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战状态》李丁尧

1、【序】

　　《非战状态》
　　文/李丁尧
　　背景为现代国外架空，可对标加州。

　　【序】

　　“想开荤吗？”
　　这声音很轻，但卡尔听清了。
　　他握着枪，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根本没空理会他的废物搭档。

　　三秒后，一把未开刃的战斗短匕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破开空气，带起凌厉细小的气流，一条蝮蛇的头被精准钉在了树干上，挣扎十秒后歇了气。
　　……
　　卡尔缓缓转头。
　　搭档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晃晃的白牙，纯良，神采奕奕。

　　夏季的雨林很要命，闷热潮湿虫蛇多，随时随地的倾盆大雨。
　　这种环境里，被对手像狗一样追了四天，干粮耗尽，体力告罄，任谁都没有一分多余耐心了。
　　更别说敌人开了挂，放了个人形大杀器进场。
　　对面蓝方，那位神隐的江湖传说只用了半天，就把两边战损比生拉到了1比39。

　　他们这边用39个人，才能换到对方1个人。

　　这次演习对卡尔来说非常重要，偏偏他抽到了最烂的牌。
　　搭档是抽签决定的，不是他自己选的，也许这就是他的命。
　　搭档是个极瘦弱的亚洲人，卡尔甚至怀疑自己稍一用力，就能把TA的手腕掰断。满脸油彩下，只能看出对方下巴瘦削，黑眸很亮。

　　“侧带棕榈蝮。”废物搭档开口了。

　　他的声线有点细，说着，对方熟练地捏住蛇头往空中一甩，蛇因为神经反射，身仍然坚强扭动，腹部的蛇鳞划过卡尔的脑袋，那触感……绝了。

　　“你——”
　　卡尔想不起来搭档名字，你了半天，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单字：疯子。
　　“有蛇毒。”搭档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就地蹲下，手起刀落，自言自语，“头和内脏是不能要，肉还挺新鲜的，不错。”

　　卡尔没忍住，吞了口唾沫：“……你想烤着吃吗？”
　　对方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盯好你的哨。”
　　亚洲人的声线虽然偏细，但仿佛有种魔力，冷然下沉时，质地像缓然流动的水银，表面反射着薄薄的银光，实则裹挟着无声威胁。

　　最后他们还是开荤了，虽然是生的，总比没有好。

　　两个小时后，在一个十字分岔口，卡尔收到了拆伙申请。

　　“我小腿刮伤了，不一定能撑到演习结束，我们现在都暴露进对方远程火力打击范围了。你不是想赢吗？去找别的组汇合吧。”对方说着，从身上卸了一把全自动□□，丢给了卡尔，“战利品，送你了。祝你好运。”

　　卡尔一脸呆滞地接住。
　　“哎——等等，兄弟，你叫什么？”
　　他的搭档摆了摆手，头也不回：“Bruce Lee。”
　　卡尔：……

　　十一个小时后，卡尔“阵亡”。

　　他在红方休息区包扎的时候，听说了一个好消息：在演习结束之前，对面蓝方的大杀器被人一枪远狙，虽然无法改变红方惨败的结果，好歹也算功绩一件。

　　阵亡的人们都凑作一堆，兴致勃勃地讨论，到底是谁干了这票大的，能把蓝方的队长干翻，以后肯定是各大武装公司抢着要的红人——这种残酷的演习季，有什么比战绩更亮眼的存在吗？
　　没有。

　　更何况，蓝方还是职业顶尖雇佣兵，业内赫赫有名的眼镜蛇。谁能在这种场合里让他吃瘪？

　　但卡尔没听，他难得走神，想起雨林里，亚洲搭档离开之前的背影，决绝又迅速。估计撑上半小时就退出了……
　　卡尔有点奇怪，怎么没在休息区看到他人呢？

　　想找人的不止他一个。

　　很快，营地帘子被掀起，有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原本嘈杂的动静，随着这位陌生人的出现，整个营地的交谈声渐小，直至停止。

　　这也是张亚洲面孔。

　　卡尔盯着他，不自觉地把人跟之前的奇怪搭档做起了对比——

　　很显然，他们截然不同。

　　男人身形高大修长，那种挺括里蕴含的力量感，即使放在他们这群人里，也毫不逊色。他一身装备去干净了，战术背心也没在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常服，迷彩裤扎在军靴里，手里身上空空如也，没有武器，嚼着口香糖扫视他们。

　　他身上带着点格格不入的懒散和松弛，可诡异的是，其存在本身又带来极重的压迫感。

　　卡尔知道，现在同伴们的安静，完全属于藏在雄性血液里的警觉，对杀机危险的警觉。即使清楚知道这是场合作演习，对方不可能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演习已经结束了。

　　“卡尔？”
　　对方在他面前站定了，得到肯定回答后，轻点了下头，算自我介绍：“亚伦。”

　　卡尔：……
　　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他已经麻了。

　　蓝方叫亚伦的，只有那一位变态队长。
　　刚爆冷出局的那位。

　　亚伦：“你分到的搭档人呢？”

　　卡尔愣了下：“很早都分开了，我……我也不知道。”
　　“他怎么了吗？”
　　卡尔皱眉，试探地问了句：“出事故了？”

　　这类演习都有死亡指标，控制在范围内，只要交报告就行了，不会有人多过问。

　　亚伦也皱了皱眉，似乎是为称呼诧异了一瞬：“他？”

　　很快，男人微眯起眼，很轻地笑着否认：“没有。”

　　他又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在哪里？”

　　卡尔回忆了下，答了个大概区域。那片丛林地形复杂，他能记清大概方位都很了不起了。
　　“谢谢。”
　　亚伦冲着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离开帐篷前，他掀着帘子，又回了一次头，望着卡尔，眉头挑了挑，轻佻却又带着顽童似的天真：“下次搭档作战，至少，搞清楚性别吧。”

　　那是个女人。
　　亚伦再确定不过。七百米的距离，一枪解决了自己的对手，他不会弄错。

　　空包弹打在身上没什么感觉。等枪口硝烟散尽时，人早已经不见了。

　　这么多年出任务，亚伦很少犯走神这么低级的错误，却在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丛林演习里，填补了这个可笑的空缺。
　　他去查了红方人员花名册，并没有性别为女的队员。

　　他作为“亚伦”而战的最后一年，记住了这片雨林巨大的阴翳，记住了湿润土地的味道，透过树叶缝隙漏下的光。也记住了浓烈绿色间，一道神出鬼没的人影，和毒蛇般冷然静定的黑眸。

　　职业生涯里没有完美离场，对他来说算不上太遗憾，他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完美。
　　没亲自见到对方一面，确实有点可惜。

　　只是他这人执念向来轻，这点可惜像一缕烟尘，散了就散了，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