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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 ...

  •   凌晨三点,火车缓缓停了,到达浠禾站。

      一个破旧的站台,连灯光都没有,一些人打开手机光当手电筒,磕磕绊绊地下了车。

      严唤如一个鬼魅,抽身离开,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空气荤重,一股馊臭味儿中,虞声大脑一片漆黑,他身体不受控制,朝着那片黑色,大胆奔赴。

      他想要严唤。

      他再也无法承受严唤消失的痛苦。

      他要找严唤,这次,他已经不顾一切了。

      虞声哭着大声喊他的名字,可是前方茫茫黑色,来往都是疲乏的旅人,没有一人理他。

      出了站口,虞声望着四通八达、空空荡荡的火车站,无助地蹲坐下去。

      他在祈盼。

      曾经那么喜欢、那么宠溺自己的严唤,怎么可能真的会不理他,任由他在异乡走失呢?

      可是,直至一抹浑白从那头地平线飘忽上来,严唤,真的没有出现。

      虞声感到了冷,明明是盛夏,却湿淋淋地冒了一身冷汗。

      将明未明的曦光中,虞声给方昌煦打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传来方昌煦迷迷糊糊的声音,“嗯?”

      “方子,”

      方昌煦呆滞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虞声,怎么了?”

      “严唤不要我了……”

      声音颤栗,从胸腔里溢出来无限的悲鸣,“他要结婚了。”

      手机那头那边沉默良久,方昌煦起身,靠在床头。

      “你在哪儿?”

      “浠禾。”

      “你找到严唤了?”

      “在车上遇到的,他走了,他不肯理我了。”

      方昌煦点了一支烟,语调是少见的沉重,“虞声,你太贪心了。”

      “我只是想要严唤。”

      “你放过严唤吧,”方昌煦轻轻吐出一个烟圈,“他已经很惨了。”

      虞声喉间滞涩,“严唤……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

      “虞川给你发过一个视频吧,你看了吗?”

      虞声瘫坐在地上,仿佛是累极了,“没有。”

      当年,虞川为了逼虞声去见严唤,用了很多办法,最后一次,他发了一段视频,虞声没敢点开,直接删了。

      “我删了。”

      方昌煦似乎是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连看都不敢看,怎么可能理解严唤到底经历的都是什么呢?”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方昌煦诚实地说,“我用了很多关系去救他,最后虞川放了他,那天,我去了。”

      “虞声,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第一眼见到的,那么桀骜的严唤,却会是那么的狼狈不堪。”

      “我知道他们拍了视频,我没敢看。”烟燃到了手指头,方昌煦被烫了一下,“单是见过那种惨状,我就做了整宿的噩梦。”

      “你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封闭所有的消息,隔岸观火。严唤却是实实在在的去了地狱一趟。虞川找来的人,是赵索。”

      方昌煦说不太下去,手颤抖着又点了一根烟。

      “他差点被那群人玩死,在医院缝缝补补,好不容易抢救了回来,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不能告诉你。”

      “他是在求我,不要告诉你。”

      方昌煦的话,字字诛心,浸着血,往心尖上扎。

      虞声已经被巨大的疼痛劈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阻止虞川!你的前途比严唤重要,对吗?”

      “虞声,我有时候是真的恨你,如果是我,如果是我早点遇见严唤,跟他在一起。他也不至于这样,虞声,你太自私了,你怎么还有脸去找他?”

      “对不起。”

      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对不起”,沉重地在落在晦暗的天色里,万般无力。

      “严唤如果有新的生活,你就放过他吧。”方昌煦点燃了第三根烟,“你能想象吗?他那种从小在泥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会自杀。”

      方昌煦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道,

      “好不容易救回来后,他不肯面对,也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一个人躲了起来,我找不到他。我那时候怕极了,怕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连个帮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强劲的寒意从尾椎骨往上蹿,如坠冰窟。

      虞声听不下去,手机也拿不住,颤颤巍巍地挂了电话,去找虞川,要那段视频。

      虞川没说什么废话,把视频又给他拷贝了一遍。

      虞声收到文件的时候,眼睛已经模糊不清了。

      今天的日头是升不起来了,昏沉的天光中,似有一场疾风骤雨随时降临。

      将坚毅不屈者折辱于身下,向来都是最精彩的戏码。

      赵索从出来在江湖上混,就一直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子压制,而且还是全面的死死压制。

      他与严唤积怨已久,从以前打黑架的时候,俩人就互相看不顺眼,掐得厉害。但是赵索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论武力打不过,论疯劲,拼不过,论老大的气质又差得远。严唤好像是一片野草,怎么烧也烧不尽。

      每次就只能自己屁滚尿流地撤了。

      一听说有人找自己对付严唤,赵索二话不说,立马带上兄弟几个去了。

      那些富二代们养尊处优的生活,是他们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同样,那些生活在最底层里的臭蛆能有多大的恶意,也是虞声这样的人想象不出来的。

      虞声在工厂生活了一段时间,一直无法习惯他们骂人的脏话。

      可当那些脏话一一变成具体的行为时,虞声由一开始的震惊愤怒痛苦崩溃……最后便只剩无助和绝望。

      他们把摄像头摆在严唤面前,押着本就伤痕累累的他,强迫他对着摄像头说一些侮辱性极强的话语,严唤不肯吐出一言半语,赵索直接左右开弓,狠劲地甩了他几巴掌。

      那些年被严唤打压的憋屈,都在这几巴掌了。

      看严唤还装逼着表现出一副不屑的神态,赵索拿了一把小刀,滑过严唤的脸,恶笑地说,

      “不就是长得人模狗样一点,给有钱人卖身的感觉好吗?果然是一对狗男女,你他妈就跟郑雅那个婊子是一样的。”

      赵索残忍地笑了起来,小刀在手中一转,下一秒直接揪起严唤的头发,连着发根割了。

      虞声入睡前,总喜欢摸着严唤那头乌黑细软的发,现在随着锐利的刀锋,一刀一刀,被扬起在了空中,又乌七八糟地散落,稀碎地挂在脸上。

      几个人看严唤这幅狼狈的样子,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严唤几近失力,陷入昏迷。

      赵索剃了一半,觉得没劲,忽而生出另一种想法,他给了旁边两个人一个眼神,几个人心领神会。

      当严唤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反抗,却是以卵击石,几个人轻松地将他双手捆住,又按着他动弹不得。

      赵索来到了他的后面,

      “你他妈不是挺牛逼的吗?你不是挺会打架的吗?操!”

      暗红色的血液蜿蜒匍匐,是最原始的野蛮攻势。

      ………

      比一部电影还长的视频,虞声还是没能看完。

      心脏疼到抽搐痉挛,眸光溃散。

      画面定格在严唤绝望空洞的眼神里,他躺在肮脏污秽水泥地上,脸上是碎发,是□□,是唾沫,是淡黄色的□□……

      最后一缕光亮落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直到熄灭的时候,严唤没有哭泣,没有哀嚎,只是有一种无比浓烈的绝望,铺天盖地地围剿。

      在无休止的痛苦里,原来爱,竟是那么的奢望。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苟延残喘呢?

      这溃烂腐朽到骨子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严唤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是在这一刻,他竟然真的会这么想。

      ………

      下雨了,

      暴雨来了。

      严唤没有。

      豆大的雨滴兵荒马乱地砸下来,虞声承载不起,被压弯了腰。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严唤,那么耀眼,那么滚烫的严唤,

      穿着一身利落工装,将叉车玩成赛车的那个严唤。

      带着野性的痞笑,爽朗摆手,“叫我唤哥,不用谢。”

      奔赴在暴雨中的,躲进滑梯里的,为他洗衣做饭的,给他喂药喂糖的,将他整个抱起的,对他万般宠溺的……

      那个恣意桀骜的少年,再也没有了。

      雷声轰鸣,虞声的崩溃绝望混在其中,在废墟荒芜里,全部又化为泡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给虞声举了一把伞。

      虞声猛然抬头望去,是周睿。

      周睿说,“去附近宾馆换身衣服吧。”

      虞声话音融在雨滴里,破碎不堪,“严唤呢,是严唤让你来找我的吗?”

      周睿叹气,蹲下来与他平视,“虞大少爷,严唤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吧。”

      “不是的…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看到视频,我…我要见他。”

      “有什么意义吗?”

      周睿看着虞声,话语越发冷硬,“是严唤的那个视频吗?赵索给所有的兄弟都发了一份,五年了,直到现在,他们都留着视频还可以卖钱,你以为严唤是怎么活下去的?”

      虞声嗫嚅着,连破碎的音节都发不出。

      “他自杀过,不是一次两次,是孤注一掷地寻死。”

      虞声瞳孔骤然扩大,周睿说,“我从小跟在他身边,就没见过像他那种坚韧的人,所以,究竟是遭受多么大的痛苦,让他一遍遍地想要离开,你一个大少爷能懂吗?”

      心脏又开始密集的疼了,疼得喘不上气,“我想要……我想要严唤……”

      “那些苦痛是毁灭性的,严唤不想追究你的责任,但也不想再见到你,他已经被你逼得只能躲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地方,你也给他一个容身之地吧。”

      “求你……”

      周睿站起身,冷声道,“这次他是因为他养父的病外出,他的血已经被吸干了,就这样了,也算我求你,你放过他……”

      周睿把伞给他,然后独自离开。

      暴雨之中,伞没有任何用处,虞声仰面迎着雨,闻到了浓烈的土腥气,浑浊燃烧着,像是那年,严唤带他一起闯入的那个雨夜。

      少年奔跑在漫天的雨幕里,是无畏,是勇敢,是炽热,是希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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