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佳人》谈笑中

2、霍家满门

　　见过各位大理寺的同僚之后，陈远带着沈彦兮进了牢狱。八品司狱，自然负责的是大理寺的牢狱了。

　　狱卒看见陈远和沈彦兮二人前来，拿着钥匙恭敬地作揖开门。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发霉、腐烂、血腥味，融合交杂。

　　陈远皱着眉，让那狱卒陆成带着沈彦兮进去看看，继而拂袖离去。

　　一排一排的牢房，昏暗、沉闷。

　　狱卒陆成颠颠的跟在沈彦兮身后，甚是殷勤。不管这位小沈大人因为什么来的，总之，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是挨个介绍这牢房里的情况，又是告诉他犯了什么什么案子，沈彦兮听罢微微点头。

　　将牢房巡查后，沈彦兮就回到了房内，桌上堆着狱内牢犯各个案件，沈彦兮挨个浏览各遍。而后仔细研读“官箴”，不过薄薄一层小册子。但是却是数百年来无数官员的心血感言，北齐所有官员初入朝堂，必须拜读之物。上书内容，微言大义、振聋发聩。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
　　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
　　廉则吏不敢慢，
　　公则民不敢欺。
　　公生明，
　　廉生威。
　　......

　　尽管沈彦兮身负家仇血恨，不知道这个司狱能当到几日，或许要当到霍家沉冤昭雪的那一日吧。但是既然为官，必然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当初要不是奸佞陷害，当年霍家满门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他才不信霍家通敌叛国，可笑！

　　沈彦兮长舒一口气，既然来了，就想办法，未来给霍家翻案，相必爹爹戎马一生，立下赫赫战功，也不想再史书上留下污名，随后拿起《北齐律例》看了起来。

　　不到申时，太阳刚刚西斜，仍旧明亮刺眼，大理寺已经散班。会试、殿试的时候时间紧张，沈彦兮当时也只是在客栈读书，毕竟肩负梁叔和邦之期望，并未有好好逛过上京。上京是大齐都城，繁华雍容，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临街而立。

　　兴旺喧闹，比八年前更甚。

　　沈彦兮步行到将军府，从前的府邸庄重大气，现在约莫是已经成了富贵人家的宅院。

　　八年前。那个时候的沈彦兮还叫霍颜。

　　霍颜自小欢脱，不过才八岁，又敢薅霍靖头发、又敢拔霍靖胡子。再加上会些拳脚功夫，整个学堂里，连男子都怕他。

　　“小姐，小姐，你可跑慢点！当心摔倒！将军估摸着这会刚回来！别着急。”气喘吁吁的孙管家在后面追着。

　　霍颜绾着可爱俏皮的双髻，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眼底闪着狡黠。“孙叔，你快上一点，爹爹说要给我准备生辰礼物呢！”

　　刚到门口，就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霍靖从校场赶回来。霍颜一下子扑到他身上“爹爹，爹爹，我的生辰礼物呢？”

　　霍靖讪笑两声“阿颜乖，爹爹前一阵刚和南楚交过手，这才班师回朝，军营里面事情繁多，能不能过两天在给阿颜礼物啊。”

　　霍颜嘟着小嘴，写满了不愿。

　　霍靖摸着他的头发，宠溺的笑笑“怎么如此娇蛮。”

　　霍颜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霍靖见状，忽然捂住自己的胳膊“哎呦，爹爹的胳膊好疼，许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旧伤，还没好。”

　　霍颜也不再胡闹，面色骤然紧张，急忙给他揉揉“爹爹没事吧，不痛了，不痛了，阿颜不要礼物了。”

　　“傻孩子，说两日，就两日，爹爹两日后，一定给你，好不好？”

　　“嗯，好”霍颜银铃般的笑了起来。

　　拉着霍靖走进了厅内，沈萱早已经做好了饭菜，又将亲手缝制了衣衫给霍颜穿上，是一身小小的劲装“好，好，将军，你看，阿颜这样，就是活脱脱的小将军呢。”

　　霍靖仰天长笑“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女儿，要是是个男子，一定可以做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霍颜扬起下巴，骄傲极了，两三天都不肯脱下这件衣服来。

　　“爹爹，娘亲，我呢，我呢，我也想跟姐姐一样是大将军。”霍柏拉住霍靖的衣角，满脸求夸奖的晃悠。

　　“好，你们俩啊，都是大将军”霍靖精神矍铄，喊着“老孙，将我的房中那坛清风酒拿来，今天啊，庆祝我们家这两位小将军。”

　　看着孙管家已经消失的衣角，沈萱笑着“阿颜，阿柏，快些吃饭了，一会饭菜凉了。”

　　可是，谁知两三日，就发生了惊天巨变。

　　那日，霍颜馋极了宋大娘家的板栗，偷偷带着只有四五岁，像个小萝卜丁的霍柏从后院出门。

　　谁知道，快回到后门的时候，却遇到了匆匆跑出的孙叔。将不明所以的二人拉到墙根。

　　“小姐，少爷，家里，家里恐怕不能回了，老爷让我来赶紧带你们离开。”孙叔神色匆忙，声音有些嘶哑。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回，我爹爹，娘亲怎么了。他们出什么事情了，孙叔你快说啊。”

　　孙管家面色难言，支支吾吾了好久。霍颜也不管，撒开腿就往后门跑去，在门的缝隙中，依旧能看到府内。

　　满院的官兵，杀气腾腾，杀烧抢掠，整个院子都是血腥，逢人就杀。霍靖腹中中剑，跪坐在血泊里面奄奄一息，疼痛难忍。沈萱面色惨白，狼狈不堪，抱着霍靖，声音凄厉“将军，你不能死啊，将军，你让阿颜和阿柏怎么办呢？”

　　霍颜手里的油纸包的栗子，“啪”掉在了地上，一颗颗轱辘着粘的满是尘土。

　　那为首的领头人，背着而立，趾高气昂“怎么办，自然是按照旨意办，统统斩草除根了，给我搜，放走了，霍家的小兔崽子，唯你们是问。”

　　一群官兵又跟发疯了似的，在院子里翻箱倒柜。

　　“爹，娘”“爹，娘，我好害怕啊！”

　　那两人，那两人，分明是孙叔和婶子的一双儿女。

　　骤然，孙婶子，手里拿着的剪刀，朝着那双儿女的脖颈处割去。随后戳向了自己脖子，缓缓倒地。

　　霍颜神色愕然，抬头看着孙叔，已经流泪满面，还在用手死死堵住霍柏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动静。霍柏呜咽的抽泣着。

　　沈萱怀里的霍靖断了气，手已经沉沉的落在地上，眼睛仍未闭上。沈萱发疯似的站起身来，声音尖锐刺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霍家满门英烈，决未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北齐的事情。”

　　拿起烛台扔向了帘布，沈萱一头向梁柱撞去，“咚”血流如注。

　　整个霍府，火光冲天。

　　沈萱在火海中爬到了霍靖身旁，看到后门缝隙，却是笑了起来。

　　“快走！”沈萱无声的口型。

　　熊熊烈火，焮天铄地，房梁，横木，咔哧咔哧往下掉。

　　厅上那块当今圣上亲赐的‘赤胆忠心’牌匾掉下，砸在霍靖和沈萱的尸体上，破碎裂开。同时也砸在霍颜的心上，砸的他霍家满门喘不过气来！

　　霍颜泣不成声，孙叔拉扯着两人，就要跑。不想惊动了旁边的官兵。那几个官兵，看着他们三人，气势汹汹的追了过来。

　　孙叔将自己怀了的匕首掏出，递给霍颜，“小姐，这是将军给你的生辰礼物，你赶紧带着小少爷去西郊那边，那边乞丐多，要是跑出去，这辈子别再回上京了。”孙叔死死地推了两人一把。

　　霍颜握着手里的匕首，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鼻涕一把泪一把。

　　最后孙叔，死在官兵的了刀下，孙家全家，都为了他们而死。沈萱的火，也许是想磨灭这一切证据。后来听说，官兵在火里找到了，面目全非的霍家全部。

　　霍颜带着霍柏不敢多留，生怕自己被发现，跑啊跑，幸好他自幼出来玩，对这里的路还算熟悉。将自己手里的银钱，给了乞丐，姐弟俩人这才换了破破烂烂的乞丐衣服。霍颜在地上抹了些土，擦在两人脸上。

　　此刻起，天底下再也没人知道霍颜了。也没人知道，他是女儿身。

　　霍颜、霍柏两人窝在西郊的破庙那边，乞丐很多，容易藏身。起初，霍颜跟着老乞丐们沿街乞讨，得来的大部分，都要献给老乞丐，俩人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只不过，霍颜有时还能扛扛，但是霍柏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在饥饿和寒冷下，生了重病。额头烫的吓人。

　　霍颜足足乞讨了两天，攒了些铜板，跪在地上苦苦求着医馆的大夫，哪怕只给抓一副药也好，只要一副。那医馆的老大夫，实在拗不过，看他可怜才给施舍了一副药。

　　霍颜满心欢喜的回到了破庙里，霍柏却不见了，他发疯似的询问各个乞丐。挨个给人跪下，求他们告知。他都当乞丐了，实在是顾不得尊严了，顾不得，爹爹曾说他是，未来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了。

　　那素日里，拿了他最多进献的老乞丐，终究是，留有一丝善心，战战巍巍地告诉他“温香楼”

　　霍颜知道温香楼是什么地方，但是，他别无选择！

　　霍颜偷偷跑出去，赶到温香楼。前门都是些揽客的娘子们，霍颜无法，只能顺着墙根，沿着温香楼绕了一整圈。盯着张望了许久，才偷偷跟着一个厨房买菜的大娘溜了进去。

　　沿着后院的房间，霍颜猫着腰，一间一间往里看，但是他才只有八岁，实在身量太小，有些地方，垫脚也看的不太清晰。还要小心自己不被发现。

　　“什么人”一个小厮高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