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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落了 ...

  •   “……长平市区新任市长董茂林表示:打击毒恶势力行动已然取得显著成效,日后必将紧盯涉黑涉毒重大案件,背后关系网、保护伞不放,确保取得实效、长效……”

      电视机里播放的新闻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房屋里的电灯开得不亮不暗,屏幕上的画面一帧帧慢过,无心观看、也不在意。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只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身体不愿再多触碰到一丝冰凉。懒散的困意缠绕在四周,忽而一阵微不可见的细声闯入脑海,是年久训练的敏锐,是多年积攒的警觉,洛洛瞬间起身,关闭电视,走向窗台,将窗帘轻拨一丝缝隙,长路边上停靠着一排普通车辆,没有警灯、不鸣警笛,却刺得人一阵恍惚。

      迅速走到门前,打开实时监控,门旁四周、楼梯走廊竟是早已满布警察。错乱与惊愕瞬间在心间泛滥,却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害怕,紧凑的节奏逼迫得人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跑已经插翅难逃,躲已经无处可藏,洛洛即刻将面前的监控关闭,将客厅散落的纸张、手边的枪械刀具悉数收起,迅速走向墙角,推开盆栽,将其锁进了隔层之中,起身的一瞬,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

      随手放上一本倒扣的书在客厅的茶几之上,努力平复了千万次的心跳,却还在慌乱,却也只有自己知道。

      “谁呀?”

      一边趴上猫眼停了片刻,一边伸手拉上门锁,将门缓缓打开,外面站着两人,监控之中拍到的整支警队,只在片刻便隐藏得了无踪影,洛洛微撤一步,稍躲门后,满目疑惑道:“你们……”

      “您好,我是长平市昆江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杨洁希,这位是我们队长房正,请问您是洛晨,洛女士吗?”

      洛洛拉开房门,轻点了点头,长廊沉灯亮起,视野开阔,却依旧望不到一丝人影,只有那熟悉的冰凉,源于铁械的味道在悄然飘散。

      杨洁希微笑道:“是这样的,洛女士,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早年的昆江人口失踪案,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不知道方不方便进去?”

      不明来意,只觉危机,却也没有退路,洛洛撤身,退向门后,让出道路:“请进吧。”

      清香的洗衣液味道飘散在空中,新倒的茶水热气旋绕,房屋干净整洁,客厅陈设简单,墙角还摆放着几盆绿植,四边的枝叶还在轻幅摇摆,房正随口笑到:“洛女士可不怎么会养花啊,这样摆放在墙角,是照不到太阳的。”

      摆动的枝叶随着幅度越来越小,渐渐缓停,早已危机四伏,却依旧还要僵硬表演,洛洛轻叹道:“哪里会养花,早就死了好几盆,怪不得,有时间,我就把它们移出来,也好见见阳光。对了,你们今天找我来,是……”

      杨洁希将桌上的文件推到洛洛面前:“是这样的,二十五年前,昆江公安局接到群众报案,有一两岁女童走失,警方怀疑是人口拐卖组织行动,近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陆续查缴多个非法诱拐团伙,也将许多被拐儿童成功地送回了家中,但是这一报案家庭至今还未团圆,想请您看一看这一份资料。”

      来意何在,用意何在,一圈一圈地兜绕,就是不肯直切主题,洛洛也只好翻开资料,低头细看,第一栏信息偶然落入眼帘,仿佛将所有目光抻拽,无法移开视线。

       报案人:刘群青

      万般惊愕与慌乱在心间翻涌,却只有自己知晓、也只能自己知晓,疑惑与不解全然压制,却还要伪装得一丝不露,洛洛抬眼望向杨洁希:“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洁希直言:“据我们了解,洛晨女士,您自幼被迫离开父母,在外漂泊,也是拐卖案件的受害者,不知道,这对这份资料的报案人,您还有什么印象吗?经过核查比对,您的各方面资料以及多年来的生活居所、流经路线……”

      后话已经全然不入耳中,心间翻涌的狂潮仿佛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知道,那泛滥在边缘的错愕与震惊,欲将人心揉烂,撕扯千百遍。

      “……所以我们认为,您很可能就是刘群青的走失幼女,刘謦……”

      将人心凿锤了千万遍却依旧不够,还要拉扯着人的耳朵,将实情灌入,一字一句,毫无变通。

      还能否回忆起旧时的往事,是否有时间去警局配合调查……四下的话语已然模糊不清,早已无关紧要,知道了命运的定数,知道了敲定的结局,便成了任人拉扯的木偶,都不知何时,已然乖乖地坐上了疾驰长鸣的警车,窗外一片夜色。

      所有的迷茫错愕、慌乱紧张,所有的登台搭戏、配合演出,所有的心绪滋味、新情旧情,早已无关紧要,早已随着车窗之外的轻风,飘然远去。

      是不是那个日日在酒吧工作忙碌的身影,是不是那个曾在咖啡店玩闹说笑的面庞,是不是那句句轻唤着的“洛洛姐”,是不是那精神已然有些失常的状态,是不是那朝夕相处了几个年头、日日夜夜、春去秋来,是不是那最终惨死在了玩弄之下,而自己却淡然漠视之人?

      那会不会就是亲人?

      是不是那旁人口中尝尝提及的“恩师”,是不是那不曾相识、还未谋面却亲眼目睹着中枪惨死、倒落在地之人?那折了的帽檐,被人踩踏了数遍,自己就在后台,也看得清楚。

      那会不会就是亲人?

      命运百般玩弄,已然身陷绝望,却落不下一滴眼泪,仿佛那有热有温的泪水,都不愿直视自己这颗惨无人道的良心。足够荒诞,足够可笑,走散离别了二十几个年头,兜兜转转,人们早已相聚,却物是人非,都在卑微的边缘游走,都生活得满是窒息,都死得孤苦荒凉。

      是不是没有那一天、没有那一刻,自己现在也是有家庭、有父母、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没有罪状、不负血债,也正正常常地活得如同一个真人一般,也能结婚,也有朋友,是不是这样?

      杀人诛心,果然不破自灭,这精彩绝伦的不公,简直可笑到荒谬,上天原来真是这般无情,非要在万千人海之中选中一人,然后玩弄致死,还要叫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窗外一片灯火,灿烂美好,比从前的每一个凌晨都要生动,比从前的每一个凌晨都要热闹,原来世人也都在路边欢聚,欢呼着为自己送行。

      洛洛静坐在车的后座,忽而笑起,笑得无声无响,却早已分不清那流转在心间的是余泪还是热血,那哽咽难言的是大喜还是大悲,那天边偶尔坠落的是新年的礼花还是旧时的枪炮。

      早已潸然泪下,将心烫得难受,怎么这般煎熬,还有多少滋味没尝过,要怎么活?

      忽而想起一丝回旋的余地,还有人在为自己送行,也快了,就快了,洛洛轻闭起眼,心间流落了最后一丝可笑。

      路边曲树长立,行人来来往往,轰然一声枪响刺裂静空,撕碎凌晨,揉烂车窗,子弹如约而至,穿脑而过,可笑的轻叹还未发出,洛洛便倒向了后座,血柱顺着弹孔疯了一般地涌流,染湿长发、染红新衣。

      快车偏离了行道,警声长鸣,夜再难眠,夜也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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