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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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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余默默的收好自己的表情,继续将餐桌收拾干净,然后溜溜达达的进了厨房,拉开冰箱门,拿手指挨个摁着里面正保鲜的蔬菜瓜果,又转身去挪动柜子里的碗筷,像是闲不住似的,一会一动,将自己那点雀跃的心情四处沾染,留在了房间的各个角落里。
客厅花瓶里浸泡着的百合,也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花苞,香气萦绕着花枝,四散蔓延,充斥着每一方空气,暗香盈动交缠着四处留痕的愉悦,日光丰盈,正是夏日好颜色。
终于能安静下来的林舒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盘算着明天要画的题材,猛然间开始思考,倒是一点灵感都没有,林舒余干脆开始四处打量房间里的物品和痕迹,希望这样可以有一次灵光乍现的机会。
灵光乍现没有如约而至,鞋柜上的丑石头倒是让林舒余想起来,他还得把这玩意收拾走,既不能伤害了柳彦明的自尊,还要保全自己的眼睛,是需要细细琢磨出一个非常合适的位置的。
林舒余歪着头,看着这块石头打量了半天,心底里没由来的对它产生了一种抵触的排斥感,仿佛一接近它就会被黑暗包围,林舒余对于自己这种没头没脑的想法发出了一声嗤笑,“神经病,”自言自语的嘲了自己一句之后,便起身准备搬走石头。
走近鞋柜,弯下腰用手撑着腿,林舒余对着这块石头进行了十分缜密的审视,平心而论,这块石头也没有那么丑,只不过是林舒余心底里生出来的逃离感,让他十分不适,找不到这种感觉产生的理由,林舒余便将其笼统的归结为,丑陋引起的不适感,需要尽快处理掉它。
藏在石头与底座连接处的一块暗红色痕迹,忽然就吸引了林舒余的注意力,像是一块突兀的胎记横亘在那里,犹如一幅简洁干净的画面上被人临时猛添一笔,不合时宜,不合规矩。
林舒余伸出手指,摩挲着这块暗红色好半天,确认了不是被人为增添的印记后,仅剩的那点好奇也消磨殆尽,林舒余弯腰握住石头两边,准备起身将它搬走,心里想着:“暂且先放在阳台吧,既不常去又能被柳彦明看到,两全其美。”
直立起身那一刻,脑海里炸响出巨大的轰鸣,耳边持续出现着嗡鸣声,让所有的感官正在迅速消失,不适感将林舒余死死压制住,眼前阵阵发黑。
周遭的一切都在扭曲着化作一团狰狞的颜色,四散消失,熟悉的窒息感重新掩埋住林舒余,让林舒余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无助的冲着柳彦明房间的方向伸出手,无声但竭力的求救。
毫无作用。
林舒余连同石头一起,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柳彦明在房间内被吓了一跳,冲出房间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林舒余,柳彦明先是一愣,紧接着跑过去一把捞起他,用手背试了试林舒余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没有发烧,只不过他煞白的脸色、紧闭的眼睛以及急促的呼吸,让林舒余此刻看起来脆弱、无助。
柳彦明不敢多耽误一刻,横抱起林舒余便进了自己的房间,调高了自己房间空调的温度,给他盖了一个薄毯,抬起手来摸了摸林舒余的脸,试了一下温度,轻轻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见林舒余依旧是没有半点反应,柳彦明开始有点慌了,拿起手机,120这几个数字哆嗦着按了好几次才播出去。
等待的间隙,柳彦明依旧放不下心,时不时的去探一探林舒余额头的温度,从床头的抽屉里抽出体温计,将林舒余的胳膊抬起,塞进了他的腋下,林舒余呼吸逐渐恢复平稳,柳彦明才稍稍安心一点,趴在一旁耗着时间,等着体温计的结果。
这才得了空仔细观察了林舒余的脸,白皙的皮肤此刻透明的能看到淡蓝的毛细血管,阳光从侧面打过来,映得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浮着一层柔光,呼吸之间而微微扩张的鼻翼,鼻尖也开始浮出一层薄汗。
柳彦明看着有些着急,直起身子,抬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伸手将体温计从林舒余的胳膊里抽出来,迎着阳光转了转,水银的刻度显示着温度正常,便干脆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等着救护车来接人。
猛然被黑暗围困的林舒余,此刻正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四周充斥的无边的绝望、痛苦、愤懑、不甘和悔恨,重重叠叠的掩埋住林舒余,心底由生出的自责发了疯似的纠缠上他,渗透了皮肤,浸入了血液,犹如切割的丝带将他牢牢捆扎,寸寸收紧,拉着林舒余沉入无尽的深渊。
许多没有过的记忆碎片蜂拥而至,撕扯着灌输进林舒余的脑海里,巨大的信息量让林舒余本能的想要逃离,却又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林舒余的眼皮撑开,让他看着这承载着无边痛苦的回忆,画面支离破碎的像是走马灯,林舒余却能将故事看了个明明白白,那画面中正在撕心裂肺哭嚎的人、万念俱灰走进湖水中的人、将一块沾满血迹的石头拥进怀里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一帧一帧,像是被暴力撕扯开的影片胶卷,片段式的画面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记忆找到了合适的归属,被遗忘封存,永久存留,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机会重现天日,让不该遗忘的人重新想起,流放的痛苦也回归原位,高昂的侵袭回心脏的位置,以胜利的姿态将旗帜狠狠的扎在心上,不该被忘,不能原谅。
林舒余困在了梦魇里,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个故事飞速回转,进度条被重新拉回起点,每一秒,都需要林舒余重新体验,莫比乌斯环般肆无忌惮的折磨着他,他看到故事里的自己,年龄被指针回调,正是一副十七八岁的样子,幽深的巷子里,自己此刻跌坐在人群中间,被一群少年围住,人群密密麻麻的遮挡住视线,正午的阳光高高的挂起,却挤不进这群拥挤的人影里,林舒余脸上虽然带着尘土,衣着也凌乱不堪,表情倒是挺不卑不亢的,这个场景,妥妥的一场正在上演的校园暴力。
拥杂的人群中站着一个格外显眼的少年,干干净净的穿着,乌黑柔顺的头发,相貌清俊,看一眼就想让人亲近的很,单单凭借外形谁人也猜不出他就是这次事件的主使,少年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狼狈的林舒余,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眼神轻蔑的像是看一株不该生长的杂草,“林舒余,你不是自觉成绩优异,便高高在上吗?怎么,这次考试倒是作起弊来了,”少年说到这里不屑的抽了一下鼻子,冲着旁边的人扬了扬下巴,接收到指令的小弟,立刻上前狠狠地踢了林舒余一脚,然后立马回头,带着一副邀功的表情等待着少年的夸奖。
林舒余看着这幅样子,忽然想起了那家很惹人厌的邻居以及他家的小土狗,林舒余每次去投喂楼下的流浪猫时,邻居总是会等林舒余放下猫粮离开之后,便指示自己家的狗去抢食,小土狗成功的撕咬走可怜巴巴的流浪猫,吃干抹净掉猫粮之后,扭过头冲着自己的主人疯狂摇尾巴,吐着舌头贪婪喘气的样子就和现在这个同学的脸清晰地重合上。
“全班的荣耀都被你一颗老鼠屎搅和坏了,现在咱们班级的评比也上不了榜,老班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你,所以,我们就暂时先替班主任惩罚一下你,我觉得是非常合适的,”少年的语调突然上扬,带着一种群情激愤的煽动感,目光轻抚过周围每个人的脸庞,示意着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皆为正确,少年人对于是非对错的界限总是很模糊,自以为匡扶正义,惩恶扬善,殊不知屠龙者亦成龙,况且是非对错犹未可知,便擅下定义,将事件划分对错,实属可笑。
“乌合之众。”林舒余突然低估了一句,让嘈杂的人群猛然安静了下来,少年拧着眉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林舒余,“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少年伸出手指,尖锐的指甲抵在了林舒余额头上,不消片刻便留下了一个月牙似的痕迹,林舒余眯了眯眼睛,十分厌恶的偏了偏头,避开了这根嚣张的手指,接着一手攥住少年的手腕,借了个力站了起来。
少年被林舒余拉的一踉跄,还没反应过来,戳过林舒余额头的那根手指便被林舒余掰着向手背方向折过去,“江惜俊,认真听,我说,乌合之众,”林舒余手上猛然用力,疼痛让江惜俊的脸扭曲变形,整个身子也跟着动作歪斜,林舒余将脸贴近江惜俊的耳边,一字一句,缓慢的说了一句:“现在听清楚了吗?”
江惜俊拧着眉头,斜眼看向林舒余,抬起另一只手,用力的向林舒余脸上揍过去,被林舒余一把拦住,紧接着转了个身,用整个手臂勒住江惜俊的脖子,自己站在他的身后,抬脚冲着江惜俊的膝窝踹了过去,膝盖遭受猛烈冲击,无法承力的向前一弯,江惜俊便跪倒在地,林舒余死死的压制住江惜俊,抬眼看了看周遭的同学。
许是没想过林舒余会反抗,还反抗的如此凶猛,一时间周遭的人群像是被调成了震动模式,只见动作不闻其声,都细细密密的挪动着步子,自以悄无声息的远离了所有,本是紧密圈住林舒余的人群变得稀稀落落,江惜俊不甘被压制却又懦弱不敢反抗,周遭同学质疑的眼神让江惜俊恼怒,鼻子里的呼吸粗重的发出着声响,一触即发。
喘息掺杂进脚步挪动窸窣的音调里,像是一场战争结束的号角声亦或者是风暴来临前的宁静,林舒余冷哼一声,顺力推了江惜俊一把,猛然被放手没有任何支撑点的江惜俊,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鼻子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一股酸涩感直冲眼眶,眼泪一下子不受控的奔涌而出,江惜俊抬手撑起自己,扭过头,愤懑的根本顾不上擦掉眼泪,泪眼盈盈却眼神凶狠的盯着林舒余,却未从想这一举动,让周遭的同学误会了他的眼泪,以为是被林舒余一掌打哭,便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
“江惜俊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一巴掌就给揍哭了。”
“就是啊,他不是说林舒余肯定不敢反抗吗?这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江惜俊诓我们吧。”
“对啊,有可能啊,他自己藏在后头,等我们打完了他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