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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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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玘半夜离开的,这栋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季翡的房子如果不是有个他感兴趣的特别存在,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季翡听到响动,倚门静默看着。
程玘是体贴的,他连客厅的灯都没有开,行李箱拎在手里,门扉的关闭也压的小声,轻微咔哒,人就消失在门扉后面。
这时候季翡在想,离开是应该的。
楼底下那只银渐层是因为洗澡美容才会到宠物店里来,宠物店不是它的家,把它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店员也不是它的主人,店员没有道理把猫咪留在店里,再喜欢也不行。
他同样没有道理挽留程玘,人一生不仅需要知足,还需要有自知之明,这是前人付出巨大代价得来的人生经验宝贵财富,在他进入社会的年限里持续生效,他毫不怀疑这条铁律。
只是这一次,他突然觉得不太甘心,这种不甘心的情绪在他心脏上丝丝缕缕地缠上薄薄一层,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只是有些而已,等到程玘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季翡倚着门框,慢慢平静下来。
他转身,关上房门,躺上床。
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高楼林立,天空既没有温柔的江清月,也没有磅礴的祁连山圆月,是三个月前他的无数夜晚,乌云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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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聚餐后部门领导立即失踪这件事,项目部的人没什么太大反应。
——正常的呀,要是程总在,才是出大事了吧?
临近年末的工作一般只有应收账款,稍大的项目都在放出风声阶段,可以说忙而又不忙。
办公室里,张盼和两个小姑娘讨论口红,除那几个大品牌,这些姑娘还讨论如何把旧口红融掉重塑。
张盼指着自己的口红颜色自豪地说是她自己配的,另外的姑娘羡慕地“哇~”,接着她们就开始讨论重塑口红的要点以及装饰的口红管选择:
“模具在某宝上就有,某音也有,但某音没有售后……”
“都有的,你没找对地方,我给你说……”
她们的声音小而愉悦,有着不符外在的窃喜,精明市侩到可爱。
往常季翡不会注意到这些,可是今天却偏偏将她们的神态都收在眼底,他甚至注意到张盼的口红颜色,是流行的国风色里的胭脂色,显白到晃眼。
对面杨旭在校对项目修正后的图纸,他时而皱眉,时而丢笔叹气,仿佛遇上天大难题,猛然间吱嘎一声,他退开椅子,起身站起:
“翡哥,这图根本没什么创意啊,拿出要给人笑掉牙……翡哥?翡哥?”
季翡的视线看似在杨旭身上,然而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双好看的眼睛根本没有焦点,像虚浮的空气。
杨旭连叫几声,把张盼她们的注意都吸引过来。
“这是什么绝技?睁眼睡觉?”张盼调笑,她的嘴巴开合,胭脂像活过来的古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季翡开口说道:“你最近喜欢打扮了,太显白,衣服得换成深色的。”
他说得太笃定,引得一向伶牙俐齿的张盼都无法立即应答,浅白的连衣裙裙摆在地上投射出影子,如同飘荡的云朵。
季翡拿过杨旭手里的图纸时,听到张盼和她的小姐妹小声讨论:“我没得罪他吧?”
一个女孩子疑惑地笑着:“没有吧,男人的审美很奇特的……”
那个小徐也在笑:“换成深色的好像对比会更强烈,更显白一点?”
张盼跟着笑,扫过季翡的眼神带着疑惑和薄怨,随即她们开始讨论对比色。
没有姑娘会喜欢有个男人来对她们评头论足,季翡说得太隐晦,即便是敏锐如张盼也只是怀疑。
其实季翡是知道的,在他注意到张盼的口红色时他对张盼多少有些怨气。
如果不是张盼说那句话呢?是不是他不会去关注另外一个姑娘?是不是他没有看向后视镜的那一眼程玘也不会关注到他的梏守?
可是说到底他只是迁怒,即便没有张盼,哪一天也会有个李盼,或者徐盼……她们会很自然地讨论起自己的感情问题,间或来一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被人喜欢是天赐,而喜欢一个人空荡的心就会有归处。
程玘是他的归处,却不是专属于他的归处,和那间他住了四年、花费心思布置的像家却不是他的家一样。
程玘总会发现他的小心思,那么坦荡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为一个总是存心试探他的人留守驻足。
“翡哥,你是不是晚上没睡好?要不就先这样吧,反正也改不好。”
见季翡再度发呆,杨旭无奈道。
他对这个项目本身就不抱太大期望,不值得花费这么多心血,是季翡给予他的条件太丰厚,才让他有动力跟着一起继续攻关。
季翡瞄上图纸,大型的户外广场既要展示空间的广大又要结合商业特质,设置适宜全年龄段的雕塑来彰显品牌,设计师用了月亮的意象,圆圆的月悬在高高的竖碑上,孤单又突兀。
他又想起江上的那轮月,倒映在起伏的江面上,江水在晃,月也在晃,一波一波地似乎要撞上他们凭临的那扇窗。
“月亮不一定是圆的。”
季翡说道,他低垂眉目,上下眼皮的接阖线条饱满而又优美,像弯曲的弦。
杨旭先是愣住,隔几秒突然醒悟,狂喜:“没错,谁说月亮都是圆的了!”
可他们见过的月都是圆的,只是都是晃荡的水中月、群山月,草上月,随风而散。
杨旭脑子活泛,他带着创意去找设计师,又刻意放下姿态,设计师也没法不改,只好跟着加班加点,成稿出来后,是一轮被粼粼倒影托着的月,挂在雕塑上,磅礴大气。
样图给客户展示完毕后,杨旭特意拍了不同角度的图做成九宫格打上水印后放到朋友圈,美其名曰“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
程玘刷到图,给他点了赞还留意:“怎么想到的?”
杨旭并未居功,回说:“翡哥提点的。”
季翡啊……
程玘按灭手机,又想抽烟。
这几天他窝在陈忍名下酒店的那处套房里,时不时就会被季翡这两个字眼梗到心烦。
这人活像埋沙洞里的寄居蟹,就算把沙子铲掉,还有壳在背上,抓着蛰手,挠着带刺,偏偏没吃到嘴,钓的人心发痒,弃不得舍不掉。
陈忍进门,被浓厚的薄荷味道呛到流泪,他摆手挥散鼻腔前的空气,埋怨道:“怎么会喜欢这种味道?”
薄荷就是这种味道,闻到鼻腔里是辣的,其实不是辣,而是冰,特有的芳香因子刺激到鼻腔里的毛细血管,引发收缩后变成辣疼,等那阵凉意过后,又能闻到一丝甜。
程玘心情不太美丽,说:“可以不闻。”
陈忍哽咽,程玘这人其实不是很好讨好,表面上风轻云淡风轻,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被他拉黑过。但再不好讨好,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总能摸着一些门窍。
他重重坐到沙发上,不是很能理解程玘这种想法:“不就是个人吗?是他不是他区别很大?”
确实啊,他身边缺这么一个人?面嫩的,体贴的,长相精致的,他若是要,陈忍现在就能给他叫上来十几个,哪怕附着些更苛刻的条件:干净的,名校的,有才华的……
难吗?
不难。
这世上人那么多,好几十亿,谁离了谁不能生活呢。
陈忍劝他:“总憋房间里就会乱想,和我们出去玩玩,江南呆腻了,不然去西北啊?”
大雪封路前的最后一次狂欢,牛羊肥美,天高草枯,和盛夏不是一个风景。
就是在祁连山的大草原上,他抬头看到了月亮。
和季翡二人枯守车里的不同,这一次他身边热热闹闹,有陈忍的那些狐朋狗友,有热情周到的牧民姑娘,燃着篝火,唱歌跳舞,小刀现片的烤全羊鲜香细嫩,一口奶酒下去,解千愁。
程玘偏偏又想起季翡,想起这个团在后座上的男人,看着月亮说:“程玘我能不能和你试试?”
那时候他也在看月亮,满月,圆的像个蛋黄,代表着完满,而季翡在想什么呢?
他会不会想明天月亮就会变的残缺,所以那一晚是他们两人的狂欢?
陈忍两大碗奶酒下肚,晕天转地,来拉程玘跳舞:“走啊,小姑娘都眼馋死了,就等着你一起跳呢!”
程玘拨开他的手:“你是不是搞错了?姑娘?”
“小伙子也行啊,你看上哪个?我给你去叫。”
醉汉摇摇晃晃绕场,穿着民族服装的小伙子真被他叫来一个,粗眉大眼,笑容腼腆:“我们这边男人都是斗舞,我还没和男人一起跳过……”
程玘看着小伙子腼腆的笑容,将手边的一块表递给他:“他喝醉了,别理他。”
那个表看上去就是贵的,表盘里镶着碎钻,指针每走一步都宛如一道流光。
“给我?”小伙子眼睛发亮,惊喜问道。
“嗯,给你。”
平白得到一块名表的小伙子兴高采烈,飞奔去炫耀。
程玘蓦然想起见面的头一天,他把车钥匙丢给季翡,季翡却捣腾了半天,最后还想要一份豁免牌。
他是鼓起多大勇气才说出那句试试?
程玘想当面去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