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雪GL》如牙

32、心防

　　深夜，烛光微弱。

　　一个影子瑟缩在角落里，手里抓着大团米粒，狼狈地塞进嘴里。荒野中落单的猛兽一般，警惕而敏锐地四处张望。

　　“慢点吃。”锦瑟蹲在距离少年几步开外的地上，把一叠小菜，往距离少年更近处推了推。

　　少年满身是污泥，白色的底衣早就破烂不堪，袖子也被划破了，身上四处可见干透了的血印子。

　　由于一直没有穿鞋，所以脚也被划得稀烂，隐约可以看见脚踝处的骨头边翻起的死肉已经溃烂。

　　唯独他脸上的新伤，像是树枝划破的，轻微红肿。

　　少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呜咽着吐出几个字：“少惺惺作态……你要是敢叫，我还是会杀你的。”

　　少年抬起眼皮，扫过锦瑟被自己刀锋划破的脖子。虽然已经简单的用纱布包裹起来，但是隐约泛着红。

　　“嗯。”锦瑟又将盘子里的两颗包子，往前递过去。

　　一点也不像是害怕，或者被胁迫的样子。

　　“哼。”少年嗔怒地蹬了锦瑟一眼，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不屑。

　　他一把抓起包子，往后退了几步，大口的吞食，由于吞咽的太快，被噎得咳嗽起来。

　　“你看你，都说了要慢点吃啊。”锦瑟无奈地转身站起来，想要去桌上倒水。

　　“你干什么！”少年丢下包子，立刻飞奔冲到锦瑟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甲。按照这个力度，随时可以将她的肩膀脱臼。

　　锦瑟这才吓了一跳，本能地一只手指指向桌子上的茶壶和水杯。

　　茶壶。和茶杯。

　　少年渐渐把拧成一团的眉头松开，一把推开锦瑟：“我自己来。”

　　少年从进屋之后，就一直保持者这种随时剑拔弩张的架势，锦瑟逐渐也习惯了，并不与他分辨，只在旁边安静的待着，也不多话。

　　许久之后，少年吃饱，轻微有些失神。

　　“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锦瑟柔声问道。

　　“你怕我杀你？”少年冷冷地看向锦瑟：“不会，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你也没有那么害怕，更可能觉得我会放了你？”

　　少年说完，目光一直停留在了锦瑟身上。那种目光对峙的交汇，令人心里发慌。

　　锦瑟摇摇头：“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少年面露讥诮之色：“凭你？你知道我是谁么？”

　　无论怎么看，锦瑟也不过是一个柔弱女流，这样的人，若是遇见刀剑之争，几乎是死路一条。即便如此，这女人居然大言不惭说要帮自己。

　　少年很自然的露出不屑。

　　“我知道你是谁，你姓安……”锦瑟面不改色。

　　原本卸下的防备的心弦又一次被拉满，少年目露凶意，顺手从腰间抽出了短刀，飞快地反手刺向锦瑟。

　　锦瑟下意识地低头闭眼，缩了缩脖子。

　　没等锦瑟反应过来，她耳边的一缕青丝，飘然落地。

　　“你知道不知道，我可以随时杀了你。我要你的命，易如反掌，而且……呃……”少年还没有说完，居然全身剧烈的颤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即便是这样，架在锦瑟下巴上的刀刃丝毫没有移开。

　　“你要不要紧？”锦瑟问道，因为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神去瞥旁边：“你现在需要看大夫。”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少年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些，一瞬间的迟疑让他甚至忘记了用手臂擦掉嘴角溢出的血水，少年忽然笑道：“你知道……光是一个窝藏钦犯的罪名，这整座楼里的人，恐怕都逃不脱干系，都得死……我死了，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少年说着，嘴里的血从牙缝中露出来，滴在地上。但是此刻他的笑容却十分灿烂，衬着这夜色凄迷，显得有些癫狂。

　　“对，你们都会死……在死之前，还会被那些监狱里的家伙被活着弄掉几层皮……这种滋味，比死了可能更难受些。”

　　锦瑟微微觉得发冷。

　　只是几句话，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少年曾经经历过什么。

　　“所以更要活下去啊。”锦瑟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心意，诚恳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而且现下四处都是搜捕你的人，你出去也不安全，不如将就先住在这里。我有办法藏住你，不被任何人发现。”

　　“但是有个前提，就是你得听我的。迟早那些官兵要搜到这里来，要不让他们注意到你，只有一个办法。”

　　锦瑟忧虑地缓缓回头：“换回女装。”

　　叮叮当。

　　刀刃像是失去了托力，直接坠落在地上。

　　安寺良这辈子也没想过这句话会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嘴里听到。仿佛所有的伪装和防备此刻都显得多余。她一直努力地想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惑不安，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你，怎么发现的？不……你何时发现的？”安寺良语气哽咽。

　　是的。其实这些年来，即便是亲信的人也稍有发觉。

　　自己更是下了大狱的人。

　　因为自己太瘦弱，也没有完全发育，加之发式打扮看上去的确也就像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如果不剥下衣服仔细查验，对方是应该无法发觉的才对。

　　所以，这比任何一句话更具有杀伤力。

　　让安寺良瞬间失去了最后一道的防线。

　　她的眼神，像被海浪冲垮的堤岸，黯淡无光。

　　“从来没人发觉么？好奇怪。”

　　锦瑟悠然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温柔地想要帮她掉嘴角的血渍，才抬起手却又想到了什么，放下了。

　　“毕竟，你生的这么好看。”

　　“我还以为不管是谁，看到也会知道的。”

　　好……好看？

　　“你就是那位安家哥哥吗？长的好俊啊。”

　　“啊，阿良啊，你这样子确实讨人喜欢啊。以后等你长大，老师把女儿许配给你可好？”

　　“哼，不就是白嫩了点嘛……有什么用……呸！我告诉你，安寺良，别以为你老爷子在我们这里有点名声就了不起，我今天打你，不为别的，就看你这小白脸不顺眼……大家给我上……”

　　是啊。曾几何时，安寺良的确也听过许多关于夸赞自己容貌的话。

　　可是，那些夸赞都仅仅是夸赞。渐渐地，安寺良也不太在意了。

　　可这奇怪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把好看的容貌，就和是女儿身这件事联系起来的呢。

　　奇怪，这女人真的好奇怪。

　　遇见这种事，不是应该嚎啕尖叫求着放了自己的么？怎么会如此淡然地还在夸赞挟持自己的人长的好看？？！

　　安寺良越看锦瑟越觉得匪夷所思，她的双眸之间闪烁着疑惑。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上楼声传入耳朵。

　　安寺良和锦瑟同时警觉地看向彼此。

　　“哟，这些官爷怎么带着刀就上来了啊。我们这里不兴带这种东西来的……”远处，是管事妈妈们在说话。

　　“闪开，这是公务！官府查人，你们各个门都给我打开了，我们要查验！”说话的人中气十足，不用问也能猜到是哪些人。

　　“这可使不得啊！各位爷，我们这里和外边不同，多有不便啊！”

　　“再说了，都是女眷……这恐怕传出去就……”

　　“少说废话！”

　　声音听起来还比较远，但是锦瑟和安寺良都明白，查到自己这里来，也就是很快就会的事。

　　顷刻间，屋内一片死寂。

　　“现在逃出去是不行的。楼下都是官兵，出去就是死。”看安寺良此刻正在窗口向外偷偷张望，四处想要从这里翻身下去，锦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掌，摇了摇头：“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