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那次桃花宴,似乎成了仙界太平时日的一个休止符。自那日以来,似乎有什么危险,潜伏在暗夜的角落,只待一个机会,便跳出来,咬断那些毫无防备者的脖子。
      这几日,从井中打上来的水,都是黢黑的。
      虽然安静的放一会,水便能恢复本来的样子,但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听老爹说,四大上神,三十八天将,五十六司丞,凡是法力高深些的,要么到各个小仙们聚居的地方设置藏身洞,要么就是带领着天兵在仙冥两界交界处日夜不停的巡逻。形势一触即发,剑拔弩张已是毫不掩饰的事实。
      “为何会如此?”真是奇怪,仙界与冥界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好几万年了啊。
      “不知道啊,老爹我先去天宫开会了,看看是否能打探出来一些消息。”

      送走了老爹,大家皆忧心忡忡地向自己家中走去,就在这时,黄鹂仙大婶哭着跑了过来,嘴中喊道:“不好了,阿南不见了,阿南不见了!”
      阿南是大婶的幺女,是我们大家都极为喜爱的小妹妹。
      “怎么回事啊?大婶你慢慢说。”大家安慰道。
      原来,大婶这几日有些咳嗽,阿南孝顺,便自请去后山的山谷之中采清杷。结果她去了许久,一直没有回来。大婶放心不下,就去后山找她,结果却只找到了阿南掉落在石缝之中的篮子,其中已采好的清杷散落了一地,而阿南却不见了踪影。
      “阿南她这么乖,一定不会自己乱跑,也一定不会贪玩忘了回家,她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大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着急,别着急”我抚着大婶的背,“这样吧,我们分成几路,到阿南篮子掉落的附近去找找,人一定不会凭空消失,肯定会留下痕迹。”
      阿南篮子掉落之处,正是后山树林最为茂盛之处,若有恶人想要伺机而动,确实是极为方便隐藏。我看地上,有凌乱的脚步,向西南方向的小路跑去,似乎是阿南慌不择路,躲避着什么。
      我和其他几个地仙沿着脚印不停向前走,很快便走到瀑布前。瀑布的轰隆声震耳欲聋,激荡起的水花泛起了一层白雾。
      其他几名地仙,看地上的脚印似乎终止于此,便忧心忡忡地,想要下潭水去寻找。我认出,这片瀑布背后就是我的秘密基地,那方以水帘为遮挡的山洞。
      就在我这么想着时,似乎从震耳欲聋的水声之中,听到了细微地呼喊声。
      我大叫着其他地仙,去瀑布之后查看,果然,一进入水帘之后,便看到阿南正在与一只腐嗜鬼纠缠,她拼命地大喊大叫,并且用手中的锄头不断地打向那只相貌丑陋、浑身囊肿的腐嗜鬼。
      众人见此,皆上去帮忙,腐嗜鬼见围上来了帮手,便发出怪厉的尖叫,向山洞深处逃去了。
      我们带着惊魂未定的阿南回家,待她稍稍平静后,大体知道了发生的事情。这只腐嗜鬼是突然出现于后山的,就在阿南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它突然从后面袭击,揪住了阿南的头发,张开嘴巴就要咬。阿南也是好样的,一挥篮子将它打了个昏头转向,然后用手中的锄头与之对战。好在腐嗜鬼虽然长得恶心,但战斗力却不强,在冥界之中算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阿南慌不择路,走到谭边时见退无可退,便化出鸟身,误打误撞钻进瀑布后面,本以为腐嗜鬼会惧怕巨大奔腾的水流不敢靠近,却不成想,它竟然寻了个不会沾到水的空隙钻入了洞中,如此也便发生了我们救她时的场景。
      听完之后,大家都陷入沉默之中,恐惧的感觉蔓延开来,激荡着每个人的内心。
      这些年来,冥界从来没有鬼怪能够进入或者胆敢进入仙界之内,四平八稳了千万年的平衡,被打破了。

      入夜,老爹从天宫回来,面色凝重,看到我们之后更是唉声叹气不止。
      这次,大家没有抗拒老爹的开会,皆神色紧张地围着老爹坐下,大气不敢出一下。
      让大家惊慌的是,仙界真是碰上对手了。
      冥界最新登位的冥王,是上一任冥王的女儿,此女聪敏狡黠,诡计多端,对于冥界偏安于地下不满已久。她致力于攻占仙界,苦苦研读各种古籍秘法,希望能找到打败仙界的法子。
      最终,还真被她找到了。
      仙界最重要的支柱便是水神、火神、金石神、生神四大上神,他们四位神力汇集有毁天灭地之能,而她找到的这个阵法,名叫吞天阵,可以将四大上神困于其中,吸收其命元神力,为己所用。如此,仙界最为有力的武器,便转变成了她最为强大的助力。
      “什么阵法,这么厉害?水神火神我们上个月不还见过吗?不是好好的,并没有被困在什么阵法里啊。”有小仙疑问。
      “爹,难道,四大上神现在已经被困在吞天阵里了?”我想到渊渟,不知为何,心中若被千万只蚂蚁咬噬一般。
      “没,没有,此刻,四大上神还没有被困,只是这阵已然启动,已成势不可挡的局面。”老爹叹气。
      “怎么会如此,这阵是怎么启动的?”我着急地拽着爹爹的袖子。
      吞天阵,以幻境困住心念,心若有痴有执,便会被困于其中。神识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千万遍的翻转煎熬,最后,支撑不住,神魂溃散,命元神力便如无堤的湖水,再无物可阻拦,只能被冥王如探囊取物般,尽数吸纳。
      新任冥王,名唤冰娆,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能洞察人心底最猛烈的情绪。在四大上神下凡期间,洞悉上神凡心所眷,以宝虞镜收入其最激荡的情动。
      生神最早历劫,当时他托生为一名心系百姓的父母官,有一年大旱,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干裂的土地上倒伏了不知多少饥饿而死的人。那惨绝人寰的画面成为生神最为痛苦的记忆,即使回归神位,也难以释怀。
      火神历劫时,原本有父母家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可却时运不济遇到恶霸,强占姐姐,害死父母,他少年气盛,怒火攻心之下,举起木棍打死了恶霸,那股愤怒之情成为铭刻于其心上的一个印记,让他回归神位后,也常常脾气暴躁。
      金石神则是托生为了一名将军,战功赫赫,忠心耿耿,为朝廷平定北方蛮族,维系了朝廷十几年的平安,可却被新主忌惮,最后被小人谗言所害,举家被诛,他自己也难逃厄运,被赐了毒酒,如此这股恨意也成了他萦绕于心底难以忘却的伤怀。
      “至于水神,”我竖起耳朵,听老爹继续说道:“听说他在凡间,对那冰娆动了情,而这冥王也极为狠绝地伤了他的心,负了他的情,如此得了水神一缕刻骨铭心的情愫。”
      如此,生神的哀痛、火神的怒气、金石神的恨意、火神的痴情,共同组成了转动阵法的钥匙。此刻,吞天阵已然启动,但后续会如何,仙界之人谁也不知道。

      我昏昏沉沉地回到房中,四肢像是变成了无用的棉花,支撑不住,躺倒在床上。
      耳中一直回响着老爹的那句“听说他在凡间,对那冰娆动了情”。
      身体仿佛被这句话掏空了一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心似乎已然麻木,说不上愤慨,也说不上伤心,只有一些虚空的失落。
      原来,在凡间,他与那玉娆生出过情意啊,那应该是在我死掉之后吧?也是,他既已登顶皇位,必定是后宫佳丽三千,其中有几个他深情以对的,也不算稀奇吧。
      那,我算什么呢?这些时日再见到他,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做出的那些痴缠的姿态,到底算什么?
      他是不是对所有在凡间有过瓜葛的女子,皆是这般惺惺作态呢?
      本以为自己已经努力跨过这段记忆,心坚如铁,却在这一刻打回原形,不知不觉中,头下的枕头已泅湿了大片,我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屋顶,直至月色褪去,直至炽日高悬。

      葳蕤山已进入人人自危的态势,老爹将一些法力低微的妇孺藏在之前水神协助搭建的藏身洞中,又安排了一些法力稍强的地仙,日夜不停地巡逻。
      我自请去葳蕤山离冥界最近的那片区域巡逻。
      “歌儿,你为何要如此啊?”老爹心痛地说。
      “爹,你不总是说,身为一方领主,遇到艰难险阻,当身先士卒吗?你作为首领,需要坐镇山中,好遇事拿主意,那这身先士卒的任务,自然是应该女儿帮您完成。”我面色庄严,郑重地看着老爹,以示自己决心不改。
      “哎,好吧,那你将水神留下的这颗珠子带在身边,万一遇到点什么,或许能够救你一命啊。”爹爹老泪纵横,拿着珠子的手颤抖不已。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这颗华光隐动的明珠,脑中不断回闪那个淡漠清远的面容。我虽然此刻极为厌恶他,但没必要因此让老爹担忧伤心,便点了点头,将珠子放入怀中。
      我在山林之间巡逻,果然见到天空之中乌云沉沉,连带着道路都晦暗不明。
      突然,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低笑。
      心脏被利爪揪住了一般,我吓得左顾右盼,浑身汗毛倒立。像是感觉到我的恐惧似的,那笑声更加猖狂,不再掩藏,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十倍,尖的如同刺入耳朵的利剑,我赶紧将耳朵捂了起来。
      就在我捂着耳朵,心神紊乱之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不远处的空中,直直地冲着我,俯冲下来。
      我赶紧竖起手指起术,仙光化作盾牌,将其撞了出去。
      但这一撞并不严重,那怪物很快便稳定住了身形,挥动着翅膀停在半空中。那怪物长着一张死人的脸,目珠泛白,面色铁青,正咧着嘴冲着我笑,口中獠牙足足有一指长,流涎顺着獠牙滴在了它身下的土地上。
      我心中一惊,不好,是鬼彘。
      这是冥界极为凶狠的一种鬼怪,从小我们便被教育,遇到鬼彘,万不可正面冲突,能躲便躲才是上策。
      为何,自然是我们小小地仙对抗不了。
      我紧盯着鬼彘,缓慢地向后移动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出一个盾牌背在身后,然后拼命向后跑去。
      风在我耳边呼呼作响,让我听不到任何声响,我不知那鬼彘离我还有多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拼命跑下去。
      但显然,我速度与法力都不是鬼彘的对手。肩膀猛地传来剧烈疼痛,下一刻,我便被鬼彘的利爪扣着肩膀飞升到空中,紧接着,他又将我重重摔下。
      我啃了好几口泥,才算是停止了滚动,抬头看向鬼彘。
      鬼彘似乎觉得我很有趣,并不急着冲下来吃我,而是在空中发出桀桀怪笑。
      我向怀中掏去,拿出一只冲天竹。濒死的我却异常的冷静,唯一留下的念头,便是要尽快报信。
      一声爆竹声在天空炸响,我看着天空中散开的烟花,心中无比的安定。
      爹爹,小荣,还有大家,都快躲藏起来吧,我唯一所愿,便是你们都能平平安安。
      鬼彘似乎被我报信的行为激怒了,刚刚还怪笑着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只见他生气地仰头长啸一声,接着,便以火雷落地的架势,向我冲来。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永恒黑暗。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我睁开双眼,正看到水神挥剑将鬼彘劈成两半。
      他飞身落在我身旁,一个踉跄站立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凌霄剑直插入土中,足足有五指深。
      这时,我才发现他胸前不知被什么划开了个大口,鲜血溢出,沾满了整片前襟。
      吓得我赶紧去扶他,他焦急地看了看我,说:“你没事吧?”
      我忍着眼泪,猛地摇了摇头,看他胸前的伤,似乎不是刚刚的鬼彘所伤。
      “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只是仙界西北角的云壁被冥界撕开了一个口子,与那些小鬼们缠斗时,没留神被轻轻划了一下。”
      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怪他道:“这么大的口子,怎么能是轻轻划得?既然受伤,就应当好好休息,为何过来?”
      “我,怎么能,放任你于险境之中。”他说着,口中又呕出刺目的鲜血。
      我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带着他给的珠子,看来是因此,他感知到我有危险,才急匆匆地赶来。我看着他苍白的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担心,一会还有冥界的鬼怪出现,便搀扶着他向前方寻找能够躲藏的地方。
      刚刚与鬼彘的战斗,已然是消耗掉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我能感觉到,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身体颤抖,恐怕很快便要坚持不住了。
      幸运的是,我们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山洞可以藏身。这个山洞我之前从没见过,但慌乱之中我也顾不得分辨,连忙将他扶进洞里。
      我在洞门处设了个障眼法,一时应该不会被识破。接着点上火折子,查看渊渟的伤势。
      胸口的伤口血肉外翻,触目惊心,血在前襟上盖了一层又一层。我又忍不住,要留下泪来。
      幸亏,身边常备着疗伤的草药,此刻能够排上用场了。
      渊渟见我撕开裙摆,涂上草药,知道我要为他敷药,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必了,我稍微缓缓,便要赶回去,这一次入界的鬼怪颇多,我怕天兵们抵挡不住。”接着,他喘了口气,又说:“在此之前,我先送你回家。”
      “不行!”我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必须要疗伤,必!须!”
      说罢,我也不等他再说别的话,便动手去剥开他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他或许没有想到我如此坚定,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而是配合我,褪下了自己带血的衣衫。

      我小心翼翼地将沾着草药的布条敷在他伤口外翻之处,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虽然眼泪不停地涌出,模糊了视线,但我用手背一擦,便接着敷药。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中光芒闪动,有种沉静又哀伤的俊美。
      为固定胸口的布条,我又继续撕了些裙摆,想要顺着他的腰再缠上几圈。
      当我做出要环抱他的姿势之前,自己是没想什么,只一心想要为他缠好,但却在做出这个动作时,明显感觉到他呼吸一滞,整个身体僵硬起来。
      这时,我才发觉这个动作极为暧昧。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缠下去,直到确定敷上的草药不会活动,才结束打了个结。
      我正想抬头问他感觉如何,猝不及防地,他意乱情迷的吻覆了上来。
      这吻迫不及待之中带着小心翼翼,初时轻柔若蝴蝶点花,后时浓重缠绵,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痴痴眷恋,炽热的鼻息在我们唇齿之间来回游荡,舌尖纠缠,若天边相撞便再也难分彼此的两片晚霞。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上下如火山喷涌,他的气息如此之近,心中无法抑制地,踊跃出想要将这气息纳入怀中的欲望。他的吻如点过湖面的翠鸟,在我的心中激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整个身体随之也变得酥酥麻麻,难以自控。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抬起头来,热忱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扫过我的面颊,这目光如此深邃,让人动情,我不自觉地,沉迷在其中,恍惚间,自己似乎落入了一方深潭,在潭水之中慢慢、慢慢、心甘情愿地沉了下去。
      他目光中情欲翻滚,额头渗出丝丝汗水,似乎是确认我是否反感。见我也带着有些痴迷的目光望着他,便好似被鼓励了一般,吻又覆了上来。这次,吻的范围不再止步于唇齿,而是在我的脸上来回游动,慢慢地,向下蔓延……
      直到我的身体碰触到地面冰凉光滑的石头,才惊觉不对。
      我用手撑住渊渟的肩,将他推开,却不敢用力,怕扯伤他胸前的裂口,我们皆大口喘着粗气,对视着彼此的眼睛,许久没有言语。
      “不,不行……”我期期艾艾地哼出这么一句。
      强敌当前,他人又身负重伤,实在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再说了,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根本无法理清,虽然我知道自己非常可耻地暗恋着他,但这渊渟凡间时前脚杀我,后脚对冥王动情,实属不算什么良配。
      这样想着,我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他听到我这话,眼中的迷乱消散下去不少,自己猛然坐了起来,退到了一旁的青石旁。这一番动作似乎牵扯到了他的伤口,我见他紧缩眉毛,嘴唇紧咬。
      “你,快走。”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啊,一被拒绝就要赶我走,刚刚的深情跟假的似的,真是狗男人本尊。
      似乎是见我面色不善,他解释道:“这里,有古怪。”
      古怪,有何古怪?
      “在这里,我容易动情……”他极为为难地哼唧了这么一句。
      什么?我没太听懂,疑惑地看向他。难道是说这山洞里是有□□吗?这怎么可能……
      “总,总之,你快走。”说罢,他徒手去抓凌霄剑的剑刃,霎时间,握剑的手鲜血淋漓。我吓得叫了一声,向上前查看,却被他摆摆手制止。
      或许是疼痛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不少,此刻的他看上去比刚刚平静了一些。
      “快走,趁我现在还清醒。”他急切地冲我喊。
      这时候,我的执拗劲上来了,你说让我走我就走啊,那岂不是显得我极为忘恩负义,要走也要一起走!
      我二话不说,搀扶起渊渟,向洞口走出。在我们过洞口时,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拉扯之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在洞外,而渊渟被反弹回了洞中,正和我一样,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看着洞口这一方天地。
      怎,怎么回事,我设的障眼法,还能把上神给困住吗?
      那也不对啊,我为何没受到任何阻碍,便轻松地出了洞呢?

      正在我努力汇集全身的仙力想打破洞口的障碍时,突然之间,天空漆黑地如同被泼了墨一般,山中无端卷起了大风,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吹得我眼睛睁也睁不开,只得半蹲下来保持平衡。渊渟在洞内焦急地唤我,奈何这洞仿佛成了困住他的囚笼,连伸手,都会在洞口遭遇强力的弹开。
      “水神殿下,小王为您设的眩情阵怎么样?待得可算舒心?哈哈哈哈。”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声线虽然娇嫩,却有种震碎五脏六腑的力量,我身在其中,几欲呕吐。
      过了不知多久,身边暴烈的狂风才停下旋转,天色依旧阴沉。我一抬头,正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站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
      我打了一个寒颤,那个身影,分明是凡间王冰儿的模样。
      “哈哈,小地仙,真好,我们又见面了。”她口中说的话好似老友久别重逢,但面上的表情却透着不可一世的轻蔑与嘲弄。
      我吞了吞口水,说道:“王冰儿,是你?”
      “啧,小小地仙真是没有礼貌,你应该称呼我一声冥王大人。”冰娆浮于空中,面色轻松地仔细看着她嫩如青葱的柔荑,这神态与她在凡间时并无二异。
      “你是冥王?”我呼吸一滞,瞬间如坠冰窟,若她刚刚说的是真的,那这里,竟然是令仙界闻之色变的吞天阵?
      怪不得,这个石洞我之前没见过,看来是自己不知不觉之间,走入了她早已设好的陷阱。
      我焦急地看向渊渟,他面色阴郁,眉头紧锁,以剑支撑,胸口不断上下起伏,似乎在忍受巨大痛苦。
      “是啊,唉,看在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这样吧,我们也算旧相识,我数十下,十下之后我再追你,要是这还让我追上,那就别怪我对你下手无情了。哈哈哈。”
      帮忙,我何时帮过你忙?
      我正欲出言询问,却听渊渟在一旁对我低声叫道:“快走!”
      另一边,冥王的死亡倒数已经开始。
      “十”!
      “九”!
      “快走!”渊渟看上去已经焦躁到了极点,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八”
      “七”
      我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使出吃力的力气御风飞离,扑面而来的强风刮得脸生疼,泪水从眼角溢出,然后又被风打散在天空里。
      我就这样拼命地向前,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这样毫无方向地飞了多久,最后体力实在支撑不足,从幻化的青色兰叶上翻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地上趴了好久,我才缓过神来,慢慢起身,看向后面。奇怪的是,冥王并没有来追我,否则以我的能力,是决计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的。
      我担忧地看向来时的方向,却见那方地域的天空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黑色云团旋涡,不断搅动,发出骇人的声响,它搅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震得大地也随之不停地颤抖。
      不行,我得去搬救兵。我稳定了一下心神,向天宫所在的方向奔去。

      当我到达天宫时,天帝正与一众老仙唉声叹气。
      天宫之内此刻戒备森严,幸而我有水神给的珠子,被一名高级别的天将认出,然后将我带到了天帝的面前。
      “陛下,水神被冥王困在了吞天阵里,求陛下快派天兵前去施救!”我哭着跪倒在地。
      天帝听到这话,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屁股坐在了帝椅之上。
      “竟然都,都被抓住了……”他一时老泪纵横。
      我不明所以,问周围的神仙,才知道,火神、金石神、生神均已被困在了吞天阵里。阵法运作,他们困于其中即是待宰的羔羊,其中幻境皆是他们心中之结,恐怕会如此深陷其中,直至最后神识支撑不住,溃散神灭,最后终身修为都成了助纣为虐的兵器。
      这时,有小兵来报,说是探子探查中,发现冥王正在发脾气,好像是水神所在那一方迷阵中,出了什么岔子,水神的命元神力,一直无法被抽吸出来。
      众神仙听到这个都极为奇怪的彼此对视,天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难,难道,水神他心志坚强,没有被阵法所迷惑?”
      一位鹤发白须的老神仙站出来,看向远处天边那不断壮大的旋涡。其他人也学他一起看去,发现那巨大旋涡周围,已亮起了三点若油灯火蕊一般的星辰,这星辰的亮度不断增加,似乎有力量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入那星光之内。
      “好像不是,似乎水神殿下的命元,并没有在那阵法之中?”那老仙推断道。
      “啊,怎么会如此?”
      我突然福至心灵,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了渊渟给的明珠,问周围神仙:“你们说的水神命元,是不是这个?”
      大家看到我手中的珠子后,皆大睁双眼,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突然有些理解,刚刚那个带我进来的天将,为何对我如此恭敬了。
      “对,没错,这确是水神的命元。只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在仙子的手中?”那个老仙探究地看着我。
      “他给我的。”我低着头,闷闷地说,心中霎时间如地震突至,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哦,那看来,传闻是真的了。”那老仙慈眉善目,极为温和地看着我。我本来还担心天宫众神会对我多加指责,此刻心中安定了不少。
      我扑通一声又跪到地上,郑重地磕了好几个头,说:“求求各位神尊,快去救一救水神殿下吧!”
      “仙子不必如此,你即便不说,我们也是要救的。”那位老仙凝眉思索片刻,说道:“说不定,这救人的路子,就在仙子身上。”
      天帝和众神仙听到他这么说,都竖起了耳朵,目光集中了他身上。
      “水神命元不在阵中,这吞天阵一时半会无法真正发挥效力,那冥王此刻不知此中缘由,可能还在耐心等待,但难保其不会耐不住性子,杀上千万个小仙,以其仙力填补水神这缺失的一角。”老仙顿了顿又说:“但这也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
      接着,他又转向我,说道:“仙子既然获得水神馈赠命元,定是对水神极为重要的人,说不定,这困住水神的痴念,根源也在仙子,若是仙子能够进入阵中,唤醒水神,这事,说不定就有一线转机。”
      听到这里,我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说:“好,我这就去!”
      虽然心中还有一丝犹疑,若是渊渟的痴念是因为冰娆怎么办,毕竟他们不是在凡间也有一段往事吗?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拼命地摇头将那丝酸楚甩掉,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不管如何,也要去试一试!
      “仙子留步”那老仙宽袖一甩,在我面前一拦,说道:“以仙子的仙力,恐怕近不了那吞天阵便被煞气所伤。”
      那,那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的面色一定一片惨白。
      “水神既然能将命元馈赠,这命元想必不会排斥仙子,不如让本尊试试,说不定可将命元推入仙子体内,如此,仙子至少能获得水神一半的仙力。”
      我拼命点头应允,但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忧,水神命元真的能认我为主吗?
      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命元从我的天庭推入,我感到一股熟悉而温暖的气流在全身流转,刚刚还感觉气力已枯竭的身体,此刻又充满了力量。
      在众神仙的殷切目光之中,我御风飞起,冲向他被困的那个地方。

      我轻易地便找到了那个山洞,此刻洞口已经是被许多巨大的冰凌覆盖,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冰凌散发的巨大寒气,让周围的草木尽数败落,枯枝残叶上挂着冰晶。
      此刻我身负上神仙力,这些冰凌自然不在话下,我用手指轻点,冰凌应声而破,纷纷砸到了地面上。
      我一走入洞中,便止不住的泪水波涛汹涌,一滴一滴打湿我胸前的衣襟。
      宽阔高大的石洞中,到处都是寒气逼人的冰凌,那冰凌若破土的竹笋一般从石壁上长出,而这些冰笋的尖端,都指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正中,是他浑身是血的身影。
      他此刻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双手被缚在一个十字架上,这十字架也是冰晶铸成,有如同淬了毒血的褐色藤蔓,从十字架的后方探出,缠住了他的双手,蔓延上他的双臂,在他的胸前打成了一个又一个结。
      而正对着他的那条巨大的冰凌,冰尖闪着寒光,距离他的心口已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知道,这些冰凌都还在生长,时快时慢,却都在向他逼近。我发疯了一般的运作起体内的仙力,将那些冰凌统统打断。
      但打断也没有用,那些冰凌如同有生命一般,虽被打断,却加速了生长。眼见不到一会儿,那冰凌又将恢复到原来的长度,我急切地跑到渊渟身前,一把抱住他,喊道:“醒醒!快醒醒啊!”
      甫一接触那些藤蔓,一股巨大的记忆流涌入我的大脑,我看到了,渊渟的记忆。
      那是我死去的悬崖边,他对我射出了箭,而我也化出了人形,从渊渟的视角,我看到自己脸色霎时惨白,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箭,踉跄一步,又看向渊渟,这一次,我的目光之中,只有彻骨的悲切和绝望。接着,便是我倒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画面一转。此刻的渊渟,哦,不,或许叫樊璃更准确,坐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殿宇之内,周围装饰金光璀璨,到处都流转着一股皇家气派。
      这不是他喜爱的风格,这是哪里?
      樊璃似乎正在看奏章,突然,一股强风将他面前的门扉吹开,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皎皎月光下,一个娇俏的身形立在外面。
      待我看清来人的脸,不禁大吃一惊,那分明是我的脸!
      不对啊,我从没有在这样一个宫殿之中与樊璃见过面啊,我魂归葳蕤山后,便从没有离开过仙界啊。
      紧接着,那个“我”明眸巧笑,腰肢轻摆,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走路的姿势与我也不同,那表情也决计不会是我的表情……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明白过来……
      这个“我”一定是冥王冰娆假扮的……
      “恭贺樊郎新登帝位!”那个“我”施施然行了个礼。
      我听到樊璃略带些颤抖的声音响起,说:“果然,那个王冰儿没有骗我,你真的回来了……”
      “嘻嘻,是啊,不知樊郎这些时日有没有想我?”那个“我”娇俏俏冲樊璃眨了眨眼睛。
      “想。”
      “想?有多想?”
      “……辗转反侧,日夜难眠……”
      “哈哈哈。”那个“我”很是得意地笑了,又接着说:“樊郎你为了收拢民心,狠心将我杀了,你说,应该怎么补偿我?”说罢,身体倚向樊璃,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口画圈。
      “你说应如何补偿?”樊璃一顿,沉默了片刻,问道。
      “拿你的命来补偿,如何?”
      “好。”樊璃掷地有声地回答道。
      “哈哈哈,陛下还当真了?奴家开玩笑的,我要陛下的命做什么呢?”面前的“我”眼含秋水,目光之中尽是挑逗。“我”又接着问道:“那樊郎,可否,爱我?”
      “嗯。”樊璃可能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女子如此奔放大胆,问得问题这么直白,一怔之后又郑重地回答说。
      “思之唯卿,刻骨铭心。”
      “哈哈哈!”听到这个回答,那个“我”笑得花枝乱颤,但下一刻,便如突然戴上了面具一般,“我”满脸阴狠地说:“既然如此,那奴家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将手摁压在樊璃胸口上,我顺着樊璃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这只手直直地进入樊璃体内,待她抽出后,手中出现一缕不断跳跃的火焰,火焰赤红,若一剑扫过后喷涌的鲜血。
      樊璃并没有受伤,但还是如同身体中被抽出了什么,一时失去平衡,跪倒在地上。他仰头看向那个“我”,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
      “嘻嘻,陛下虽然爱我,奈何我不爱陛下,这一箭之仇,奴家会永远记得,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哈哈哈……”
      说罢,冲着樊璃一挥手,这段记忆就此结束,一股挖心掏肺般的虚空在我的心底,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

      这两段回忆,或许是渊渟心中最为深刻的,两者轮番上演,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我拼命凝神才从这如同桎梏的回忆中逃了出来,看着渊渟近在咫尺的面容,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甜蜜与苦涩搅弄在一起,将心绪变成了狂风中的小船,起伏不由自己。
      原来,一直,都是我……
      你心底的,一直都是我……
      我想伸手轻轻摸一摸他此刻脆弱若霜华的脸,但理智提醒我,必须赶快将他救出来,不能再任由他沉迷其中了!
      口中一边不断唤着他的名字,一边运作仙法将那些藤蔓移除。
      但不知为何,受到仙法刺激的藤蔓不减反增,不断生长、盘绕,似乎要将他整个身体都缠满。我哭喊着他的名字,但渊渟丝毫不闻,绝望如阴冷的蛇,一点一点在身上蔓延,一点一点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下一刻的画面,更是将我从万丈高崖上丢下,心彻底崩溃,湮灭于无尽的黑暗。
      我看到,渊渟的紧闭的双目,竟然流下了血泪。
      那血泪如此刺目,仿佛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两条深凹的沟壑,在血泪的衬托下,他的脸色更加惨白,连呼吸也更加微弱了。
      你,其实,不必如此……
      我对他说,拼命地冲他喊,不必如此,我原谅你了,已经原谅你了,不要再沉沦回忆,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可他无论如何,也听不到我说的话了……
      难道,这就是结局了吗,我们之间,就要终止在这一刻了吗……
      看着他熟悉的面庞,我突然心中涌起一阵释然。仿佛此刻,我们又回到了凡间闲时相处的日子,细碎的阳光从树叶之间洒下,在他的白衣上留下斑驳的光点,他低头抚琴,不经意间会看我一眼,那目光与他平日和别人相处时不同,那是种细密绵雨落在春泥上的含蓄与温柔,我想,我是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沉沦其中,再也难以出来了。
      如果能这样,抱着他,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踮起脚尖,慢慢地靠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将吻覆盖在了他的唇上,如同吻一朵一触即碎的冰花。
      此刻,天地之间,再无其他,浩渺广宇,只剩下我们……
      背后传来刺痛,那是刚刚打断的冰凌,已然恢复之前的长度,狠狠地穿进了我的后心。我微微笑了笑,将头放在了渊渟的胸前。
      若是只能是这般结局,那也挺好的……

      黑暗伴随着疼痛逐步逼近,不知这样抱着他抱了多久,恍惚间,突然感觉身旁的他,动了。
      这是梦吗?
      我抬眼望去,惊奇地发现,渊渟竟然睁开了眼睛,正以不可思议地目光盯着我。
      “你,醒了?”我一开口,血丝顺着我的嘴角流了下来。
      他看到我嘴角的血,如玉的面容染上了浓重的焦急之色,眉间挤出了一座高高的山峰。
      我想安慰他,说我没事,他已经大叫着,奋力将身上缠绕的藤蔓挣开。这些藤蔓如带着倒刺的铁鞭一般,挣脱之中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血痕。
      他伸手紧紧抱住我,又一抬手,我背后的冰凌瞬间碎成了齑粉。
      整座山洞轰隆作响,似乎要坍塌了,周围的冰凌皆破碎断裂,像石块一般砸向地面。
      他紧紧抱住我,如轻燕一般在坠落的冰块间来回跳跃穿梭,向洞口奔去。就在我担心他会像之前那般被洞口的禁制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一个闪身,带着我,飞到了洞外。
      下一刻,整座洞府坍塌,洞口被巨大的落石死死堵住,若是此刻我们没有逃出来,恐怕便已是巨石下的肉泥了。
      怎么他能顺利飞出这洞?哦,也对,那洞以情痴作为禁锢他的幻境,现在他已经彻底清醒了,所以,这阵法也便困不住他了,这洞也便随之坍塌了。
      那,他又是如何醒的呢?
      我抬眼看他,他亦看向我,点漆般的眼中皆是焦急与疼惜,不停地用手摩挲我的脸,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不用着急,我没事的。”我将他的手握住,轻轻地靠在上面。“只是小小的刺伤,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他沉默,只一遍又一遍地,视线在我的脸上打圈。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一些哽咽之感。
      “哈哈,我身负天宫诸神重托,前来唤醒你啊。”我故作轻松,又接着问道。“你怎么醒了呢,之前我怎么喊叫,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如何也唤不醒你呢!”
      “……我感知你似乎身处险境……”他沙哑着嗓子低沉地说。
      哦,对哦,他的命元还在我身上。
      我将命元从体内推出,捧到他的面前。
      “哈哈,水神殿下的命元真是好东西,现在物归原主,将来等大败冥界,小仙可是得要回来的。”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他听到这话,睁大了眼睛,像是了悟又像是不敢确定,颤抖着双唇,眼中若清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他略带迟疑地说:“歌儿,你……”
      我轻轻抱住他,说:“刚从凡间回来时,我确实怨恨你,害怕你,”听到这些他身体一僵,紧接着我长叹一口气,“唉……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欢你……”
      听到这话,渊渟的脸上若被点亮一般,目中皆是狂喜之色,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下一秒便一把将我紧紧地嵌入怀里,嘴唇在我的耳畔摩挲,低声唤着:“歌儿,真的吗……”
      直到我龇牙咧嘴地表示抗议,示意他我背后有伤,他才回过神来,松了力道,只轻轻地拢着我。
      “所以,不管之前,你是被诓骗也好,还是被命数约束着也好,往事皆不算,因为,此时此刻,我在乎的。”我抬眼认真地与他对视。“是现在的你。”
      “你”字刚刚脱口,他的吻便覆了上来,这次的吻,不再带着犹疑与小心,而是尽情欢意,将心中那如火山岩浆喷涌的深情与欢喜如此倾泻出来。我如此,他亦如此。

      他将我送到葳蕤山的藏身洞,父亲他们见到我,皆激动地痛哭流涕,上来就要抱我。我再一次龇牙咧嘴地表示抗议,给他们看我背上的伤,才将他们的热情控制住。
      大家一阵激动后,只见他抱拳向我老爹施了一礼,说道:“山主大人,此刻冥界入侵,小神不得不先行一步前去御敌,只能烦请各位照料歌儿。”罢了,又深深施了一礼。
      他的这些话说得好像他才是我的自家人一般,让我老爹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回应,老脸憋得通红,便疑惑地看向我。我能怎么办,只能抬起眼来看洞顶,专心的研究洞顶岩石的颜色纹路。
      他转身离去,快走出去时,突然又回过身来,看向我,犹豫片刻,郑重地说道:“歌儿,等我!”
      听到这话,我心中瞬间如万花同放、万鸟齐鸣,嘴角地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对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一定,我等你。”

      番外
      最近小家伙儿不太安静,总是在半夜踢我肚子。
      我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自己翻江倒海的肚皮,叹了一口气。
      这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渊渟,他撑着迷离的睡眼,靠过来亲了亲我的鬓角,说:“可是感觉不舒服,要不明日找位医仙来看看?”
      “不必了,我的崽我知道,他一定是馋了。”我认真地说。
      “馋了?馋什么?”
      “凡间用柳条穿了还洒满孜然的烤羊肉串,嘻嘻。”我感觉自己的哈喇子要流出来了,赶紧一本正经地抿住嘴巴。
      他轻轻一哂,用手点了一下我的鼻尖,说:“不是它想吃,而是你想吃吧。”
      我嘻嘻一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明日需与东海龙王商议布雨的事宜,待我回来,再一起下凡去好吗?”他温柔地捏了捏我的脸。
      “哎呀,不用了,那还让你分心,我自己去就好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仙力?”说罢,我也回礼似的,去捏他的脸。哈哈,看着这么一张似白玉皎月的面容被自己扭成了麻花,还是很有意思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住我任意妄为的手,放在嘴唇上亲了亲,说道:“那便带着我的命元去吧,这样我也能时时感知你。”
      “不用啦,你不是有双念珠吗?你带一颗,我带一颗,也是一样的。”我将头倚在他的肩上。
      当年仙冥之战,若不是将命元给了我,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鬼兵所伤。此刻,他的胸前还留着一道醒目的疤痕,拿他命元这事已算是我的心理阴影了。
      他沉默了半晌,说:“那你不得乱跑。”
      “放心啦,你把你媳妇当什么?三岁小孩吗?”我不满地抗议。
      “不当三岁的小孩。”他微笑地亲了亲我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当成四岁的。”
      这家伙!

      这次我去的还是当初的大魏国,此时的大魏国距离我们下凡时已过了五十年,许多熟悉的景色早已物是人非,好在,我爱的朱家烤肉铺,还代代相传地开到了此时。
      饱餐一顿后,自然是要找个茶楼听戏消遣,毕竟好不容易下凡一趟,得把吃喝玩乐一条龙都做一遍才行!
      刚到茶楼时,戏台上正在上演一出名叫《水月情》的戏,戏腔悠扬婉转,唱词缠绵悱恻,但属实太催眠了,我没看几眼,还不知道剧情,便沉沉睡过去了。
      “梆!只见神宗陛下面无惧色,举起长剑,一剑便刺向敌军将领的心窝,那将领手中所舞的赤金千斤锤,只堪堪从神宗陛下的鼻尖扫过。那时那刻,神宗皇帝如战神附体,横扫千军若砍瓜切菜,从此凡是神宗皇帝出征,周边那些蛮夷野人便皆望风而逃,不敢再有一丝挑衅我大魏的举动……”
      我被那“梆”声吵醒,原来是换了说书节目。我伸了个懒腰,仔细听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好像,说得是樊璃的故事吧。
      想到这里,我兴奋不已,在茶楼之中足足坐了两个时辰,直到落日西沉,才将渊渟那时在凡间的英雄故事听了个遍。
      说完樊璃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光辉事迹后,说书先生话音一转,貌似可惜地叹了口气,说:“神宗皇帝如此神勇,却是个痴情种子,唯认一名登基之前便已过世的女子为妻子,登上皇位后也毫不贪恋美色,只全心为国,一生未设皇后,未纳宫妃,连个侍奉的丫头都没有,也没有留下子嗣,而是全心全意培养自己的远侄睿宗陛下,真是令我等草民心生敬佩啊……”
      听到这里,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咂摸出来,心中霎时间如万朵烟花绽放。虽然早就暗暗揣测,他在凡间再没有对别人动过情,但此时此刻从第三人口中确认下来,激动与欣喜还是如潮水一样席卷了全身。唔,渊渟这家伙不错,晚上回去可以给他加鸡腿。
      正在兀自兴高采烈时,感觉肩上被披上了衣服,回头一看,渊渟正站在我身后,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转身,不待他反应,也不管旁人目光,“啪嗒”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他高兴地挑了挑眉,一手轻轻拢住我,一手摸着我的肚子,问:“玩得尽兴了?”
      “嗯,关键是今天的书说得好,听得我心潮澎湃。”
      “嗯?什么书?”
      “关于你的书。”我冲他高兴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明所以,看向下方戏台,正好说书先生讲到神宗皇帝与那名心仪的女子合葬,不禁哑然失笑,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宠溺地说道:“你啊……”
      突然,我想到什么,支起脑袋来,神色严肃地问他:“既然你已经心系于我,为何之前还去参加桃花宴那种相亲大会,莫不是从凡间回来后,便春心思动啦?”
      难得,他脸上浮现了一层尴尬地羞赧之色,轻咳了一下,扭过脸去。
      我怎么能放过他,伸手去捏他的脸,问道:“说,你去那里,是不是想要寻个娇俏可人的女仙娥,快,老实交代!”
      “不……我是去见你……”他细声说,眸子中是浓重得化不开的深情。
      “找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呢?你……”突然,我灵光乍现,明白过来。
      一定是小荣这家伙,我说当时她为何非得带我去桃花宴,原来,早就与渊渟达成了地下交易了。
      “说,你许给小荣什么了,才让她出卖我……”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的脸瞬间被我揉得变了形。
      他连连讨饶,抓过我的手,亲了又亲,用半分慵懒半分魅惑的语调说道:“好娘子,家里煮好的排骨汤,再不回去便要凉了。至于其他,我们以后再慢慢说……”
      我被迷得昏头转向,便暂且放过他,毕竟他说得也对,我们有一辈子,可以用来慢慢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