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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讨个利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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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刚过去几日,帝京忽地起了阵“寻亲”的风。据说是某个青州世家两年前丢了公子,倾尽财力终于在帝京查到了些许线索。不少失了子女的人便跟着从各州赶来,集结到一块儿入京寻亲,闹得满城风雨。
折子雪花一般飞到案上,宋昭里瞧上一眼就觉得心烦。强硬往下压会遭来民怨,可他也不能真把奴场刨出来,干脆把这些折子都搁置一旁,只当不知此事。朝上也让宋铻知会过,就算有臣子上表,也立刻会有旁人打断。反正奴隶买卖本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存在,这些人闹一闹,找得到买主的皆大欢喜,找不到也就算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谁能想到偏偏就是有人,半点眼力都没有,一声不吭地将这些寻亲人的诉状接了,还立誓给他们个交代。宋铻三番两次敲打也都置若罔闻,美其名曰为了不辱泱泱大国之名,为了九州百姓心安。
宋昭里只好让宋铻再去交代奴场主,让他近日小心些,别被人抓到任何蛛丝马迹。
结果呢,这个好御前监使实在是很能干,不到半月便收集好了人证物证,连同查到的奴场主一起,直接押送到了大理寺。
宋昭里一拳砸在桌案上,“朕真是给他胆了!大理寺那边怎么说?”
宋铻垂眼,“秉公执法,还百姓公道。”
“好一个秉公执法!”宋昭里怒极反笑,“朕就是王法!传大理寺寺正进宫,朕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执法。”
“叔父,”宋铻抿了抿唇,“阿铻有一言,恳请叔父垂听。”
“说。”
“如今症结不在大理寺,而在御前监使傅然,是他一手促成此等局面,挑唆民众陈情上书,游街宣扬抵制奴场。事情发展至此再想不着痕迹的扭转,只能让他主动出面放弃追责。”
宋昭里冷哼一声,“你以为朕不明白?可那小子就是个一根筋的蠢货!还以为这样能讨朕欢心,愚蠢至极!”
“若没法从他下手,那不如,由他表哥傅衍入手,”宋铻抬眼,跃跃欲试,“说不定会有奇效。”
宋昭里思忖片刻,抬手挥了挥,“按你说的去办吧。”
“是!”
出了皇宫,宋铻便直奔监使府,候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有人开门迎他进去。
宴寒白在前面带路,头也没回的解释道:“刚刚我家公子在午睡,没他允许我们不能开门,所以让你等了会儿。”
“无妨,”宋铻边用余光记着府中构造边问 ,“傅公子现在何处?”
“卧房,你就在这先等会儿,公子收拾好了会过来见你的。”
宴寒白将人领到正堂后便离开,接着有侍女端来茶水点心,宋铻静静喝完一杯茶,才等到他一直念着的人。
傅衍一身月白长衫,绣了银边的同色腰封将他纤瘦身姿勾勒出来,似乎不堪一握。
宋铻定定望着他,眸中欣赏不加掩饰,“傅公子真是几年如一日的清隽俊逸。”
“哪里,宋统领也一样,”傅衍随便客气了一句,在主座坐下,笑意稀薄,“不过宋统领今日不是专门过来夸我的吧。”
宋铻抿唇笑了笑,“若我说是呢?”
傅衍沉默片刻,“那我,谢谢你?”
宋铻放声笑出来,“傅公子真是妙人一个!”
傅衍没接话,夸的这么尬的他也头一回见。
“傅公子消息灵通,应该知道帝京最近不大太平,”宋铻倒没觉得尴尬,自顾开始话题,“对此你怎么看?”
“在家锁好门窗,出行注意安全,警惕熟人作案。”
宋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下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话说一半,他忽地顿住,意识到跟前人不过是在装傻。齿间轻逸出声淡笑,他干脆开门见山,“令弟在追查奴隶之事,人证物证已交到大理寺,这些你知道吗?”
傅衍奇怪地看过去一眼,“当然。”
顿了顿,他又忽地想到什么般猜测,“难不成宋统领是想夸赞阿然,但又不好直白的去监使司夸,所以让我代为转达?”
没等宋铻否认,傅衍继续道:“我知道阿然这差事办的很好,朝中上下耗心劳神许久都没查到的东西被他尽数查清。不仅为帝分忧,还让那么多失去至亲甚至因此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了盼头,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很为他自豪。宋统领想夸就直夸,不用不好意思!”
说着还不自觉扬起笑脸,一副骄傲的模样。
宋铻:“……”
默了两息,才又开口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傅衍不解地皱起眉。
“据我所知,傅公子先前也在奴场买过奴隶吧?”宋铻转着手上的玄金扳指,“监使彻查奴场时,可有顾虑过你?”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傅衍微微睁大了眼,满脸惊疑和慌乱。
宋铻微微挑起唇角,压低了声音温柔道:“我忧心你受牵扯,这才登门来访。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想,我定会帮你从此次事件中脱离出来。”
“谢谢宋统领,”傅衍秋水般的眸子浮起慰藉,“但不用了。”
宋铻微怔,紧接着便蹙眉低问:“可是担心这样会让监使所做努力尽数白费?傅公子,恕我直言,你这表弟并未把你放在心上,行事张狂从不考虑你的立场,你又何必处处挂念他?”
傅衍浅浅叹了一声,眉眼温柔,“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呢?可谁让他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在意的人呢?他想要做什么,尽管做便是了,我绝无怨言。”
说罢抬眼望向宋铻,郑重地拱手行礼,“宋统领的好意我心领了,傅某已做好决断,立时将买过的奴隶交给阿然彻查。若其中有被拐带为奴的,定会为他消除奴籍赠银百两助其归家。同时,傅氏商会也将空出三所客栈供远行而来的寻亲之人居住,免去房钱餐费,聊表诚意。”
??
宋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意是想在这兄弟二人之间制造些误会,再不济也让傅衍对傅然生出些许嫌隙,以此来牵制傅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两人感情纹丝不动,还更加助长那帮寻亲泥腿子的势头!
“宋统领可是被我的大义惊得说不出话了?”傅衍腼腆,“其实也不用在意,都是我应该做的。”
“……”宋铻深吸口气,“傅公子心怀百姓,是九州之福,在下钦佩。我军中还有事务,便不叨扰了。”
傅衍起身送客,“哪里哪里,有空多来玩啊,下次我肯定让阿然赶回来陪统领好好儿聊聊。”
墨漆的木门缓缓合上,傅衍刚转过身就猝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卿华低头看他,委屈地用下巴蹭他的额头,“你干嘛还邀请他?”
傅衍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搂得更紧了些。缓了缓气息,决定放弃跟他比力气,“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瘦?”
顾卿华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傅衍翻了个白眼,“瘦也不是你把我勒得喘不过气的理由。”
闻言顾卿华立刻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松了松,控制在一个刚好合适却又无法挣开的力度,还贴心地问:“这样呢?”
“……”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傅衍双臂被他锢住,只得踮踮脚用额头去撞他的下巴,“你怎么就听不明白,我那明摆着是在给他添堵,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真的再来。”
“我觉得宋铻就不是正常人,”顾卿华还在幽怨着,“下回见他……算了,还是别再见他了。”
傅衍无奈,“你是觉得我今天应对的不好吗?宋铻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你不是都看着的嘛?”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做的特别好。”顾卿华想起在厅中傅衍说自己是他在世界上最亲近最在意的人,心里就不由化成一汪荡漾的春水,咕嘟嘟的往上冒着小泡泡。
轻轻用下巴蹭了蹭怀里人的额头,顾卿华柔声道:“我也是这么看你的。”
“什么?”傅衍一时没跟上他跳跃的脑回路。
“最亲近最在意,最珍视最喜欢的人。”顾卿华说的认真而温柔,还私心偷偷加了两个最。
心脏“噗通噗通”快了起来,傅衍怕被他发现,勉强控制着微促的呼吸,用脑袋顶了顶他的下巴,“你多久没刮过胡子?扎死了。”
顾卿华连忙松开他,盯着他的脸仔细瞧。傅衍皮肤白,随便一揉捏就会留下红痕,更别说被他下巴用力蹭过。此时额头上绯红一片,映的那线朱砂越发灼目。
“对不起,”顾卿华轻轻帮他揉着,“这些日子为了显得我日夜忙碌,没太注意胡茬,弄疼你了。”
傅衍拂开他的手,“那还不赶快去刮。”
顾卿华顺势拉过他的手,“不如你帮我?”
“想得挺美。”傅衍说着就要把手抽出来,结果拽了拽,没拽动。他皱眉看过去,只见顾卿华抿紧了唇,眨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乖巧的像个等待主人帮他洗澡的大狗勾。
“帮帮我。”顾卿华似是看出他的犹豫,低声求着,嗓音如蛊惑人心的海妖,”你新做的四个刀片并在一起的剃刀,我不太会用。”
“……”
傅衍挣扎没过两秒便在他的低求下投降,但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好说话,还是板起脸傲娇道:“只此一次,我是正经教学,下回你必须自己来。”
顾卿华眼眸亮起:“嗯!”
回到房里,傅衍屏着一股浩然正气帮他洗脸,在下巴和唇上涂抹好特制的泡沫才后知后觉,“为什么脸也要我帮你洗?”
顾卿华糊了半脸白絮般绵密柔软的泡沫,看不清表情,但笑意仍从那双藏着狡黠的凤眸透了出来,“我都帮你洗过那么多次,偶尔回报一下,不行吗?”
傅衍噎了噎,自知理亏不再继续纠结,下巴朝他身后扬了扬,“坐下来我帮你刮。”
“坐哪?”顾卿华装傻。
“那儿啊!就你背后。”
顾卿华摇头,“看不到。”
“你是下半张脸被糊住,又不是眼睛被遮住了。”
“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傅衍就知道这家伙会故意找事,干脆不跟他讲那么多,推着他的肩膀把人按进椅子里。刚要起身,腰上就又多了熟悉的重量。
顾卿华眼角挑着揶揄的笑意,“阿衍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啊。”
傅衍脸上当即腾起愠怒的薄红,“叫我什么!你快放开我!”
顾卿华任他用力推自己的肩,环在他腰上的手纹丝不动。
“看到我手里的剃刀了吗?”傅衍忽地停下动作,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威胁道,“特别锋利!你再闹,就要破相了!”
顾卿华眼神忽地暗了下去,颤了颤睫,声音很轻,“你要伤我?”
傅衍愣住,他只是想吓吓他,没有真的想伤到他。
有些无措地将剃刀丢到地上,傅衍哄他:“我没有,你看,刀都扔了。”
顾卿华垂眸瞥了一眼,“那你怎么帮我刮胡子?”
“……好玩吗?”傅衍磨了磨牙,还未有动作,忽地被他抬起头啄了下唇。
顾卿华勾起唇角,笑容邪肆,“讨个利息。”说着又仰头吻了上去。
“唔……等,利息不是亲亲唇角吗?”傅衍在他汹涌一吻的间隙捧着他的脸拉开些距离,微喘着问。
“翻倍了。”
不知何时两人姿势已调转,原来居高临下的傅衍被顾卿华圈在怀里垂首细吻,吻的他嘴里尽是苦味,细密的胡茬擦过下巴、脸颊,酥酥痒痒一片。
傅衍皱眉推他,“泡沫全弄我脸上了!”
“一会儿帮你洗。”
“……”
等到终于刮净顾卿华那点胡茬,天色已经晚到烟霞尽褪,只剩一点晚照余光。
傅衍抿着微肿的唇瞪他,“以后记住怎么用了吗?”
顾卿华无辜摇头,“只记得吻你了。”
“……”
傅衍随手将剃刀一丢,毁灭吧,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