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人生出版社》施一肆

25、来去无踪

　　仿佛恋爱就是这样你来我往的，与真挚的友谊相比，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尤其出版社忙起来的时候，一两个月双方也见不了一面。工农文学项目组运营得好，故而得了艾主编首肯，招兵买马，弄了专业的摄像团队，又与工厂、工地多方开会，重点了解工地安全，各方尽显神通，制定了还算完备的拍摄注意事项。其后，工地的拍摄杂志栏目才又获得新生。

　　加上戚七和社里主张举办工农文学创作大赛，各类比稿也寄来，事情多得腾不出时间与岑清树约见。

　　虽然岑清树多次抱怨戚七总是忙，忙得似乎不把他们之间的爱情当回事儿，但他自己何尝不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东南建设最近又有个好几个工程，不得不说李绩丞拉项目的能力十足的强。岑清树也一直大会小会不断，图纸也今日这样改，明日又说这样好，去了工地具体查看，又要这里微调那里稍微再完善完善。

　　偶尔跑来出版社楼下，也是急急忙忙递样东西就说得走了。

　　戚七也没空给他送温暖，她自己就够忙的。加上家里打来电话告状，说史曲曲在夜市卖烧烤，不时会喝醉了回去。

　　杨秀莲说这还是村里爱喝酒的老男人大晚上去消遣撞上了，回来戚誉耳边嘀咕的。戚誉朝史曲曲发火，说你再这样，把儿子带回去自己管！我们在这里千辛万苦千难万难，不是要你去这样胡来的！

　　史曲曲为自己辩护说没有喝醉过，只是偶尔店里几个朋友浅浅喝一点，图个高兴而已。

　　戚七打电话去问，史曲曲也是这样的说辞。
　　对方还说，听戚久久那边好像有孩子了，等她生了孩子，史曲曲就把旿旿接去自己带！

　　听她的口音，是有些计较戚誉的教训的。“终归不是你们家的女儿。”史曲曲心里觉得自己把舅舅舅母当父母孝顺，从她初中毕业出来打工，哪次回乡，吃的用的，什么不往舅舅那儿送？但凡亲爹亲妈有的，她也没短过戚七爸妈的。

　　何况这些年，戚七姐妹两在外读书工作，两个老人有点头疼脑热哪次不是她带着看病吃药？大事小事，只要她能帮，只要与她提了，她什么没有主动帮忙了结了的。

　　可是哪怕她怎么对他们如亲爹妈，这些年比他们亲女儿都做得到位，她也不可能落得如他们亲闺女一样的好处。

　　她自己的亲爹亲妈，需钱时会积极找她，平日里小恩小惠能顾及她，可一到要紧关头，没人能帮她顶事儿的。看旿旿的看顾就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了，难不成她有个酒鬼前夫，就自己也要堕落成酒鬼了吗？村里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听风就是雨，宁可信那些个长舌妇的，也不肯对她多一点信任，难道她就真不值得信赖了吗！

　　戚七并没有不信她，感恩她对父母的照顾，从小对妹妹的爱护，但终究不是亲姐姐呀！就连戚久久，戚七也不见得有多亲，就拿她怀孕来说，戚七就完全不知情呀。

　　戚七说真到了不得不把孩子接县城里去的时候，就请个保姆，钱她这里有。叫两个老人带孩子，孩子带不好，老人也受累。

　　史曲曲那边没说什么，可是心里也清楚，说归说，她又怎么会平白无故要戚七一分一文？跟戚七打了电话，她心里也转过弯来了，亲爹亲妈都靠不住，舅舅舅妈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

　　那边平和下来，说再给戚誉打电话解释清楚。

　　过了一阵，杨秀莲再打电话来，就说他们夫妻两心软，自己许诺无论如何帮史曲曲带到旿旿上小学。也就一年半的时间了。

　　杨秀莲自诩很有觉悟，“我知道谁对我好！旿旿也不是调皮捣蛋的，我就是瞧不得，凭什么我们苦死苦活，你大姑他们倒一辈子要靠着我们了？你大姑没嫁得了好男人，得亏几个弟弟养得好！”

　　说是大姑家表哥一家在县城也难熬，养着几个娃娃，勉强糊口罢了，良心是有，可是没钱，拿什么尽善心？

　　戚七听着她们道来道去，分身乏力，光听着就很心累。告诉杨秀莲跟戚誉，田地就少去了，每月给他们打钱。

　　以往戚七往家里打钱不过一年两次，算是给戚爸戚妈的一些零花改善生活的钱，自此，就是按每月应有的生活费打。

　　她也不打多，多了以后不定是帮戚久久存钱。也不问戚久久一起分摊，她把她该做的能做的做好了，就不需要再管其他了。

　　杨秀莲跟戚誉让戚七自己存着钱，以后结婚也好，怎么用也好，存了点款，才能安心。

　　杨秀莲旁敲侧击问戚七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他们也知道戚七自己主意大，催是催不得的。戚七只说没结婚的打算，也没说恋爱与否。

　　戚七这边什么也没提，岑清树倒是要宣告全天下了。何况他每次大明大胆地出现在出版社，他舅舅不可能没有猜测的。

　　戚七不知道岑清树父母了不了解他们的情况，她也没问，她觉得只要没人因为他们在一起受伤害，她就没必要在意那些。岑岑还是个孩子，与她解释，也是出于孩子心理健康的考虑。

　　而别的，比如朋友、同事等等，这些大人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都不重要了。

　　所以，直到逐渐清闲下来，又到中秋与岑清树一同乘机回仓浦，戚七也没答应岑清树去拜访他父母，或者领着他去一趟林萍县。

　　“你就不想与我的家人认识？也不想让我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岑清树让弟弟先把岑岑接回去，刚刚就连椿树来机场接他们，戚七也找借口去洗手间回避了。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岑清树，我说过的，我不想结婚。”戚七拉着行李箱往出口走，还得去乘地铁转去客运站乘大巴。一路上岑岑要她抱，她就耐着晕机的恶心抱了一路，现在心脏都要拱到喉咙口了，刚刚在洗手间吐了一场也没觉得清爽些。偏偏岑清还跟她身后嘚啵嘚念个不停，是她这副蓬头垢面的没精神样儿很好看吗！

　　“我理解你，也没有逼迫你。”岑清树从她手里拽了行李箱，连手提电脑包也拎了过去。
　　戚七不习惯手里没东西，要把电脑包接过去。岑清树把手侧到一边，就跟与她闹脾气，不让她牵手说和似的撒娇样。

　　“所以，也暂时不用见家长的，你觉得见了长辈这些事儿还会远吗？”戚七没再和他抢，只是拉他找了个偏处没人的椅子上坐下来。既然要谈，就一次性说明白，边走边说算什么。

　　“可是我也说了，等你愿意结婚，咱们再结。”

　　“那我一辈子不结呢？况且什么是结婚？单指领了证在我这儿可不算真正的婚姻，婚姻是对双方负责，包括双方的家庭。如果介入对方家庭，杂七杂八的事，样样要操心，那除了没有法律保护，和结婚过日子有什么区别？”

　　“那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不和彼此亲友往来了？是你说的不关起门来恋爱的！”

　　“我说的是光明正大的恋爱关系！我，我排斥的是那一张纸吗？是纸背后的责任！我……我自己家还理不清，我没心力再加一份了。”戚七双手掩着面没看岑清树，实在心累，每每想起这些就累得慌。

　　岑清树没法说出话来，怀里还抱着戚七的电脑包，他默默地看了戚七一会儿，她始终不抬头，也默不作声。

　　“你从来就没想过和我一起承担这些。回去路上自己注意安全。”岑清树站着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抬头看他，他望着她有些红的眼睛说了这番话，就自己先走了。

　　戚七见没他身影了，起来拉着行李箱折回洗手间洗了把脸，可是脸上越洗越不干净，眼泪汩汩地从指缝往外冒。有人进来，她又低头往脸上扑水，全程安安静静的，直到擦完脸擤了个鼻涕才出了些动静。

　　这样也好，说通了，是分手是继续全凭岑清树说了算。

　　岑清树走了一段又不知想些什么折了回去，戚七从洗手间的方向过来上了地铁，落在人群里，像颗沙子，可这沙子分明不是落在人间，是磨着两个人的眼睛，磨得让人眼红，硌得人心口也需得贴上创口贴一样往外沁血。

　　回到家里头，一进门岑母就打趣他，说怎么没让戚七来家里坐一坐再给人送回去？

　　岑清树问岑岑怎么就知道阿姨名字叫戚七了？要不是岑岑说，家里人又怎么会知道有个是岑清树女朋友的阿姨跟他们一趟飞机回来的呢。

　　“还真不是岑岑说的！哈哈哈哈哈哈！过年在你那儿，你问泊伦要个女孩子电话，我就知道！”艾佳欣抱着孙女坐沙发上笑得头摇眉眼飞。
　　“你怎么知道我要号码的？”
　　“哼，我去厨房取餐盘听见你们哥俩小话了呗。我可不是偷听，也没给你说出去，你妈我还是很地道的！况且你过年那副消沉样子！你现在是追上了？”

　　“……不好说。”兴许是追上了身追不上心，一时被他逮着了，也会跟蝴蝶似的飞走了，难保他的恋情不是一桩周公梦蝶的幻影。

　　“什么叫不好说？”
　　“就是您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