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已乘飞机去》lali的黄昏

2、中

　　其实，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都能波澜不惊的过完一生，可能从小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长大，那个时候大学里的人一般都会这样，一步步往上走，走到最后退休，继续安静过自己的日子。于是我一直胸无大志，爸妈又是极为提倡顺其自然的，一切由着我的意愿来。从小便是如此，我学舞蹈、书法、绘画、长笛，全是一时兴起，然后不了了之，虽说会了许多东西，但全都不精。唐初唐末说起来还略有鄙视，我却觉得没什么，想学便学了，不想学所以停下了，如此而已。实在想不明白那些哭着闹着不要学钢琴不要学书法的孩子们的家长是怎么想的，那些只是兴趣的一部分而已，拼上小命又能如何？我现在偶尔兴致来了还能吹上一曲画幅漫画写写春联，总比那些提及钢琴便咬牙切齿的孩子们好。鉴于以上各种借口，最终我没能狠下心来子承父业学什么医学，而是兴致勃勃的报了中文系。
　　在我立志成为文学女青年的前一年，唐初出人意料的选择了医科大学，还一脸兴奋的告诉我和唐末，这回我估计得和你们俩小屁孩一年毕业了。对于从小一副混□□模样的他突然转型为白衣天使，我和他弟跌碎了无数眼镜。翌年，唐末上了财经大学，终于如愿以更加斤斤计较的和钱打交道，距离他的小媳妇形象更近一步。
　　三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有离家，学校也不算很远，即使搬了家不再是对门了，两家人也常有来往，四个大人坐在一起说起我们小时候的那些糗事，往往乐不可支。我们仨则躲在唐初唐末的小破卧室里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偶尔低声纠正一把，一边忙着攻《仙剑四》，我走剧情，那俩愤青轮番上阵打怪升级。
　　那个时候，我已和唐初暧昧许多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初中突识男女关系的羞涩无语？高中他频繁的补习和说教？在大雨之中甩掉唐末，互相攥着手往家里跑？还是正月十五赏灯时光明正大的拉手借口是怕走散了？
　　最终我们还是走散了，那些牵着手的嬉笑怒骂，仿佛清晨的雾气一般，转瞬即逝，不留余地。

　　唐叔叔出事那年我和唐末上大三，唐初刚过托福，在我们一干人忙于奔走时，他迅速考出了GRE，然后在唐叔叔因为大型医疗事故而被判两年的那个寒假，收到了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offer。一切让人措手不及，王阿姨整日以泪洗面，而这段时间只有我和唐末来面对，唐初忙于他出国的一切事宜。
　　他说，我只有在国外混好了，才能把他们都接出去，远离这些过去。他说这些我完全能理解，不论哪个年代，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始终是大家茶余饭后最有价值的话题。王阿姨好久不愿意出门，在家里消磨时间，最后甚至连工作都辞掉了。一场场的官司和终审结果让那个家庭倾尽所有，唐末匆匆忙忙通过老师的关系找到了证券公司实习，日日早出晚归，一个月后送唐初在机场见面时，他竟然瘦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
　　这场风暴我一直跟着周旋其中，从一开始的跟着四处找人奔走，到最后的人走茶凉棋成定局。我看着唐初坚决地踏上出国的道路，看着唐末由一个原本只躲在我们身后的小媳妇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大男人。
　　直到去年我奉总编之命做一期医学界元老的版面，联系到唐初当年的老师，他竟然还记得我，笑谈了不少当时的旧事。自然提到唐初，说他在美国已崭露头角成功在望了。我跟着点头称是，然后那老先生笑：“小今，你可知道他当初为何走的那么坚决？因为他心里清楚着呢，若没有什么来覆盖他爸爸的失误，小初他一辈子别想在国内这个圈子里出头。他够聪明，在美国混好了再回来，自然没什么人来压他了。”我继续点头，他果真够聪明，在全家人最需要的时候一走了之，不用去面对这些年的风言风语，再回来已功成名就。原来成功的人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力，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有颗坚硬的心。坚硬，才能抵挡住任何冲击，不改初衷。
　　再见唐初是在第二日的碧华苑，天子一号间，那么大的一间房只有我们五个人，唐叔叔和王阿姨，以及我们三个。我一开始有些不自在，毕竟是唐家家宴，但两个长辈执意我要留下，也就厚着脸皮坐下了。几个人在酒桌上互相客套，斟酌着言语措辞，生怕踩到谁的尾巴或是提了那不开的一壶。一家人混成这样，我这个外人看着都别扭。
　　尤其是唐初唐末俩人皆是西装革履，看起来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些穿着T－shirt牛仔裤阳光明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等我回过神来一切都不同了。
　　饭后唐初对他弟说：“这回我把咱爸妈都接出去，你这几年的简历和业绩我已经帮你整理，投到了富国银行，他们说想请你同他们联系。”唐末面对他哥又恢复小媳妇本色，回头看我，满眼迷茫。那是个更好的机会，我怎会不知道，于是笑道：“去吧，在哪里操盘不是操，去国外操老美的盘赚老美的钱！”唐末皱皱眉，仍旧什么也没说，唐初扑哧笑出声来，道：“你怎么说话还这样，还中文系高才生呢。”说罢转头冲唐末道，“你先送爸妈回家，我一会儿就回去。”唐末看看他再看看我，一言没发，点点头取车去了。我看着他背影离去大发感慨：纯小媳妇一个。
　　唐初和我面对面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呢？”我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头：“我爸妈都在这，我哪里也不去，再说了，我一学中文的就得老老实实待在国内。”唐初看着我的眼镜：“如果你想，过阵子咱就把叔叔阿姨都接过去。”我也看着他，看着他依然清晰的容颜，轻声问：“唐初，你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的？我现在是你弟妹了。”他的眼镜里闪过一丝惊慌：“不，还不是，没结婚就不算是。小今，我等到一切稳定下来才来和你说，你别给我这么残酷的回答。”我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在捏在手心，深吸一口气才道：“唐初，你的心太坚硬，我不是穿山甲，我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