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竹弹丝》□□

1、序章，上山

　　苍山翠柏，仙云袅袅。一座连绵不绝的无根山遗世独立浮在层层叠叠的云雾间，瀑布从山上悬垂下来，落下，隐没在空中化为水汽蒸腾上来。偶尔有仙鹤或上古神鸟环绕，一两声清脆的鸟鸣，避世雅静。

　　两个身影行走在几近垂直又没有尽头的石阶上，略前一点带路的，是一个小女童子，眉间一点朱砂，粉面桃腮，梳个双螺髻，走得四平八稳。跟着的，是个瘦高的少年，十有八九的年纪，一身粗布衣服，风尘仆仆的，背着个包袱，边走边环视周围。

　　少年有点气喘吁吁，却三步并两步跑到小女童子身边道：“小坤道姐姐，贵山真是难登，怎么悬在空中，还要爬索道上来。那也算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台阶要走。我知道为什么仙人都隐居不下山了，下来一次仙人都成汗人了。”

　　小女童子闻言，用脆生生的童音笑道：“你多高个子，管我叫姐姐？”

　　少年道：“我爹说，昏莱山是仙界名山，里面的师兄师姐都是世外高人，修为足够自然驻颜。我从人界来，才活了这么几个年头，让我见了男的叫师哥，见了女的叫师姐。”

　　小女童子不置可否，但脸上笑容又灿烂几分，道：“嘴这么甜，不过啊……哎？走了这么一段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段衾。夜长衾枕寒的衾。”

　　女童子看他道：“怎么叫衾呢？”

　　段衾道：“贱名好养活，但是要是叫段二狗……那也太贱了，我贱得斯文一点。”想起刚才她说了一半的话，“不过什么？”

　　女童子道：“哦，不过啊，你师父这个人冷冷的，不喜欢耍嘴打滑的。”

　　“小师姐，我师父是谁？”

　　“啊……你师父。拜师是你上山后，看过资质，再由仙尊们商议决定的，我们怎么会知道呢。”女童子有些尴尬地犹豫了一会，道，“不过是私下聊天才跟你说。我猜，你多半要分到褚前辈门下。”

　　“褚前辈？”

　　“就是太阴仙尊前辈。我们昏莱山算是第一大仙山，一共住了四位仙尊。太阴仙尊、岁星仙尊、晨星仙尊、荧惑仙尊。其余三位各自都有一门弟子，只有太阴仙尊前辈没有弟子。你去了，他心力都用来教你一个人。”

　　昏莱山，段衾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太阴仙尊属于独自隐居的那种。他根本没什么教徒弟的想法，以前并不收弟子。自从剩下三位来了以后才开始偶尔有几个徒弟，但也教不长。多半是遇到一些难缠的、资质超低但是非要入山门的、人傻钱多又不听劝的，都甩给太阴仙尊。当他徒弟，虽然能学到东西，但是又挨凶又累，最后来一个吓跑一个。

　　段衾看看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他觉得自己属于第二种，资质超低但是非要上山的。总之不是人傻钱多。

　　段衾又接着话聊下去：“我师父厉害吗？”

　　女童子听到这句，颇有些骄傲道：“那是当然，当年太阴仙尊在鬼界，一人一剑，杀得昏天黑地。”

　　段衾没想到她这样回复自己，有点哽住。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太熟悉不过了。自己原本锦衣玉食，一成不变的日子到那个时候结束。反观现在，可叫一个惨啊。他挺想冲到山上，在“褚前辈”的腿上写一个惨字。但他放弃了，因为他还不着急，他还有点别的东西要先拿回来。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段衾抬头，才看到一个汉白玉石的牌坊立在不远处，上书“昏莱仙山”四个大字，两边对联“清心冷水归飞鹤，闭目冋门去定风。”

　　小女童子道：“入了这门，就是了却尘缘了。”

　　段衾头也不回地走过去，朗声笑道：

　　“我哪有尘缘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