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人》尤源一

34、21岁的梦

　　现在都多人当自媒体博主或者主播，走到哪拍到哪，各种主题，就连在普通的小馆子里也会冷不丁的有人举着设备。温安然看到镜头就会下意识地去躲，她觉得现在就是《楚门的世界》，贩卖隐私是可以博取关注度的，即使这种隐私是平常的生活。路人虽不是被安排的，她还是讨厌被人无意摄入镜头中。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就是觉得不自在，自己此刻的时间被别人定格了，永远的镌刻于互联网世界里，除非有人删了它。

　　例假的日期不可能每个月都精确到具体的某一天，只能说大差不差。和秦沐兮还有她朋友一起自驾游的日子到了，温安然照着韩云的喜好收拾了几件裙子和一些换洗衣物，还有她嘱咐的务必带着的“宝藏”。

　　温安然好奇地打开那个化妆包，里面五颜六色亮闪闪的小玩意儿，除了化妆品就是发卡啊、头绳啊，项链戒指一类的，她欣慰一笑，“幼稚”。手上却不自觉地拿起了一个“小草莓”别在了头上，“好傻啊！”对着镜子，她忍不住吐槽，赶紧摘了下来。

　　“我跟你说啊！我这些天心情好，就允许你'放肆'一回，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她知道韩云应该就在身边看着。“没道德，怎么乱翻别人东西啊！”她可听不见韩云的不满，人家丝毫未感激她，“哼，我马上都要走了，还要你'允许'？哎哎哎，卫生巾带那么点儿怎么够啊，我谢谢你啊温安然！”自己当然只能干着急。

　　“菲菲”进来了，温安然抱着它，抚摸着它的额头，“菲菲啊！咱们是好朋友对不对呀？不对，你是我妹妹啊！”

　　狗狗不解，只是用上目线偷偷看她。狗狗也懂，乖巧地趴在她腿上，五年多来未曾离开过。

　　“你说，韩云走了以后我会不会不习惯啊？还有那烦人的'大姨妈'，想到我就头疼。她会去哪儿啊？变成个小婴儿？那我一定要去找她！这辈子我们还当朋友！”

　　韩云正泪眼朦胧地感动着，忽又听见温安然立马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我去给她当'干妈'人家家长会不会觉得我有病啊？”

　　韩云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还知道你有病？！”

　　“唉，那想她了怎么办呢？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宴席？”温安然揉着菲菲的脸颊问。

　　韩云收回来准备捶她的手，“是啊！可能再也不会认识了呢！”

　　哥哥已经回美国了，父亲出差了，他们终归是父子，各退一步，后面只在家人间办个小型的婚礼。

　　家里又只剩下母女二人，妈妈开车把温安然送到了和秦沐兮约定的地点，再三嘱托她们一行四个女生要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她们一路向西，累了就停在路边小憩，镜头随时记录下旅途中的点点滴滴。夏季的白天很长，走走停停也不怕耽误。晚上，她们在一家快捷宾馆歇脚。

　　“我们的目的地是哪儿？”温安然躺在床上问。

　　“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规划，开到哪算哪。”秦沐兮和她一个房间。

　　“好意识流的一次旅行。”

　　“哈哈，你说得对，反正过几天就回去了。”

　　“只有我不会开车就跟着蹭了。”

　　“你后面去学啊，毕业了以后就没时间了，还有你可以帮忙拍视频还请我们吃饭，可以啦！”秦沐兮看着正低头扣指甲的温安然，“话说你之前不是挺期待这次旅行的，怎么今天一天看着都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有个好朋友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多远？国外？那也没啥啊，现在通讯、交通都这么发达，虽说比不上在身边，也不会失联的。”

　　“很远很远，可能联系不上的那种。”

　　“啊？有这种地方吗？是去热带雨林还是非洲大草原？南极、北极？不至于吧？”

　　“另一个世界……”

　　“去……去世了？”

　　“重生吧！”

　　“唉，既然你都说了是'重生'了，也不要太难过了。本来我就挺担心你的精神状况的，我说真的，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就我们一起的那个长头发的姐姐，她之前抑郁症看了两年的医生……”

　　“没关系的，以后不会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那行吧！你自己多注意。今天一天也够累得了，睡吧！”

　　小腹一阵酸胀，温安然知道，韩云快来了……

　　第二天一早，韩云就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给大家叫了早餐，她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醒啦？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她坐到秦沐兮的床边。

　　“什么事啊？我去洗个脸刷个牙你再跟我说。”秦沐兮掀开被子，空调开得有点低，她打了个喷嚏。

　　“其实我不是温安然，我叫韩云。”韩云这一句话吓得秦沐兮差点被鸡蛋噎死。“我只有在温安然来例假的时候才会出现，我们不是精神分裂，就是两个人。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只是我要走了，下个月开学后。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想跟你坦白一下。”

　　秦沐兮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以判断她是不是发烧昏了头，在说胡话。

　　“我没病，就那个'行李箱沉尸案'的受害者'韩云'，我就是她，我是一个鬼魂……”

　　秦沐兮从椅子上起身后退了半步。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人，没那本事。总之，我要走了，很感谢你成为我的朋友，想好好地跟你道个别。”

　　秦沐兮又坐了回去。“为什么走？去哪里？”

　　“我不能一直寄生在温安然身体里啊，这对她不好，凶手现在也落网了，我也该走了，没什么遗憾了，去投胎重新做人吧！”

　　“所以你是那个开朗活泼的对不对？”

　　“算是吧！肯定比温安然要活泼得多。”

　　“那你那个前女友？”

　　“是温安然的前女友，我喜欢男生。”

　　秦沐兮倒吸了一口气，“还能这样？！”

　　“哈哈哈，确实是令人不可思议，尹思思也是知道的。”

　　“难怪昨天你说话那么奇怪……你要投胎去什么地方？”

　　“还不清楚，等开学的时候再说。咱们学校附近不是有一个妇幼医院，可能就在那边吧！日子我也选好了，就9月9号吧！下辈子我还要当个女孩！”

　　“好，那到时候我跟温安然联系看看能不能去看你。”

　　“无所谓啦！反正我应该也不会认得你们。”

　　到了回程的日子，一路高速，她们在服务区休息，韩云的镜头里突然闯入了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她不好意思地把镜头挪开后又关上了。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吵架不觉得难为情吗？”同行的一个姐姐说。

　　“你们听说过最考验情侣之间适不适合过日子的就是一起出来旅行吗？很多新人会在蜜月结束之后分手，因为在异地的旅行中会面对平时没考虑过的事，需要靠自己做决定，还有个人的生活习惯都能轻易暴露出来。”另一个说。

　　“原来如此。这高速上吵架，都没处跑，挺憋屈的。”秦沐兮感慨。

　　韩云打开刚才拍的视频，除了她们几个都是陌生人，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秦，你之前推荐我看的一个旅行博主，是一对情侣，经常自驾游全国各地到处跑的，叫什么来着？”

　　“哦，那两个啊，我再找给你。”秦沐兮打开了视频app，在自己的关注列表里找到后发给了韩云。

　　韩云一边快速地刷他们的视频，一边问：“他们六年前的视频还能找到吗？”

　　“只要他们没删就能吧！”

　　韩云找到了，那对情侣博主的第三个视频，是在那个冬天她回故乡的那天傍晚，他们曾停留在同一个高速服务区，视频里有她自己、红姐，还有郑子翔还有他们一同进入那俩红色的新车，身着羽绒服的韩云甚至在无意中看了一眼镜头。

　　她找到了L城公安局的官方账号，用自己的小号私信了这个视频链接，提示他们犯罪嫌疑人曾在受害者出事的时间段里出现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虽然韩云具体的死亡时间难以精确到天，但是郑子翔之前的口供里说得是他们在夏天时就已分手，并没有跟她们一起回去。

　　警方不知提供线索的人是如何发现这个六年前的视频，又和本案有什么关系，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个热心市民。郑子翔这些年来一直过得战战兢兢，虽不能证明是他直接导致韩云的死亡，也有知情不报的抛尸罪名。他声泪俱下地坦白了当天的实情，等待他的将是罪有应得的牢狱之灾。

　　郝倩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开学后，韩云叫上了尹思思还有秦沐兮和她一起吃饭。与其他人不同，虽然这一年来跟韩云也好温安然也罢都疏远了些，郝倩仍然哭到不能自已。

　　“我明天回去那个医院打听谁家条件好，你就去谁家，以后咱们三个，不，四个，就是你的亲人，谁也不许欺负你！”

　　“好啦好啦！我这是好事啊！哭什么哭嘛！你一哭我也难受……”韩云也开始抹眼泪。

　　“哎呀，咱们干一杯，庆祝韩云摆脱温安然，以后做一个幸福的小姑娘，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尹思思已经举杯。“我回头把咱们四个拉到一个群里，群名就叫'守护者联盟'。看你多幸福啊，还没出生就有四个陌生的朋友。”她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倩倩，还有个秘密我要告诉你。”韩云说起八卦来一扫之前的愁云。

　　“还有什么秘密啊？我感觉我就像个傻子。”

　　“确实，你知道温安然跟尹思思谈过恋爱吗？”

　　“我的天呐！你俩？哦不，她俩？我的认知在今天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还有，我暗恋过韩云学姐。”秦沐兮举手抢答。

　　郝倩左看右看，诧异的眼睛忙不过来，告别宴成了八卦宴。“我说我交你们这些朋友交得也太值了吧！信息量太大了！”她难掩激动的心情。

　　9月9号那天，四个女孩跑去医院打听到了唯一出生的女孩，小名叫“九九”。命运弄人，九九的新家庭并不富裕，她的父亲在她还未出世前就因为救了一名落水少女而牺牲了，但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个可怜的母亲，她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还有四个陌生的亲人。

　　尹思思带头，四个女生一起。她们说她们很敬佩九九的父亲，所以来探望她们母女俩，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她们都愿意倾囊相助。

　　这一段奇妙的经历告一段落。温安然收获了更广阔的自我，她知道自己该走出自己原本舒适的世界了；韩云收获了一段被治愈的经历，为原本就很乐观的她更添了几分勇气。

　　她曾被背叛，却在这里第一次被偏爱。这一次命运给了她四个守护者，即使她已然忘了这四个女孩是谁，这不重要，她们约定好守护她的成长，这是友情的延续，也是亲情的开始。

　　女孩们在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九九的未来，要给她买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牌子的奶粉，甚至是长大了要做什么职业。她们想给她储蓄很多很多的爱，往后这些都会化作她生活中炽热的能量。

　　十一假期里的一个清晨，温安然在一阵腹痛中醒来，身下一阵涌动催促着她跑向厕所。她开始怀念起了韩云和这一段不可思议的经历。“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拖着沉甸甸的小腹，温安然叹了口气。“还好，九九现在还很小，妈妈说过女孩子是要多受些苦，但是没关系，我们会帮她。”转念间想到九九那张粉扑扑的小脸，温安然顿时觉得整个人柔软了许多……

　　“妈！给我拿下卫生巾。”和五年前一样，她又找不到合适的卫生巾了。

　　“来了！”母亲赶来，等她处理好。“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马上都要21岁了，虽然你现在好好的，想起那个神婆的话妈妈现在还很担心。”

　　“妈，别担心，你以后也别信那些算命的了。未来不能被预知，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过好当下。”

　　母亲微笑着点点头。

　　温安然21周岁的生日顺利到来，父亲送了她一份大礼——一套公寓。晚上，她做个梦，梦里她再次见到了韩云，不过是十岁时候的韩云，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双小白鞋。她凭借面部轮廓认了出来。

　　“韩云是你吗？怎么变这么小了？我是在你的梦里吗？”

　　“不是，是你自己在做梦。”

　　“我的梦吗？你为什么会出现，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场景跳转到她几乎没有印象的她们家曾经居住的小区里。

　　“那是我爸爸。”小韩云指了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装修工人。

　　母亲冲过来拿走了那块沾血的石头。

　　“对不起……”梦中的温安然蹲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与你无关。”小韩云走过来用破旧的衣袖帮她拭去泪水。“再见！不要学那些大人。”

　　梦醒了，温安然坐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石榴花又开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