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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叙旧事蒋家客居,美娇娘筹谋科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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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今日劳累甚重,好生回去休息吧。”
一个穿戴官服的人出了府门拱手作别,翻身上马去了。
送客的男子身材颀长,眉目清隽,虽穿戴孝服,腰间系着一枚月牙弯状的白玉玦,又用玛瑙珠子结了穗,有这般贵重物什的,想必身份不低。
只见刚才同沐琬搭话的小厮上前,悄声同男子回禀几句,他便朝沐琬的方向望了过来,眸光清冷,“你是何人?”
眼前这人定是蒋经屿了。
沐琬红着脸的抿了抿唇,赶在人家办事当头过来投靠的确不妥。
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冒险试探。
“这是蒋老太爷留下的信,一直由家父保管,还请爷过目。”
沐琬深吸口气,忽略心头咚咚的鼓声,拿出信来上前两步,试着递给那蒋老爷。
对方毫不客气地扯开信封,抖抖纸三两下便又收起来了,目光如刀般寸寸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从头到脚。
良久,他冷冷丢下句,“姑娘请进。”
福瑞瞅着爷的脸色,忙引了沐琬进去。
蒋经屿在正厅坐下,丫鬟们还在来来往往的收拾,命福瑞关了隔间的门,这才缓缓开口,“姑娘能否细说说此信的因由?你同沐叙杨又是什么关系?”
明灭烛光下,他的侧脸挺拔俊朗,眉峰蹙起,信件被夹在手指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沐琬瞥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极力稳住心神,把早就打好的草稿娓娓道来,“沐叙杨是我父亲。从前在浙济一带跑水路时和令尊合作卖过货,有次正巧碰上劫货的匪贼,混战中一刀砍在了令尊肩上,正是生死关头被家父拽进船舱藏了起来,这才躲过一劫。”
找上门儿来要人家报恩真是脸红。
沐琬小小声道,“自那事后,蒋老太爷就写了这封信,表示以后沐家若遇到任何困难都愿意助一臂之力。前几日暴雨家中遭了灾,父亲又染急症去了,留下我一人不知如何,这才打听着找来了。”
蒋经屿不轻不重的嗯了声,从书信字迹看,的确是老爷子亲笔没错,肩膀上旧伤的事儿也属实,还有方带“海丰盐舍”字样的印章,看上去颇有年头了,只要去书房里找出章来对比下即可。
“你家在哪儿住,靠什么过活?”
“我老家是小冶村的,父亲不跑水路后就回家务农。”沐琬有问必答。
岂止小冶村,丰弋县内的农户没哪家不损失的。
蒋经屿摩挲着手上的鹿骨扳指,不动声色的打量,以他的眼力,一时间竟难对这女子做出判断。
她举止随性,初见就敢直勾勾地盯着他,倒像是不知羞的乡野丫头,可言语又算得上有条不紊,跟某家小姐似的。
身上这衣服料子,他眯了眯眼,兴许灯光昏暗辨不真切,像是粗麻类的次品,符合村姑身份,可从领口露出了截玉白凝脂的瓷肌,皓腕细嫩,十指纤纤,瞧着比大家千金养的还好些,更不要说她一副桃腮杏眼的妖媚样子。
这种种矛盾之处不得不让人提防。
自古红颜祸水,老爷子刚刚过世,怎么就正巧有这样的弱女子要投靠呢,莫不是年轻时惹下的什么风流债?她孤身一人又有何打算?
虽然满心狐疑,不过天色已晚,她又是孤身一人,不妨且住下细细查证底子,若真是恩人之女,自当厚报,若是什么不轨之徒,另行报官不迟。
思及此,便开口吩咐福瑞去安置空房,“多谢令尊当年救命之恩,家父向来一诺千金,既然姑娘有难,定要慷慨援手。府上有很多闲置的空房,你就在此安心住下,丫鬟仆妇尽可挑选,有事随时找爷,和福瑞讲也一样的,就是刚刚引你进门的小厮。”
沐琬听了连连道谢,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好歹今晚有了落脚之地,不用再琢磨到哪儿投宿了。
二人又客套一番,半盏茶的功夫福瑞便回来了,沐琬身心俱疲,匆匆吊唁过老太爷后到客房洗漱休息不提。
夏日天亮的格外早,蝉鸣声浪潮似的响着。
沐琬热得光着身子,只前半夜睡了个踏实,后面就越发清醒起来,闭眼就是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的雨水,惊得她直出了身冷汗。
她原本是享受996福报的社畜,晚上加班的时候眼前一黑,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小冶村。
村里叫沐琬的村姑跟她生的一模一样,整日在家中纺纱做活。
老爹这位便宜父亲是个老实巴交踏实肯干的农村汉子,辛辛苦苦劳作耕耘,最关键还挺疼女儿,沐琬清醒后说不想再纺纱做女红,沐老爹也都由她去。
暴雨来临时,村民们根本无计可施,油纸伞打着转儿地上了天,起不到任何遮挡。
沐家的房屋还算结实,沐老爹只拎着个盆呆呆的站在房檐下远眺,雨水倾盆似的斜倒在他身上,任由沐琬怎样劝说也不肯进屋。
乡亲们用血汗养起来的庄稼就这么被糟蹋殆尽,平时见不得半点浪费的沐老爹,当晚便起了高烧,这症状来的汹汹,沐琬顶着大雨去请了大夫,可还是未能救回他一命。
哭号与哀叹席卷了附近的村落,很多雇农等不到月底就悄悄跑了,佃户们担心知县老爷逼租,带着媳妇孩子离开的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就有她—没了沐老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她孤身一人实在太过危险,再加上这样的容貌,简直就是诱人犯罪。
沐琬咽了咽口水,这可是法制严重不健全的古代,像她这种“资深小镇做题家”只能一边苟着一边寻求活路。
人总要发挥特长,编纂科考辅导书,这是她差点挠光头皮寻出的赚钱法子。
这里的科举考试每年一次,有常设和特制两部分内容。
常设有明法、明字、明算,特制科目仅一明工。在沐琬认知中,就相当于考现代的法律、语文、数学,再加上工艺。
科目设置上属实有点跑偏。
据小冶村唯一光宗耀祖的秀才里长说,当今圣上偏爱各种各样的奇巧物件儿,自己也研究门道,便把原先特科的经济改成了工艺。
其他科目她应付不来,唯算学和工艺还算可以。沐老爹活着的时候,沐琬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给她买了几本科考用的书。
沐琬参照着这些“必读书”,磕磕绊绊写了大几月的辅导教材后,才有一家名叫昌鸿书铺的愿意收去,不过按照末流书的价钱,且只分她两成利。
新书发售到现在,也不过卖了小几十本,落到她手上的钱,可怜的只能抵流云斋一块小点心。
沐琬欲哭无泪。即便如此,这也是她能想到唯一的来钱法子了。
据她了解,沐老爹早些年跑水路挣得那些钱,早就被原身的后娘散了个干净,待沐老爹回村务农后,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巴,父女俩的饭菜也越来越简单。
把沐家留下的所有钱加上,也仅够在最次的客栈住一个月,而且是坐吃山空,这也是沐琬选择投靠蒋家的原因。
但寄人篱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沐琬盘算着,自己得赶快攒点钱,最好以后能租个小院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跟蒋家搞好关系,只要能当个名义上的“靠山”,让那些流氓地痞有所忌惮就行。
现在刚到夏至,离十月秋闱还有点时间。
比起写书赚钱,沐琬有件更着急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知道的防涝知识结合小冶村地形地貌写一写,然后交给里长老人家。
他才高八斗见识又多,如果真能帮到剩下的村民们,那也不枉她在那里住了几个月。
“姑娘,沐姑娘。”
向喜在外面唤道。
沐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窜起来,“醒了。”
向喜掀了帐子,捧着衣裙帮她穿戴好,桌上已经摆了一碟小黄瓜、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两个圆嘟嘟的大包子,直觉告诉她是肉馅的。
饭虽简单,沐琬的眼都绿了,天知道她已经啃了多久的黑面窝头,糙得舌头都快被刮掉一层。
风卷残云的吃完早饭,沐琬刚把自己带来的书本纸张收拾出来,就看见福瑞走到了院子里,“沐姑娘起的好早。”
边说边进了屋子,桌上是向喜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被沐琬吃了个干净。
福瑞不禁失笑,再美的天仙也得吃饭,果然是穷乡村里出来的,恐怕平日吃的还不如这清粥小菜。
“若是姑娘没有吃饱,可以让向喜再去厨房拿些来。”
向喜应声就要出去,沐琬尴尬的连连摆手,“真的不必了,福管家,我就是怕浪费。”
福瑞瞟了眼桌上摊着的东西,满脸堆笑殷勤道,“就是不用饭菜,拿些点心零嘴儿来也好。姑娘既是恩人就不必客气,蒋府吃住穿衣一概不会亏待。我吩咐了周婆子待会送新料子过来,若是有姑娘看中的,就裁几身新衣服穿。”
说罢,福瑞隐晦的辨认了下她身上的衣裙,还真看不出料子,但绝非高档东西,这么美的姑娘打扮似灰耗子,实在是不过眼。
沐琬心有所感,哭笑不得,这还是跟着她一起穿过来的大牌限量款呢,走的时尚个性风格,不过在他们眼里——估计会以为自己套了个麻袋。
福瑞照顾好了沐琬这边,急匆匆回书房去跟蒋经屿汇报。
“吃的清粥包子,没说不好,倒是客气得很。不过小的瞅见她在桌子上书啊纸啊的摊了一堆,莫不是个有学问的才女?”
蒋经屿正在用饭,闻言险些喷一口出来,不屑的晲了福瑞一眼,“没脑子的,那一穷二白的地方还能出什么吟诗作赋的才女?能认识千字文就不错了。”
福瑞腆着脸儿递去帕子,“小的哪懂这些,不过是看沐姑娘温婉可亲,说话也不像村姑般粗俗,这才想差了。”
蒋经屿慢悠悠擦了嘴,“前院的事先交给德儿,你今儿去小冶村打听下沐家的情况。”
这是疑心呢。
福瑞忙着应了,刚要抬腿儿出去,又被蒋经屿叫住,“去跟章氏说守孝的规矩,吩咐厨房禁吃荤腥。”
福瑞顿时苦了脸。
这话教他怎么传哪。虽说按照孝礼守规矩本是常事,可章氏毕竟是老太爷明媒正娶回来的人,拜了祖宗的蒋家夫人,就算有什么道理,也轮不到爷身边儿的自己过去教。
不过话又说回来,章家那小门小户的,嫁过来算是高攀,也不敢同爷论理儿。
蒋经屿冷瞥了眼,福瑞马上收了表情,低头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