿推近了,烛火映照,朦胧光线中,她说着,“你的脸没有人会说出瑕疵。”
至此,一个拿了舞姬的衣裳,一个还在当说客,一个推着我上了马车,三人高高兴兴地策划了其中事宜,说让我按照万樽楼的章程办事,不露马脚即可,柳蛰故会在堂下侯着,出了什么事,他来担责。
我要顶替的舞姬临时教我了两遍动作,便将我带进了万樽楼,见了管事的阮娘,向她解释说:“我脚伤了,练不起来了,且先让我这表妹接着我的位置,你瞧怎么样?”
“这个子这么高呢?”阮娘原本站在楼梯那儿,听了舞姬的话,迈着步子在我跟前转着,我脖子上缠了纱带遮盖喉结,阮娘扯了我脸上的面纱,我低垂着头,俨然一副谨小慎微的懵懂样,她说着,“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怎这样壮一个,平日里饭没少吃啊。”
在她看过我样貌之后,我迅速将面纱重新覆在面上,并不作答,身侧的舞姬回答说:“哑巴能跟您说什么呀?叫她柑橘吧,乡下的野丫头就喜欢吃那野橘子,长得一副酸溜样,估计没见过什么世面,吃得跟猪一样,不过长得高还不好么,您这儿长得高的女娃可都是领舞的好料子呢!”
我心里有苦难言啊,这个什么师傅师兄的,把我坑到这儿什么也不管了,就留我在这儿听别人从头到脚地数落我。
这舞姬好一顿说话,又是夸阮娘有着天仙一样的样貌,又是夸她有着菩萨的心肠,夸到天上了,阮娘这才应允我留下顶替这舞姬的位置。
我和阮娘目送跛脚的舞姬离开后,她领着我往后边的练舞台走着,她走在跟前说着:“姐姐妹妹的在这儿可不存在啊,别以为顶着上了一次场,这儿地方或者什么人就跟你有缘分了。”
路上有人跟阮娘打招呼,阮娘稍稍点头示好,但仍不忘跟我说着:“嗓子坏了,人长得也就还行吧,还那么藏着掖着不让我见的,可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我们这儿好看的姑娘可多了去了,你跟姑娘们往台子上一站,没人瞧得见你,早看我们这儿好看的姑娘去了。”
我只能低头好好走着路,什么声儿都不敢出,怎么哑巴的滋味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