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吴怊

2、第 2 章

　　南市是边境城市，下面有一个市和三个县，气候温润，是旅游名城。就是紫外线强了些，姜素拉想了想，又把刚买的特色纱巾裹在头上，连着身上披挂下来，看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儿。
　　姜素拉在采风团里面是个另类，不跟其他人说话，时间到了就走，也不参加晚上的聚会。说是聚会，其实大家也不是很熟悉，虽都是一个系统的，可还有很多人彼此都不太认识，领队也是想借聚会加深彼此的印象。姜素拉在单位还算小有名气，这次来，团里流言蜚语也不少，她也借机正好不参加活动，免得影响心情。
　　过了几天，行程里面有个半天的自由时间，领队邀请姜素拉参加自己小队的博物馆之行，姜素拉借口身上不舒服还是拒绝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留足自由时间，前几天的行程很赶，再加上第一天到南市就是半夜，而后一大早又是赵尔尔无聊的电话“叫醒”，于是趁着这空闲时间，姜素拉扎扎实实地在酒店躺到了下午。睡足了之后她无聊地翻着手机，想看看附近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尝下，很快，她就搜到了一条古街，当地人很爱去游客比较少的地方，正合她意，换了件衣服背着个包她就出了门。
　　这里天黑得晚，姜素拉下车一眼望过去就注意到，达尔街这条路是步行街，除了一些特色餐饮，还有很多特色手工小店，招牌竖着一块块立在那边，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心头上。顾不得吃，她开始一家家逛起来。街上，民族刺绣和木雕木刻的店居多，生意模式也比较传统，还是普通的买卖。本地人来的多，在货品的铺陈上，也是比较一般，没多花心思，实用主义为主。可是卖的东西，质量出乎意料地好，姜素拉拿起手上的刺绣腰带，摸了摸，爱不释手，发现前几天买的纱巾瞬间弱爆了。
　　这家店是一位穿着民族服装的老阿嬷守着的，普通话不太利索，姜素拉不知道她是不是这家店的主人，两个人吃力的交流半天，终于成交。等她出了店门，发现天已经下起雨来，天色暗了一些，掏了掏包，又忘记带伞了。这时，阿嬷走过来，手里带着一把油纸伞，她指指外面指指伞。姜素拉一瞬间，很感动，看看外面一时半会不会停的雨，她笑着点点头拿过伞，然后翻包，偷偷地打开钱包拿钱，又快速地递到阿嬷手上，自己打开伞很快的跑了出去。老阿嬷在门口咿咿呀呀喊着，姜素拉的手往后摆摆，快跑着离开。
　　今天她就穿着T恤和牛仔裤出门，脚上穿着凉鞋，淅淅沥沥的雨下着，姜素拉慢慢的走在街上。下雨，路上的人没有刚来的时候多，雨水浸入鞋里，冰冰凉凉的，耳边，是雨滴在油纸伞上清脆的声音。
　　一伞一人一世界。
　　就在她享受这一刻意境的时候，刚经过的一条小巷子里突然跑出两个人，其中一个直直的撞了上来，将她撞到在地，油纸伞掉落，被另一个人踩了一脚把伞骨踩歪了。
　　“哎！你们干什么呀！！”姜素拉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地上，怒气横生。
　　踩坏伞的男人高高壮壮，头发湿透，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略有迟疑。
　　“赶紧走！”倒在地上的另一个人看都没看姜素拉一眼，起来直接拉着前面的男人又跑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素质！撞人了一声道歉都不说吗？”姜素拉朝着他们喊道。
　　这次，巷子里又传出脚步声，和刚才比慢了许多。
　　姜素拉还是警惕性地慢慢站起来往巷子看去。
　　那是个瘦高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装裤，方正的脸，微湿的短发，整个人冷肃、面无表情。他走出巷口，瞟了眼姜素拉，侧身又往前走了几步停住，看着远去两个跑开的人。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面容黝黑，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人。
　　她看到前面的男人对着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先是一指后又两指，身后的人点点头，把伞给了他，自己往前跑去，边跑边拿出手机。
　　姜素拉这时才缓过来，对那想继续往前走的男人喊道：“这位先生！刚才跑过去的是你的人吧？把我撞倒了道歉也不说一声，素质呢？”
　　男人一顿，转身，看着她，慢慢走近。
　　看着他，姜素拉有些战栗，这是作为新闻人的直觉反应，眼前的人绝不是一般的人。
　　“对不起！”男人声音很低沉，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哦……哦，没，没关系……”姜素拉难得在人面前失态到有些失语。
　　男人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
　　姜素拉明白他的意思，“算……算了，我……”
　　男人不再跟她说话，把伞放在地上，转身离开。
　　“你……”姜素拉往前走了几步，看见男人脚步没停，也不再追了。她马上把伞拿起，撑着伞把地上的包、残破的伞收拾起来，拿出手机想打车回酒店，灵光一现，她看着远处还能看到背影的男人，又继续跟了上去。
　　这男人身上绝对有素材可以挖！她暗想，这绝对比采风有价值多了。
　　得益于多年来采访中暗访的经验，她能保持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他后面，很快，他走进沿街的一家铺子。
　　姜素拉左右看看，斜对面正好是一家奶茶点，靠窗有一排桌子，她走到对面，点了杯奶茶，坐了下来。她对自己说，外面雨小了，要把伞还给他。

　　因明礼走进的铺子，叫十二，铺子主人姓刀，这一带有名的老手艺人，一手木刻技术出神入化，可外人少有知道，这个其貌不扬、个子矮小、背微驼的老人，是因家人，十二这个铺子，是因家在南市其中的一个点。
　　因明礼走到铺子里，刀师傅正摆弄着面前一排的刻刀，他没起身，对着因明礼点点头，又低下头去，仿若后院传来的动静不存在般。因明礼穿过铺子，开门走到了后头。后面的院子极大，阿龙站在檐下，看着前面四个手下打着地上蜷缩着的两个人。两个人的嘴都被胶布蒙着，被打的时候也只能闷哼。
　　“你们在干什么，没吃饭吗！”阿龙背着手，虽小声但又有力地叫着。
　　几个人一听，立马精神一振，发力继续打。地上的两个人抱着自己的头，血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混合着雨水流了下来，围着人散开。
　　“停！”因明礼叫住了，走到了阿龙的身边。
　　阿龙退了半步，没说话，把一旁的官帽椅移了过来。下面几人瞬间停了下来，地上的一个人哼哼唧唧，而另一个一声不吭。
　　因明礼没坐，蹲下身，摸摸椅子又拍了拍，然后就去看装饰片上的雕刻，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老刀的手艺倒是一如从前。”说完，坐了下去。
　　地上哼唧的人急了，冲着他支支吾吾的叫着，阿龙示意撕掉胶布，地上的人焦急地说道：“三爷，我和阿凯忠心耿耿，我们没有背叛你啊！是……是大爷，大爷他……”
　　“你这小子反了你！”阿龙也没生气，嘲笑道，“你做了什么事，不清楚吗？还敢跑？胆肥了？敢把交易的地点漏出！如果不是三爷机智临时换地点，你们还有机会在这里吸气？”
　　因明礼的手放在扶手上，大拇指摩挲着，是檀香紫檀的细腻润滑，过了会，他淡淡说道：“因家人都应知道，孝悌为仁之本，阿爸也经常提及，大哥平日也对我极好，把他带给包爷，就当我送个人给他下矿。”
　　地上的人还想再挣扎，就被重重敲击晕了过去，从后门拖了出去。而此时，另一个不吭声的人正慢慢一点点爬向因明礼，因明礼没出声，阿龙也只能在旁边看着。很快，他抓住了因明礼的鞋，抬起头来看他，想说话又晕了过去。
　　因明礼脚一动，把他的手甩了下去，“倒是个汉子！”抬头看了眼阿龙，阿龙会意，低下头。因明礼低声说道：“把他收拾下送回给大哥，你亲自安排！”
　　阿龙抬眸看了下他，点点头应道：“是！”说着叫了剩下的两个兄弟把人抬起来，一起走了出去。
　　一瞬间，院子又恢复安静，只听见前面铺子里刀师傅时有时无的敲击声。因明礼慢慢低头身去，状似摸摸被弄湿的鞋背，大拇指不经意从鞋里抽出张很小的纸条，带着血迹。他快速的瞄了眼，就将纸条放在手里细细的撕，随后抓在手里，站起来走了几步。
　　阿龙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因明礼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虽说雨小了，但毛毛细雨还是打湿了他的头发。听见他回来，他转头：“走。”阿龙跟在身后，两人一起走出了铺子。院子里排水口的在排水，流动的水流裹带着白色碎片，瞬间消失。

　　姜素拉在奶茶店等了很久，一边刷手机一边看着铺子大门，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看到铺子出来两个人。她马上站起来，拿着伞冲了出去。
　　前面的两人走的很快。姜素拉跟在后面不得不出声，“哎？那位，先生，你的伞！”
　　两个人都没理会。姜素拉不由得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你这人，你的伞都不要啦？”
　　因明礼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了眼。
　　阿龙直接把伞拿走。
　　这时已经到了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驾驶室下来个人，开了后座的门，因明礼坐了进去，阿龙直接进到了驾驶室，车子快速地开走了。
　　从头到脚被无视的姜素拉看着眼前，喃喃自语：“这也太酷了吧？”
　　顾不得身上半湿的衣服，姜素拉转头就往“十二”这家店铺走，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老人坐在柜台后边，面无表情地一手捏着刻刀一手拿着块木头在比划，自有一股独特的气场。多年的职业直觉，让姜素拉把即将说出的询问吞了回去，转而欣赏两排货架上的木雕作品，还一边用余光观察那老人，可是老人的注意力一直在手上。直到姜素拉走出去，老人也没抬头看她一眼，出去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这位老人和刚才那白衬衣的男子某些神似。她回头看了眼铺子，离开了。

　　一切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