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雨》霜江是也

3、第 3 章

　　开学前三天真是最煎熬的时光，精神还没有从懒散的假期脱离，身体却要适应快节奏的学习生活，接受早睡早起的现实。再自律的人也会有些许不适，比如方星疏；而暑假天天过着修仙生活的人更是难受到□□和灵魂都要散架，比如夏悦。
　　“爹，我的亲爹，方哥，你真的不觉得新的化学老师催眠吗？”周三的时候，中午在食堂，夏悦哭丧着脸对方星疏吐槽。
　　“不觉得。”方星疏冷漠地夹起鸡腿，不想理这个上课睡觉被老师喊起结果因为睡懵了背错金属活泼性顺序表的人。
　　夏悦委屈地咬了一口肉饼，无声控诉着他对他方哥冷漠态度的委屈。
　　他抬起头看到正走过来的钟度和陈逸，估计是在找位置，大中午的食堂找位置着实困难。不过大约是上天都看不了他被方星疏冷暴力，他们对面的两个位置刚好是空的。
　　夏悦招了招手，大声喊：“钟哥！逸哥！”
　　方星疏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弄掉了正在吃的鸡腿。
　　夏悦原本准备绽放的笑脸就这样僵在了花苞状态，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吃了一半的鸡腿落地，被不知道藏在谁坐凳下的野猫叼起，消失在了视线里。要不是将死之人是自己，他肯定会嘲笑一下对方连鸡腿都夹不稳，还被野猫叼走了。
　　永别了，我的妮可老婆；再见了，我的埃罗阿芒老师，我今夜就要远航，夏悦在心里默默流泪，祈祷他方哥不要打他的脸，让他能稍微帅气一点离开人世。
　　然而方星疏并没有暴起，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晚饭记得请回来。”
　　那一刻夏悦很感动，原本暴躁的方哥没有对他恶语相加；原本狂暴的方哥没有对他拳打脚踢。他可是记得上一次他惹了他方哥之后被按在王者峡谷爆捶的事。居然这一次只是赔一个鸡腿没有让他（在游戏世界里）被捶到怀疑人生。他好感动啊。
　　“哥，你对我真好。”夏悦感动到想给他方哥来一个大大拥抱。而方星疏只觉得他脑子里装着整个太平洋，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哟，你们这干嘛呢？”陈逸走到对面的座位坐下，钟度也跟着坐下，坐到了方星疏对面。
　　“我想给爱我的方哥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他害羞，他拒绝了我。”夏悦摸摸自己被拍的手，委屈巴巴地说。
　　陈逸很不配合地做了个嫌弃的表情，钟度倒是笑了起来。方星疏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现在脑子里都是“刚刚喝了紫菜汤，应该没有弄到牙齿上吧？”
　　包袱很重的方星疏很是担心在暗恋对象面前出丑，就连吃饭的速度都稍微慢了些，以防卡牙。
　　“对了，星疏，你有问数学老师这次开学考的范围吗？”钟度问了句。
　　一时间其他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方星疏的身上，虽然据他所知在座的包括他在内数学都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上游选手，但毕竟过了一个暑假，手还是生了些。
　　方星疏点点头说：“问了，考高一全部内容，和其他科一样。”
　　他话音刚落，夏悦就开始嚎了：“别吧，我暑假就没写多少数学作业啊，就一半，好痛苦啊，我语文古诗还忘了七七八八的。”
　　坐他对面的陈逸很直接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少来吧你，你上学期数学考多少啊，你在这嚎？”
　　夏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发挥超常，144。”还挠挠头，傻呵呵的。
　　上学期期末就一个上140的，夏悦可是高兴了好久还在学校表白墙公开表白自己的数学老师，都把那位数学老师整害羞了还在课上微微批评了下夏悦。以至于稍微八卦一点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
　　下一秒夏悦又变换了表情，接着嚎：“但是我语文英语差啊，语文常年踩线，英语及格万岁，这两个也是150啊，你咋不说呢？”
　　陈逸闻言很不屑地吐槽：“你同桌语文课代表，你舍友英语课代表，现成的资源你不用？”
　　一提到同桌司文和舍友叶眠，夏悦就萎了，毕竟关系都不算好，某些方面来讲两人跟夏悦都有些犯冲。他就转过头看向方星疏请求道：“方爸爸，今日下午可否和孩儿一起前往图书馆深研经书，研读古今中外？”
　　方星疏看着戏多到可以和横店里的演员一拼的夏悦，叹了口气，点头算是答应了，本来就打算去图书馆刷题，有一个人跟着去也无妨。
　　谁知道钟度也说要一起去。
　　“真的吗？钟哥，我好爱你！”夏悦闻言又高兴了几分，他听司文说钟度的语文水平不错，和学霸一起学习吸一点欧气总是不错的。
　　倒是方星疏听到了，心里有点小担忧，旁边坐着个随时都可能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复习啊。
　　到了下午吃完晚饭来到图书馆，方星疏发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图书馆里坐满了人，只能听到一两声翻书的声音，钟度先到了帮他和夏悦占好了位。
　　方星疏坐在钟度旁边，夏悦则坐在方星疏对面。方星疏莫名其妙地想，这场景好像爸妈在工作，坐在对面的儿子在奋笔疾书想赶快趁着爸妈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时候玩会手机。况且一坐下来之后，夏悦的状态也真的是奋笔疾书。
　　方星疏被脑内的想法刺激到了，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夏悦带偏了才会有这种想法，只有学习能抚平内心奇怪的想法。就这样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套物理题来写，据说明天的物理考试出题人是一位刚从高三下来的特级教师，出手比较狠，他想多练练，这样分数不会太难看。
　　旁边的钟度好像在写数学试卷，大概也是练点手感。
　　就这样差不多到六点多的时候，方星疏放下了手中的笔，还差最后一道压轴题的第三问，他不打算写了，压轴题这种东西有时灵感来了就写的出来有时候想半天都不一定思路正确，而且最多超不过5分。他一般比较喜欢写点过程就去检查前面的题目，而且高一的压轴题因为知识没学全比较喜欢往刁钻里出，深究了不一定对以后有帮助。
　　旁边的钟度察觉到了他停下了笔，小声说：“等我一下，和你一起回宿舍。”
　　方星疏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应下了。几分钟之后钟度写好了最后一笔，将东西装进书包里，和方星疏一起走了。走之前和还在苦背古诗的夏悦打了声招呼，夏悦表示很难受，明明说好的要三个人一起过，你们却抛下了我，然而方星疏鸟都不鸟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月份，六点多的广东天还没完全黑，天空泛着橘色的晚霞，他们走在从图书馆到宿舍的小道上，没人开口。
　　正当方星疏想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钟度先出声了：“星疏，你暑假有出去玩吗？”
　　“没有，”方星疏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说：“但方柯从美国回来了一趟。”
　　钟度听到后，看向了方星疏，他的眼神中有惊讶也有担心。不过，方星疏没注意到，直视着前方，一边走一边说：“他问我和我弟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美国或者去福建和姑姑住。”
　　“他还给我补办了17岁生日，挺搞笑的，离我17岁生日还有好几个月，自己儿子哪一年生的都忘了。”
　　钟度走在他旁边默默听着，方星疏平淡的语气让他感到心疼。
　　方柯是方星疏的爸爸，大概也只是占了“爸爸”这个称呼。方星疏的妈妈在他八岁的时候跟着一个法国人跑了，后来也没再回国看过两个孩子。而方星疏的爸爸方柯从怨恨他不忠的妻子到怨恨带有那女人血脉的孩子身上，在方星疏十岁之后，将他们抛给自己的母亲一人飞去美国闯事业去了，接连几年都没有回来，直到方星疏六年级那年奶奶去世，方柯才回来看了他们一次。后来呆了两周，又飞回去了，两三年就见一次，钱倒是给的多，只是那份他看不起的亲情如他所愿淡到只是同在一本户口本上的关系了。
　　这些也只是在方星疏后来跟他讲的，以前他只是觉得方星疏的家长好忙，忙到没有时间照顾孩子成长。后来他知道了，感到了出奇的愤怒，但也没有办法去和方柯打一架，只能用孩子的方式从另一些方面补偿方星疏，消除他一部分的孤独感，所以这算是他对方星疏比对其他人要好的原因之一。
　　“那你呢？”方星疏说完了转过头来问他。
　　钟度被他的转头吓了一下，星疏是个要强的人，希望他不要看见我的表情，之前就因为他的同情生过气，钟度在心里想。不过他嘴上倒是谈起了自己的暑假：“出去了，我妹，脑子里充满好奇，放暑假之前看了关于新疆的纪录片，缠着我爸带她去，然后我妈也挺想去的，我爸一个资深妻奴女儿奴，都没问过我意见，就订好了一家人的机票。”
　　“跑去新疆玩了一趟，地理书上讲的确实不假，但是新疆太大了，我觉得有一半时间在路上，原本看那些戈壁啊荒漠啊都感觉有野性美，到后面真的快看吐了，全是那些东西。”
　　“我妹还让我给她科普，我能科普啥，我又不是百度百科，她就嫌弃我，我只好搜刮我本就不富裕的地质知识跟她扯，她居然信了，还说要奖励我一份大礼，现在也没给我，不知道她想干嘛。”
　　钟度絮絮叨叨的，但是方星疏听得很开心，因方柯而起的阴霾慢慢散开来。
　　不远处的足球场传来学生欢呼的声音，食堂飘着饭香，路过的同学不是发出笑声，暑假里的那些烦躁已经留在了过去。一阵风吹过来，还未满17岁的少年露出浅笑，他才刚开始自己的人生，没有人能左右他，他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去更好的平台，可以认识更多有趣的人，或许也可以抓住自己想要的人的手度过余生。
　　等搞好一切来到班上，离晚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但感觉大家都在埋头苦干，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要期末了。
　　方星疏坐下来和方霭小声吐槽道：“有必要这么拼吗？”
　　方霭也小声回应：“你在讲什么屁话，暑假谁没跟家长说过慌？不都是躲在房间里装作学习实则玩手机的？开学考要是崩盘了那不就暴露了？”
　　好吧，确实，没有这方面忧虑的方星疏同学深表赞同，看夏悦那个状态大概就懂了，现在还在奋笔疾书。
　　明天考数学物理还有语文，很搞人的是数学和物理连着考中间就休息二十分钟，方星疏打算用晚修模拟一下。至于语文，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考得好就上110考不好就100多，差不到哪里去。他的同桌方霭和他相反在刷语文文言题，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览无遗。
　　嗐，其实写写数学也还不错，方星疏如是想，万一文言文不给提示搞个历史坑那就搞大发了。
　　总而言之，这个晚修大家都沉浸在一种难言的紧张感中，即使下课了也没什么人讲话，直到晚修下课才有人下座位开始讨论问题。
　　钟度下了课拿着一道题走过来找方星疏，而此时方星疏正面对自己刚刷的地理选择题发呆，20道错8道，感受到了凉凉的感觉。
　　“星疏，看下这道题吗？”钟度打断了他的沉思，“一道二面角的题目，我想了几种辅助线的做法，但好像求出来的答案都不是很对，甚至求出了负角。”
　　“啊？”方星疏被钟度吓了一下，接过了他手中的试卷说：“我看我能不能做出来啊，传统方法真的太坑人了，这次考试能用向量吗？”
　　“可以吧，老师没有要求，”钟度歪头想了想，然后笑了下说，“但我也没有学向量做法的格式啊。”
　　方星疏一边掏尺子一边说：“我先算一下吧，我会，我可以教你。”
　　事实证明有些数学题就是用来坑方法少的人的，这道题用向量方法解很简单，虽然坐标系做的丑了点，但不妨碍它数据好算。
　　很快方星疏就给出了答案，他看向钟度，表情是在邀功。钟度揉了揉他的头，把方星疏的发型成功揉乱后荣获一脚。
　　钟度看了眼他的答案，笑嘻嘻地说：“是正确答案，所以方法？”
　　方星疏又重新拿了张草稿纸，一边慢慢写过程一边跟钟度讲需要的模版该怎么写。内容不算复杂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而已，钟度的理解力又不算差，边听边点头，不时提出小疑问。
　　“……所以你最后写一个面AED 和面BEG 的二面角为45度就可以了，有些题目可能是锐角你要小心一点。”方星疏耐心地讲解完，前面和旁边响起了掌声。
　　方星疏抬起头，前面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夏悦，旁边是凑过来听课的方霭和叶眠，而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你们围过来干什么？”方星疏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凭空出现”的三个人。
　　“当然是听课啦，哥，给我看看，我看的都是倒着的，脖子难受死了，”夏悦抽走桌上写好了过程的草稿纸，仔细端详了一番。
　　“听啥课啊？你们做暑假作业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传统方法太过复杂就去寻找简单方法吗？”方星疏真诚发问。
　　“谢谢方老师，但我暑假作业看到这种题我一般直接跳过。”叶眠也很真诚地回答。
　　“行啦，方老师，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方霭推了他一把，“我们只是来蹭下课而已，又不是插足你和钟度的感情。对吧，钟同学。”说完还对钟度笑了下，很明媚，很灿烂。
　　然而方星疏则站起身子，收拾书包说：“下课了，各位同学，现在都十点半了，宿舍十点五十熄灯。”
　　闻言夏悦差点崩溃：“不是吧，我古诗还没背完呢。”
　　方霭也站起来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夏同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说不定你背的就是它考的呢？”然后甩了下头发，给四位男生一个潇洒的背影。
　　四位男生也只给她相顾皆无语的背景板。
　　叶眠：“她甩到我的脸了。”
　　钟度：“她刚喷的香水呛到我了。”
　　方星疏：“她大晚上喷什么香水？”
　　夏悦：“我的语文没救了，食大便啦！”
　　四个人一同回到宿舍，没谈论什么，就夏悦一个人嘚啵嘚啵在背古诗词。
　　孩子大概是魔障了，熄了灯躺在床上还念念有词，被方星疏一个枕头砸过去，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