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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带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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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们不用再帮世子殿下做事了吗?”
“嗯,不必了。”
自他转告过世子漠北王的那番话后,阿辇便不知顿悟了些什么,决心要远离朝堂纷争,卸下世子身份,带着塔奕雅避世而居。
不过在此之前,他会替关壬与即将继位的三皇子殿下约法三章,保证两国之间至少五十年的友好和平。
如此,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正式的文书,大抵还要些时日才能下来,他得先赶在这之前回去把万嵘那些人打服,才能真正作为修玉将军代替北地议和。
与此同时,南边。
黄沙弥漫,尸横遍野,两军打得昏天暗地,死伤惨重。孟若初身着红甲,手中紧握着系有军旗的长枪,奋力高呼,“将士们,杀光南蛮,我们一起回家!”
说罢,又一次冲进了厮杀。
战场上风声猎猎,浓烟滚滚,残垣断壁,帷破旗折。
远处,一支庞大的军队疾驰而来。
“援军!是援军到……”一个将士刚刚欢呼起来,下一秒便被敌人的弯刀划破了脖颈。
大军压境,加上历时六个月的消耗战,南疆已无力回天。援军里,为首的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胯下一匹毛发锃亮的黑马,一袭蓝衣,长发高束,脖颈处有一片几乎快要蔓延到下颌的伤疤,眉宇间透着凛凛的寒意,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
他在孟若初身旁飞速下马,“孟将军!”
孟若初费力地将长枪从敌人胸膛拔出,又蹲下身去,把刚刚那个将士的双目阖上,至此,才完全脱力,坐在了地上。
与少年错半个身位的王施泽也立马跳下来,“娘子!娘子!你怎么样?”
少年拉起孟若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二人先回大营疗伤!”
孟若初也不再推辞,翻身上马与王施泽离去。
少年则留下来收缴那些残兵败将。
大营。
“我们来晚了,让你一个人受这么多苦……”王施泽检点着孟若初身上的伤,眉目不展。
孟若初抬手擦掉嘴边的血迹,“无妨,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王施泽跪坐在她跟前,看着这上上下下的刀痕,满脸心疼,“流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
孟若初任由他拿着药膏摆弄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边有气无力地笑他,“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
“哪有将军亲上战场杀敌的……”王施泽也不偃旗息鼓,仍温声絮叨。
孟若初刚要瞪他,一旁的蓝衣少年掀帘走近,温声道:“王兄说的没错,奇兵易出,良将难得,孟将军就是为大局着想,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
“哎哟我头疼……”一个不舍得骂,另一个说不过,孟若初闭眼一晕,选择当只鹌鹑。
闻言,王施泽又紧张地要诊她脉,等细搭过一遍确认无碍后,才终于肯分一点精力向少年道:“东西有线索了吗?”
少年点头,“五年前,天降奇石落入南疆,相传,南疆皇帝就是用这块石头,救活了自己的妻子,可三个月前,南疆皇帝突然暴病身亡,身怀奇石的王后被祭司希乌挟持,南疆内部乱成一团糟,也正是这个时候,南疆部族开始侵扰我朝南部……”
孟若初:“你是怀疑……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控?”
少年冷笑:“不然说呢,比听话本子还有趣。”
“既然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你为什么还找那块神乎其技的石头?”王施泽不解。
少年摇头,道:“只要有人相信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孟王二人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气氛陷入一片沉寂。
孟若初:“阿阙还有何事……?”
少年——也就是让捅了一剑后被城主大人捞回一条小命的闻阙——神色忽然有些紧张,“二位……可有阿壬的消息。”
谈及此,孟若初也不禁有些伤怀,“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阿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自关壬受封北上,到如今也有一个月了。
闻阙抚上心口的位置,是那晚关壬刺他的一剑,剑虽正好避开了心脉,但也让闻阙在床上一下子躺到了昨日。
自从被动答应了关壬的计划,他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他与关壬虽藏身南城,但过的也从来不是偏安一隅的生活,五年来,嘉武帝只手遮天,说一不二,发兵南北,引得边境民不聊生,国内虽盛极一时,但渐渐奢靡成风,好男色、养男妾者比比皆是,嘉武帝对闻桓的疯狂,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都有不少听闻。
他知道,悬在他们头上的剑从未消失,这场闹剧就像一个在逐渐胀大的水泡,不断地纳入污浊,只等它承载不下的那一刻,砰——满地荒唐。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联系关将军的旧部和父亲的门生,让他们安定四处、韬光养晦,以备不时之日,还能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力。
那晚,关壬被迷晕,他也被擒住关在一处偏房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走水,他便猜想是阿壬搞出来的动静,果不其然,门外两声重物倒地的声响,便见一个人影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从地上摸到钥匙开了门。
关壬握紧他的手,目光沉沉,“阿阙,时机到了。”
他的心中立刻明了。
“你走,我留下!”
二人异口同声。
“你今夜逃离,赴南疆夺石,我留下,松懈疑心,你我看起来是被嘉武帝牵制,实则是增加砝码,双管齐下,不好吗?”关壬的声音低而有力。
不……留下的人,不能是你!
闻阙严词反驳,“我与兄长有七分相似,应该我留下掣肘皇帝,伺机而动,你北上带兵平乱……”
大火烧断了房梁,他不得已停了话头,将关壬扑倒在门口。
“阿壬,咳咳……你走……”闻阙吸入了不少烟尘,话也说不利索,却先急着将关壬扶起来。
“阿阙,别怪我。”关壬喃喃,刚要抬手将他劈晕送走,可不远处一颗“石子”飞来,击中了关壬的前臂。
打击者力气太大,“石子”落地便碎了八瓣,打眼一看,哪是什么石子,是嘉武三年从东海进贡而来的异形珍珠。
关壬向来处一望,只见嘉武帝就在通风的不远处,手臂才刚放下,尹纠一如最开始见到的那样,顺从地站在嘉武帝身后,两只耳尖还淌着暗红色的血迹,其中一只还挂着另一颗异形珍珠。
嘉武帝面色看着有些不悦——他刚刚还在房内亲手为阿桓戴耳饰,眼见着就要亲昵,却被这个龟毛小子一把火断了兴致。
还真是跟他那个龟毛老爹一样讨人厌。
嘉武帝拔了侍卫的剑,朝他们一步一步走来,“闻阙,想当年你爹亲自操办修订了我朝律法,孤来问问你,弑君之罪,按律该当如何?”
闻阙面色惨白,艰难地爬起来挡在关壬面前。
闻阙不言。
“回答孤的问题。”嘉武帝的眼眸陡然凌厉,那是上位者的威严,总让人忍不住地臣服。
“当……株连九族。”闻阙无比虚弱,可仍然倔强地挡在关壬面前,迎上了嘉武帝的目光。
“他的九族已经死光了,自是无所忌惮,可闻家呢?”嘉武帝看到闻阙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闻阙不答,只低声对身后的关壬道:“我数三个数,你什么都不要管,只拼命跑。”
关壬攥着他的手腕,双目赤红盯着嘉武帝,“我不走。”
“听话,我会没事的。”闻阙态度强硬,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关壬却不肯逃脱,劈手要去夺剑,心里想的全都是:杀光他们,带闻阙走。
地上“簌簌”两声风鸣,两支铁箭钉在了石砖地上,尾端还在微微震动。屋顶上立马蹿出来许多暗卫,整整齐齐卧在瓦片上,手里的弓弩全都瞄准了关壬闻阙的脑袋。
府中有特殊设计的隔断,一屋起火,并不会烧到其他房屋,嘉武帝命人遣散了救火的仆从,让暗卫把守了四处,火舌就在他们身后放肆地舔舐着,浓烟滚滚,好不壮观。
“你想要这个,直说便是,这么急是做什么,刀剑无眼,伤着了可怎么办。”
说罢,把手中的剑颠了个个儿,将剑柄递给了关壬。
关壬虽不曾见识过花街柳巷,但也听得出这流氓十足的浑话是在羞辱他。
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烟尘入肺,闻阙竟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关壬一转头,看到闻阙身前一片刺目的血迹,忽然间,自己的心口也猛得抽搐了一下。滔天的怒火仿佛蒸腾消失,关壬心中充斥着可怕的冷静。他接过剑,看嘉武帝又要唱什么大戏。
十七对他的表现满意极了,长臂一伸,指向他们,唇角擒着一抹恶劣的笑,“阿桓曾同孤玩过一个游戏,现在你们陪孤玩——这座庭院已经封死了,唯一的出口在孤身后。一炷香的时间,你们谁先杀了对方,孤便带谁离开。”
“超过时间的话,就一起死吧。”嘉武帝摊了摊手,坐到交椅上悠哉看着,仿佛在欣赏两只作搏的困兽。
关壬出身将门,三岁开始摸兵器,可从未像此时一般双手颤抖,仿佛这宝剑重若千钧。
一死一生,一个入阴间地狱,一个入人间地狱。
闻阙的脑中不断地推演结果,想要把最大的赢面放在关壬那边……可下一秒,关壬叫住了他,“闻阙。”
他眸色幽深,身躯微偻,好像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气。
闻阙抬起头,有些担忧,又朝着他的方向艰难地挪动了几步,“哥……”
“活下来的人,要长命百岁。”
闻阙还没来得及看清烟尘中少年的模样,只听到“噗呲”一声,长剑刺入他的心口,闻阙不堪受力,向后倒了几步,身后的火舌顺着他的衣角向指尖舔舐。
闻阙倒了下去,溅了关壬满身的灰尘,火苗很快将他包裹起来,可关壬没有望他一眼。
“带我走。”关壬扭头朝嘉武帝道,仿佛没有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