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骨》沉声低语

20、新客

　　我先去御史台坐班，萧辞见我总算赶回来，连毛笔也没有放下，握着毛笔就走到我跟前，连忙说：“大人，你最近怎么总是不在御史台坐班，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可难缠得很。”
　　我瞧他手中的毛笔，笔身是仿竹子做的，好看得很，从他手中顺过来了，拍拍他肩，哂笑着说：“陛下总召我去御前，偶尔有几回不在御史台坐班很正常，若有旁人问，你便说我被召去御前好了。”
　　“大人你怎么抢我的笔！”萧辞不忿地说着，我都落座了，他仍站着那儿不动，我干脆不去看他，刚提笔写没俩字，忽然有一只手趴在我写字的桌案上，我抬头看萧辞时，他嬉皮笑脸地说着，“我听说陛下赏你檀坊出品的一整套墨，你把这笔拿走，把那墨赏我吧。”
　　我笑着摇摇头，夸赞地说道：“好买卖啊，竟不知你还有奸商的潜质。”
　　萧辞自知自讨没趣，刚要回自己座时，被我拦了下来，我朝他问道：“后日早朝，你今日写了奉上陛下的奏疏了吗？”
　　萧辞摇摇头，见我问起这个来，特意说：“我和文自琢还在商讨写什么呢，有人找文自琢，他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来写吧。”我说完后，催他回自己座上。
　　我写了万樽楼虐待童工可能成为楚朔那案子结案的关键，停笔之后，我稍稍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将契约书夹在奏疏里。
　　萧辞连着忙了一天，这会儿见我已经放下笔了，颇为好奇地凑过来说：“大人，这会儿可以走了。”
　　萧辞说着，眼睛还止不住地往我写的奏疏上瞟，我手快地合上奏疏，笑着看向萧辞，他这才收敛一些。
　　劳工签订的契约书，可能是陈穗留有唯一一个有关幼弟的念想，不只是一个简单证物，如果真如梁疏旬所说，如果真的呈给陛下，陛下却毫不在意，那这契约书就很难讨回了。
　　最后还是没有动契约书，先将奏疏交与萧辞，嘱咐他存好，明日交予陛下，便急着走了。
　　我甫一到府前，崔叔便从门口出来接我，我解开斗篷，交由他拿着，见他总是站在门口等我，便说外面风冷，不必次次都这样，崔叔随口应答，似乎心思不在这块儿。
　　我瞧高处屋檐那儿飞来了只鹦鹉，毛色被落日的光一照，那毛色油光滑亮的，养得这么好，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傅逐府上豢养的那些鹦鹉，一晃神竟然想到了傅逐那日说的话，问了句：“今日可有贵客登门？”
　　崔叔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我看着都愣了一下，只好岔开话了，指着那鹦鹉落脚的地方，说道：“在院子墙那儿飞的鹦鹉看见了吗？我很喜欢，抓来给我看看。”
　　崔叔随后如释重负地停住脚步，我随后去客厅那儿，准备用膳。
　　饭桌上，江浮野乐呵呵地逗着小女孩，不知在哪拿来的布老虎被这小女孩攥着，玩得正起劲呢，见我来了还招呼我坐下，看到这儿我还送了口气，转眼我就瞧见了坐在一旁的小狐狸。
　　登时我笑也笑不起来了，怪不得崔叔刚才那么支支吾吾的，先前我中了这小狐狸的套儿，给崔叔下了死命令，不准束发的稚子登门，我谢绝见客。
　　这小狐狸上次骗我的，我还没有算账，这次居然还有胆子来我这儿。
　　江浮野见我没摆着好脸，盯着李青袭看，猜我与这稚子有私怨未了，便牵着陈穗的手儿，借口说吃好了去找蜜饯哄小孩儿。
　　李青袭浅笑着，那眸子似蒙了雾气一样湿润，他的年纪总让他看着青涩朦胧，我虽想着不吃这一套，视线却总盯在他身上。
　　小狐狸不敢看我，见我迟迟没有落座，眼神总试探地观察我的神情，见我发现了，又立刻回避。
　　这样盯着对小狐狸来说没什么用，我又只好坐下。
　　这稚子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想着上次被他这一道假密旨坑骗被陛下罚跪，我心里颇为顾忌，这次不要再着他道了，故而开口说：“你是皇子，不该没有陛下旨意就出宫，于利不合，我可以送你回宫。”
　　“我不要回去！”李青袭遽然放下筷子，很厉声地说着，反应这么激烈，为何皇子不愿意回皇宫呢。
　　“你的哥哥？”我这会儿更加困惑了，看着李青袭，不敢有冒犯的言语，怕刺激到小狐狸。
　　李青袭郑重地点点头，他渴求地朝我看过来，说：“我的哥哥，前太子，我想再见见他。”
　　“密旨是你给我的，你明明知道那密旨上面写的代表什么！”这会儿我早已心力俱疲，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沉下声说，“你的哥哥，你怎么把前太子当哥哥？”
　　“是我骗你。”李青袭咬唇，仿佛这话说了出来花了很多心力，一股苦涩的滋味由他的眼神传到我的心里，总一副这样惹人怜爱的样子。
　　可是我在这上京也不是白混的，我看得出他不是真心想说，就这样算了吧，放过他了，我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见他吃痛得很，我笑着说：“我是不会心软的。”
　　用完晚膳那会儿，我跟崔叔正在安排人去打扫房间，随意抬头一看，另一边李青袭跟江浮野站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见两人谈笑风生，竟不知道这两人这么合得来，崔叔看了我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那怎么对那束发的稚子呢？”
　　听见崔叔问，我稍稍皱眉，沉声说：“我自有安排。”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江浮野的声音：“浊复，安排好了吗？”
　　我笑着颔首，瞧见江浮野已漫步过来，李青袭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他倒时时刻刻都这般斯文尔雅的样子，不去看李青袭后，我笑向江浮野说道：“都安排好了，对了师傅，我想求你件事。”
　　江浮野心里估摸着，明明能猜出来，却还是愿意接着我的话问：“什么事？”
　　“我府里那小女孩，要长久地待在我这儿，说话还说不利索，想拜托师傅你教她。”我拍拍崔叔的肩，他很识趣地走了两步到江浮野跟前，“让崔叔领你去我书房那儿找几本书，就从识字教起好了。”
　　江浮野的手指向他身侧的李青袭，随口一问：“这个孩子，也教吗？”
　　这么会讨人喜欢，就连江浮野也额外关心么，在胡思乱想的须臾中，我却有些惋惜，惋惜什么呢，他太子的身份么，多么荒谬的想法。我笑着看了一眼李青袭，说道：“若是有缘，怎么会没有师徒这个缘分呢？”
　　江浮野见我巧言令色地回避这个话题，便没纠结的意思，随着崔叔前去书房，随后我以带李青袭去休息的房间为由，将他骗进了我的房间。
　　李青袭见房间内陈设一应俱全，甚至桌案上还摆着还未画完的兰草画儿，心里便明了这是什么意思。
　　小狐狸怒斥：“无礼，你把我带到你自己的房间，什么意思？”
　　“无礼？”我坐在一旁的罗汉床，稍稍松了腰带，朝李青袭招手，他却梗着脖子，不愿过来，我只好起来走到他跟前说着，“不在我眼跟前瞧着，你出事了怎么办？”
　　李青袭似是很怕我这样低头看他，这会儿后退几步，已无刚才那样的怒气。
　　我去柜子那儿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后，兀自躺了会儿，说道：“你去床上睡，我在这儿。”
　　天可怜见的，这是我最有耐心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