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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恩情(2) ...

  •   几抹沉黑轻点在天边,将日色染淡,将落日遮盖,留落几许暗色,海浪翻滚轻扑,一层未息,一层又起,来来回回,将沙岸淘洗得一尘不染。浪来不躲,浪走也不追,二狗一身落寞,走着两步,停着一下,忽而又静趴在沙滩上,不声不响。姜糯在一旁陪着二狗走走停停,哪管怎样安抚,怎样逗弄,却始终不见其转心,一来二去,姜糯也便蹲在海滩上,自己和自己玩起了沙土。

      云航蹲下身去,皱起眉紧盯着二狗,小声威胁到:“你赶紧给我站起来!”

      警告如同被海风卷散,置若罔闻,二狗不耐烦地转过头去,依旧懒趴在沙滩上,没有丝毫波澜。

      一阵熟悉的咸肉香味忽而飘散开来,落入鼻间,如同打开了生命的开关,二狗瞬间坐起,瞪着眼睛,张开嘴巴便向着目标凑去,口水流落一地。

      云航立马收回手里拿着的鸭肉薯条,一边揪起二狗的厚脸,命令到:“赶紧去和姜糯道歉。”

      后腿还都未站稳,乱蹬起一地的沙土,二狗便猛然飞奔到姜糯身边,又是绕圈,又是轻吠,殷殷切切,一条尾巴在身后险些摇断。委屈与不悦瞬间在心间化散,可爱的笑容重新扬在了脸上,姜糯伸出手来轻摸起二狗的脑袋。

      云航蹲下身去,将手里的鸭肉薯条递到了二狗嘴边,手腕上分外熟悉的小皮筋忽而落入眼中,姜糯呆愣在原处,心中万般惊愕。

      良久,姜糯才缓缓道:“姐姐,虽然你长得漂亮,但你也不能脚踏两只船啊!”

      如若搁放在两年前,这样的俗语自己都未必能听懂,不得不感叹一个三岁小孩的知识容量,云航亦有些茫然:“我,我没有啊!”

      姜糯抬手揪了揪小皮筋,嘟囔着问到:“那你到底是谁的老婆啊?”

      姜糯的意思了然于心,答案也是显而易见,可难言的话语总归说不出口,云航呆愣在原地,却听到姜糯在一旁独自嘟囔到:“算了,反正我们也不熟,姐姐不想告诉我,也正常,这都是姐姐的私事儿,我不该问的!”

      软糯的话语委屈又无辜,落在耳边,字字诛心,云航赶忙回答到:

      “就是,就是……救你那位哥哥的……”

      “……老婆……”

      难言的称呼说到最后都几近无声,沉夜都不知,那藏匿在发间的耳根,晕红成了什么模样。

      如闻大喜一般,姜糯猛然起身,将牵引绳甩给了云航,随即跑开,一路上兴奋又激动。

      “拜拜,姐姐!”

      如风扫过,抻着手拽都留不住。

      “麻烦你一大早就帮我卸车搬重物了,请你喝东西!”

      一声温柔的笑语打断了不知所以、迷惑茫然的思绪,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抹冰凉贴上了脸颊,云航抬眼,便看到姜榆一副笑眼盈盈的模样,正站在自己面前。

      抬手接过冰凉的玻璃杯,云航道:“谢谢。”

      夜风习习,吹来潮湿与海咸的雾浪,草株柔花轻轻摇曳,光影浮摆,落在沙滩木板上,落在人们的脚下,却又映在了天河。冰绵浓稠的口感在嘴间流转,咬碎颗粒,轻散一阵果香,云航看了看手里的奶昔,味道特别,好像从来没喝过。

      也不刻意地直视,就看着前方,望着一片空海,也没头没脑,姜榆便轻声问到:

      “你们俩一起,多久了?”

      不过是数数时日的算数题,可未曾想过,回答起来,竟是这般艰难。从哪一天起,又从何时,才算作数?是从昨晚的越界开始?是从搬到一间宿舍算起?或是在崖边劫后余生那时?又或是在酒吧的你来我往、在学校里的平平常常?还是在三年前,偶遇的那一刻,便能叫做开始……

      太多太多截点,都能一一算起,然而,太多太多截点,都在滥竽充数。早已超越生死,不问罪过,比天高,比石坚,却从未有过一句像样的告白,从未有一方明明确确、踏踏实实地表明过,走到现在,称一声“永远”不夸张,说一句“玩闹”也不为过。

      思绪万千,又怎可能条条理明,云航淡淡回答到:“……没,多久。”

      一声轻笑扑鼻而出,也无旁意,不过是句感叹,姜榆继续问到:

      “那你了解他的过往吗?”

      不提过往,就连现在,彼此都几乎互不言说,都明了,都懂得,都在各自的黑夜忙碌,又都在彼此的白昼相聚。不是刻意隐瞒,不是有意埋藏,而是那岁月的过往,那歧途的不堪,无法张口,不可言说,那不是能用三言两语或是长篇大论讲得出的绝望与崩溃,就互不言说,也不必说。

      了解吗?

      怎一句“深知”能够涵盖?

      却又不过一句“一无所知”。

      初次见面,过于陌生,有些尴尬的关系不温不火,一问一答都在难言中,也或许懂得一些,却也并不真的了解,不在意,也无所谓谁是谁的过往,只是那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浮动,显得别有一番意味。

      情意泛滥,又怎可能一次收回,云航有些放空:“……不,了解。”

      不知是脑海之中的幻听,还是被风卷散了淡去,一声浅笑微不可闻。

      二狗慵懒地趴在长椅一旁,咽不下的口水不住地滴落,全身心都还在回忆着肉味的零食,在一吞一咽之间,便能将所有杂质尽数抛之脑后。

      几句轻聊,未谈多少,一杯奶昔倒是已经见了底儿,云航放下玻璃杯,冰凉消散,忽而才觉手中竟是一片烫热,抬起手触上脸侧的瞬间,才发现面部的感觉如此模糊。

      目光随落,轻飘而过,忽而一瞬,这般情景落入了眼中,心中万般错愕闪过,姜榆下意识指着云航惊吼一声:

      “啊!”

      ……

      火光也盛,灿烂耀眼,映在人的面前,连背影都明亮,不知为何聊着聊着的话语淡去,渐渐就没了声音,像被抽抹了灵魂,炉灶前坐着的人又陷入了沉沉的深思当中,一如旧时模样,陆谨行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温赫铭,也不去打扰,也不急着离开,就一样静坐,一样望一望火光之下的沉夜空海。

      无法窥探到他过去被阴霾笼罩的生活,无法理解他卑微到尘埃里的绝望,没有任何一种体会能够感同身受,没有任何一种情感能够完全理解,各怀过往,可都该背负着所有不堪继续向前,都该拼命爬起,拼命活着。

      生活不同,可生命却都一样,都该强大。只有弱者才能够成为强者,因为只有经受过懦弱,才会真正懂得强大……

      “哥哥!”

      思绪骤然被耳边一句轻声打断,陆谨行回过头去才发现,姜糯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自己身边。转头望去,火光轻照,温赫铭依旧还坐在原处发呆。不去打扰,也无需告知,陆谨行轻站起来,拉上姜糯的手,便走向了海滩。

      姜糯招招手,示意陆谨行蹲下,而后凑近他的耳边,悄悄说到:

      “漂亮姐姐承认她是你的老婆啦!”

      满沾了温柔,夜色在目光中泛滥,陆谨行惊喜道:“真的啊?”

      姜糯扬起嘴角:“当然啦!不信我带你去看啊!”

      长空不眠,倾其所有,将最美好的月色悉数洒落在海上,陆谨行拉起姜糯的手:“走,去看看。”

      长灯照落,座椅沉寂,两个玻璃杯静放一边,盛接着海风吹来的星辉。柔蓬的长发被拢向后边,露出泛红的耳根,白皙的皮肤不生一丝瑕疵,此时却泛起一片轻红,唇周脸侧散落的红斑,点点大小,落入眼中,心间猛然掀起一片沉忧,陆谨行立马上前去:

      “你过敏了?”

      只是觉得满脸烫热,云航也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啊。”

      “你吃什么了?”

      两杯静立在长椅上的奶昔无人再喝,二狗蹬着两条腿,趴在上面,卖力地舔着尝着,陆谨行立马问到:“那是什么?”

      喝着的确好喝,可那却是从没尝过的味道,云航也不知该作何回答。沉默的无声在空气中泛滥,目光交错之间,便直指向了一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边竟成了众矢之的,姜榆满脸错愕:“看我干什么?芒果奶昔啊!我也喝了啊!我也没事儿啊!你看!那狗还在那喝呢!也没事儿啊!”

      陆谨行转而问到:“你芒果过敏?”

      云航依旧茫然:“不,不知道啊!我以前也没吃过……”

      陆谨行叮嘱到:“赶紧回酒店洗脸去,什么也不许吃,不许乱跑,我去买过敏药,乖乖等我。”

      众目还在迷茫之下,人便已经离开,徒留空月静照一片沧海,姜榆叹了口气:

      “你知道什么叫绿茶男吗?”

      闻所未闻的词语落入耳中,不用想都知道的答案就流转在心间,云航再一次默默道:

      “不,不知道……”

      人也离开,人也散去,二狗还在执着地清洗残杯,姜糯就站在一旁帮它拿着杯子,小小的一只手还难以把持,便两只一同握住,本是带着人来找漂亮老婆的,现在却只剩下了一片夜海,姜糯天真地问到:

      “姐姐,你为啥要染头发啊?原来的颜色黑亮黑亮的,不好看吗?”

      人声几分庸闹,又几分火热,将冬夜填补得齐全,姜榆闻言微怔,街灯背对着长椅,将难言的不堪隐藏,却又点火照亮,人的背影善谈多言,却又无声落寞,总藏着掖着,将昨夜今朝悉数咽下。

      醒来是一杯烈酒的浇灌,日光是一抹甜酒的搅拌,悲痛是一杯毒酒的麻痹,昏沉是一杯迷酒的晚安,是精神失常,身体失常,一切失常,是无法呼吸,无法活着,无法戒断。

      要怎样才能割舍这成瘾的依赖,这亡命的依赖,要怎样才能抵挡那千回百转、卷起千涛万浪的不尽混酒,到后来才发现,不过一抹清水罢了。

      清水都是在不经意间淌入,偶然一瞬才发现,早已是鱼花满塘。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人还在甘之如饴,有人早已远去东流。

      有些感情复杂繁乱,长在心底,杂草丛生,却又早已凌驾于爱情之上,无关风月,无关凡尘,不是为了什么,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只是抬头仰望,那流落的清泉太过于耀眼,只是想要把这样的美好守住,永永远远地留在身边。

      可以被光抚照,却不能贪恋太阳。

      她一样,他也一样。

      海浪翻涌,雾光打捞,潮到头来尽是白,又一阵风起,收起了满夜的思绪,姜榆望向姜糯,转而笑起来:

      “好看!”

      “怎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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