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敢拿天神当替身啊》胡马秋风

9、第 9 章

　　天庭和斗牛宫向来互不打扰，很多神仙，尤其是像花神这种位阶较低的神仙根本没见过哮天犬，更不用提杨戬了。

　　花神只在知道来人身份时慌了一瞬，尔后重新收敛情绪，道：“仙君又丢了什么东西？我给你找便是了。”

　　“我丢的东西不在谢荣这里，但我还是要管这桩闲事，”哮天犬望了一眼呆成一个鹌鹑的小苍兰，再看看花神，“谢荣的尸体在哪儿？”

　　哮天犬的加入，让本来就不明朗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玉清人插进一句话：“谢荣就在这条河里。”

　　哮天犬终于看了玉清人第二眼，将手中小苍兰像丢掉一块破布似的扔到玉清人和花神中间，转身走向河中，纵身一跃。

　　花神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她一眼，似乎在谴责：为什么要让斗牛宫的人牵扯进来？玉清人无声的做口型：“我下不了水，只好让他帮我找谢荣咯！”

　　花神冷哼一声。玉清人注意到，花神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小苍兰一眼。一直无言的小苍兰再看到玉清人时忽然睁大了眼睛。

　　“你还记得我？”玉清人笑了，“那日哮天犬把你带走时，你明明晕的不省人事。”

　　“你，你......”

　　小苍兰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玉清人发现小苍兰古怪的目光似乎落在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杨清源的目光，她指着杨清源，看着小苍兰，道：“你认得他？”

　　小苍兰表情静止一瞬，摇摇头：“不认识。”

　　耳边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哮天犬背着一具尸体。面无表情的从河中走来，若有似无的看过来一眼。玉清人这才发现，花神脸色煞白。

　　“不必害怕，我并不会替天行道，无论谢荣是谁杀的，都没有触犯我的利益，”哮天犬将身上那具尸体轻轻放下来，“我只是受人之托，调查这件事而已。”

　　那具尸体摊开的那一瞬，玉清人感觉到花神和小苍兰的呼吸陡然急促。尸体被放到平地，玉清人忍不住上前半步。

　　神仙在水中泡的再久，也不会像凡人一样发涨溃烂。谢荣的身体尺寸和正常神仙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体僵直，从头到脚，都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苍白，比他身上白衣还要白。那是一种不属于生命的白色，让人想起人间的丧葬，想起九泉之下浸在忘川水里冰冷的白石，这样恐怖的白色之中，玉清人甚至看不清他的五官。

　　她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没发现玉露瓶的存在，玉清人望向河流，河水似乎没有退潮的迹象。

　　身边一阵细细簌簌，杨清源不知何时从地上起来了，向那具尸体走去。

　　“哎——”玉清人压低声线喊了一声。

　　哮天犬看向这边，玉清人立刻噤声。

　　她眼疾手快的拉住杨清源，对方不明就里的回头，玉清人极缓的摇了摇头，做口型道：“不要过去！”

　　杨清源从善如流，与玉清人并排站着。

　　呆了会儿，玉清人狐疑的看了杨清源一眼，他身上的花毒还没解，怎么就醒了？

　　“柳红，小苍兰，”哮天犬抬起头，有种班主任在后门口叫人的恐怖感觉，“你们说还是我说？”

　　柳红第一个开口，道：“想必你也没检查出死因吧？”

　　“的确没有检查出来，他身上既没有神器的伤痕，也没有被法力灼烧的痕迹，”哮天犬并未刻意隐瞒，“说说你的看法。”

　　“这下该相信谢荣是我杀的了吧，”柳红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仿佛护住鸟蛋的老麻雀一般恬淡安心，“我与谢荣相处了四千五百年，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人，我也了解怎样不知不觉的杀死他。”

　　听闻此话，玉清人脊背发凉。但看周围，大家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就是杨清源都看起来比她淡定。

　　“修炼成仙，既得金刚不坏之神。不怕热，不怕冻，不怕水，不怕火，不怕人间刀枪，”玉清人忍不住了，“你既没有使用神器，也没有用法力，你如何让一个神仙那么容易死掉？”

　　“七公主猜的不错，”柳红望向她神秘一笑，“几天前，我确实刚找了谢荣，不过不是为了劝他回去，而是想，彻底给他自由。”

　　给他自由，玉清人第一次试探柳红时，她给出的就是这个答案。

　　玉清人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自由，原来是让他死啊？”

　　柳红微微阖眼，似乎陷入某种久远回忆中，像是对玉清人说，又像是反问自己。

　　“难道，他不应该死吗？”

　　柳红望着地上那具惨白的尸体，她最后一次见到谢荣的场景，又在脑海中重演......

　　天庭里活了四五千岁的老神仙，都还记得当初做人时发生的事吗？

　　玉清人只活了一千五百岁，确实记得十五岁时遇到的董永，但是他们当时去过哪里玩儿，吃过什么东西，印象就很模糊了。

　　如果是他们住过的某间屋子，玉清人肯定连位置在哪儿，里面几间房，几层楼这种都记不得了。

　　可是柳红会记得。柳红记得当年嫁入谢家时，大红色装点的茅草屋。时隔四千五百年，屋里每件家具在哪她都记得，并且，在她与谢荣老家所在的——已经变成城市公园的地方，柳红一点不差的完全还原出来了。

　　谢荣来时吃了一惊，不解的问她：“为什么要约在这种破房子里见面？都是蚊虫，味道也不好。”

　　他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浑身不自在的进了屋子。柳红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迟迟没有开口，他有些站不住了，眼神飘忽，道：“我说了，小苍兰是我的心血，我花费几百年做出来的，我......”

　　“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事情，”柳红打断了他，环顾一周，眼睛亮亮的问他，“你看看这里，眼熟吗？”

　　“这......”谢荣的表情一片茫然。

　　“这是我们还未修炼成仙时的家啊，”柳红语气故意很轻松，声音却忍不住低下去，“你看看你，都忘了......”

　　“哦！”谢荣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用一种抱歉的眼神看着柳红。

　　“你我已经四千多年没坐在一起，”柳红不气不恼，和善的表情像是面带笑意的冷漠，“好好的吃顿我做的饭了。”

　　那时的谢荣预料不到他温柔的妻子会做什么，柳红的反常表情，他也只当是生气了。

　　直到柳红将饭菜尽数摆上来，微笑的说：“尝尝这盘蒸鱼，还是从前的味道吗？”

　　谢荣也只能乘着妻子的盛兴，一口接一口的吃着淋透酱油的蒸鱼。他吃不出好吃，也吃不出不好吃，只是拨开刺，囫囵的咽下去，连连赞叹道：“还是从前的味道！”

　　说完柳红的脸色越来越冷漠了。

　　他们修炼成神仙后早都辟谷了，谢荣已经四千多年没吃过饭菜，早忘了结发妻子柳红做的饭菜味道，也早忘了，柳红从不会给他做鱼。

　　“他吃完那顿饭之后，就死了。”

　　柳红草草地给自己的故事下了个结论，玉清人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哮天犬瞥了眼地上躺着的白尸，若有所思道：“修炼而来的仙人，多多少少有从凡胎里带来的痛症。这些痛症或许直到成仙也不能除去，就变成每个□□成仙的人隐秘的致命弱点。”

　　“不错，谢荣就有，”柳红残忍的笑了，“有些食物，譬如海鲜，别人吃起来都没问题，但是他吃了，就会口唇青紫，上吐下泻，浑身抽搐，轻则休克，重则，死亡。”

　　玉清人：“过敏症？”

　　柳红道：“差不多吧！我在那碗蒸鱼中，放了十万倍的，海鲜过敏原。”

　　哮天犬冷笑一声：“够狠啊！”

　　柳红闭了眼睛，不再言语。到底是谁狠？苦心经营了四千五百年的婚姻，她以为彼此十分珍惜这段默契到极致的爱情，她以为谁都离不开谁的。原来谢荣是可以造出更默契、更完美的“妻子”，原来他并不喜欢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时候崩塌的。

　　“不过我还有疑问。”

　　柳红睁开眼，望向突然出声的杨清源，微微蹙眉，冷声道：“你有什么疑问？区区一个凡人，等下天庭来了人，自会消除你的记忆，此时管那么多干什么？”

　　哮天犬面上一冷，周围的气压顿时低了下去，他道：“回答他。”

　　“什么？”柳红看着杨清源，又看看哮天犬，心中似乎有些疑问，“我已经都招供了，杀了谢荣，天庭自会惩罚我，哮天犬仙君还有什么疑问？”

　　杨清源突然笑了，口气十分笃定的说：“你不该受此惩罚。”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柳红目光始终不屑于看一眼杨清源，只是迫于哮天犬在场才接这个愣头青凡人的话，“但这并非你说了算。”

　　杨清源也不恼，淡淡开口道：“谢荣在吃那盘蒸鱼之前，就已经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