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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长发(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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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假期,不是周末,商场之中的儿童乐园却依旧人满为患,几座城堡古垒设立在四周,气垫蹦床穿插其中,各式各样的游戏机安放在乐园中央,透过玻璃橱窗,还能望到另一边的迷你泳池、图书展区,一片童声欢乐。
坐在休闲区的长椅之上,恰能望到手工区的景象,一大一小围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埋头研究,四下的闹声笑声仿佛皆是背景,久久沉溺在这样美好的场景之下,便不禁贪婪幻想,有那么一瞬,甚至恍惚,甚至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平平凡凡、干干净净的普通人,生活简单,亲人美满,爱人常伴,以为自己就是千千万万读书学生之中的一员,还有高考要拼,还有未来要闯,一生还长,前路还远,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分贪婪都会转眼落空,都不配祈求。旁人路过,卷带一阵轻风,陆谨行这才回过神来,心间也觉好笑。
看出了旁人大梦初醒,于栖这才缓缓说到:“萧姨最近大量流货,不少东西从她那边全都放了绿色通行,过了一趟酒吧的招牌,全都流进了市场。”
罪恶早已是赎不清的深渊,已经将过往的种种放手甩开,能撇多远撇多远,避之不及,虽然荒唐可笑,但自己在拼命洗白,旁人却还执意远行,陆谨行平静说道:“萧姨不止一个人,那么大一批货,她吞不下,她还没有那个本事。你还记得那一次在酒吧,赵北冲的事情吗?”
虽然久远,却印象深刻,虽然难言,可于栖却依旧开口:“你,真的会跳脱衣舞?”
……
往事莫追,也不该回首,陆谨行默默道:“我是说,你失手杀他实数意外,可赵北冲前脚刚死,下一刻,赵家湾就被彻底清理,你猜会是谁干的?”
短时之内便能做出决策,短时之内又能支配足够的人手,短时之内还能将盘踞生长了二十多年的老窝一举端掉,事后却无风声流出,仿佛瞬间明了,于栖难以置信道:“警察?”
陆谨行:“所以,把萧姨交出去,留给警察处理,谁坐不住了,谁就自投罗网。我们这边没有任何证据遗留,该清理的早就干净了,我再去一趟舅舅那里,把重要的账目收一收。”
人走在绝路上总是被逼迫着绝情,都为了活着一条命,都在苟且渡日,冷漠,向来无功无过,于栖摇摇头:“不用,我和吕盛去吧,你还有别的事情得调查处理……”
“酒吧的领班洛洛,死了。”
一路逃亡,拼命躲避,却还是被远火殃及家门,风向早已变了,还能逃到何时,还能躲到何时?思绪辽散,未完的话语却骤然被渐起的哭声卷散。
一进儿童乐园的大门,不留恋公主城堡,也不多看玩具布偶,车车直接奔向创意手工区,便开始埋头苦干,也插不上话语,云航也只好静坐在一旁默默观看。
小手奋力地握紧裱花袋,挤出的奶油胶也毫不均匀,胡乱地按压装饰的配件,毫无美感,却认真专心,车车将一大桌的成品归拢到一起,推向云航面前,而后真诚地说到:“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都送给你,黄头发阿姨!”
一桌子的成品落了满眼,卡子、发带、皮筋……还有些许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丑得千奇百怪,丑得意想不到,全部都是用心制作的礼物,全部都是女生的发饰,霎时间,百般滋味涌上,些许苦涩,些许感动,些许愧疚,云航还没来得及张口回应,车车便拿起了一个发卡,递到云航面前:“你摘了帽子,试一试这个,我看看呗!”
不知何时,帽子仿佛成为了与人沟通的一道门槛,摘不下帽子,便迈不过去,难以开口,云航却还是犹豫地说着:“呃……那个,谢谢你的礼物,我非常非常喜欢,但是我头发剪短了,可能用不到……”
车车立马打断:“没事儿!剪短也能用上啊!我小时候头发长不出来,照样扎辫子啊!再说了,能有多短?你快摘下来,我看看,也好帮你再改造改造!”
帽子是被迫摘下的,是不情愿摘下的,一头惊人的短发猛然现世,毁了一晚上的心血,毁了公主的梦,痛哭霎时爆发,刺耳也扎心。
于栖赶忙跑去将车车抱起,不明所以,却依旧哄着、安慰着:“怎么了?玩的好好的!这哭的,跟疯了似的!”
“阿姨……阿姨疯了!”
哭得沉浸其中,哭得没有空闲,却依旧还得坚持着回话,抽噎着也要说完。
……
红墙边缘,株草摇曳,沿着石砖的缝隙,一路生长。灯火不灭,铺落在方亭长廊,细水曲绕,流淌在石路两旁。球场热闹,一片欢声,满楼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伴风轻吹。
还是收下了沉重的礼物,手提纸袋,走走停停,一言不发,帽檐低压,落寞又可怜。
“老戴帽子干嘛?”
说罢,陆谨行便抬手顶起帽檐,帽子却又被云航瞬间按下:“头凉。”
陆谨行轻声笑到:“胡扯。”
头凉便是头凉,石路也无声无言,气温十四五度的夜晚,足够温暖,也无人嫌冷,风也慢吹,路过一盏一盏路灯,将光播散。
“我真的有那么丑吗?丑到把人吓哭。”
无奈的声音飘散在寂静的空气中,风听闻都觉好笑,说罢,云航抬手又将帽檐压低了几分,几乎欲将整张脸遮盖。
“你长头发的时候,不也把她吓哭过吗?”
调侃的玩笑被灯照落,安慰的话语十分到位,陆谨行还没来得及补充,便被那横来的几分怒视斩断,云航立马摘下帽子,猛然摔向地面:“合着你的意思就是我从长发丑到短发呗!反正倒霉的是你,我又看不见我自己,好看赖看,你都受着吧!”
哪管旁人目光,哪管旁人审美,根本毫不在意,日日戴着、遮着,不都全为了身旁之人,却换来这样一句糟心的话语。
需要的时候争抢,不用的时候便一把撇开,帽子无辜,恰好就落在脚边,陆谨行也没犹豫,抬腿便将帽子踢到了路旁,一把揽过云航:
“以后不许戴帽子!”
尾音还未飘落,便被瞬间落下的深吻埋没,光影模糊在眼前,轻风滑落耳边,都无关紧要,都无暇顾及,只有疯狂地沉溺、肆意地流转,在静路上,在夜空下。
日日遮盖,好看的面庞被挡去大半,日日相见,却被帽檐阻拦,又似未见,误人误事,除之后快。唇吻点压,唇吻热烈,轻离又缠绵,一路滑向耳边,陆谨行轻声哄道:
“戴着帽子……怎么亲你?”
盛风也吹,不温不冷,却只留一片烫热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