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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酒吧(2) ...

  •   风平无声的写字楼静立在平地上,赤燎的日光照得它光亮鲜活,清白的淡月软弱无力,只得任凭其被黑夜吞没。楼上楼下的职员在一罐罐咖啡中加班,写字楼里的另一番世界在暗夜中狂欢。狂野有力的鼓点声,声声点在心脏搏动的时刻,舞曲的噪声、人海的尖叫,酒香钱香,冲击着动摇的三观,烟雾缭绕的横桌上散落着一片片细嫩的粉末,赌牌凌乱,粘黏在地毯上,扭动放肆的身姿在台上摇转,每一寸细胞都尽情享受,不知人们都神智是否仍存。机械冰冷的铁腥味、药火味隐秘在不可见的角落,包绕着满场纸醉糜烂的奢淫,仿佛时刻都能将昏醉的人们扫射成泥。

      云航尽力地从夹缝中穿过,很不想与他人触碰,却万般徒劳,那一只只不老实的,游走在他腰间、大腿上的手,毫不知避退,摸得云航燥火冲生。又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云航的肩上,想要将他揽入怀中一般,云航忍得神经都快发颤了,他猛地抬手,扳住肩上的那一只手,转过身去顺势就想要给那人拧断,哀叫声被狂躁声掩埋,顾洗疾惊恐求饶的面目落进了云航的眼中。云航的手劲儿立马轻了下来,放开了顾洗疾那马上就要被分了家的胳膊。

      穿过舞台,燥热渐行渐远,灯光点点暗下来,两侧均是弯七拐八拐的走廊,单独的房间一间挨着一间。顾洗疾揉着像断了筋儿一样疼的胳膊,脸上带着惊喜,却被疼痛拉扯得有点扭曲:“你怎么在这儿?“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云航不远万里地寻来,自己却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愧疚与羞耻顿时在心间横生。

      云航瞟见了顾洗疾衣服上的胸牌:“我来找工作,你也在这儿?”

      顾洗疾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云航为了他,竟然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上了,甘愿陪着自己一起在这种地方工作,不轻视、不躲避,还愿意正眼看待。万般感慨涌上了心头,眼泪就刷刷地开始打转。

      云航微怔,仔细斟酌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刚刚哪句话没说对,忽而又想到:“啊!对不起!我刚不是故意的,太用劲儿了!你需不需要……”

      “我们一起努力赚钱,赚够了,咱们就一起辞职!”

      顾洗疾猛然打断云航,满腔激动哽咽在嗓咽,热腾腾的血流包绕着心脏,一咚一咚地跳着。云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顾洗疾拉去了酒水间。

      领班的女孩年龄不大,生得甜美,乌黑的马尾显得人神气十足,高高的额头上散着几撮卷卷的胎毛刘海,甚是可爱,正站在货架前面,和几个搬运工清点账单,早已有人同她打好招呼,要安排一个打工的进来,这样的事情在F调亦是常事,几乎所有的职工都是旁人介绍来的,无论酒吧是否需要,无论饱和与否,都能硬生生地塞进来,无边的生意总会需要源源不断的人力,总会有人莫名其妙的便消失在这里,亦有乐此不疲的新人一个接一个地顶上。

      洛洛带着云航简单转了转酒吧,门脸正对着中央巨大的舞池和高立的舞台,环在两侧的是调酒的吧台,大小不等的座台摆放在一层的空地,二层多是贵宾的雅座包间,舞台后方便是四条弯扭的走廊,排着一间间房间,悬空的铁梯连着二层,仿佛有一点不小心,便会掉下来活活摔死,把烂醉的人全全挡在了一层。

      洛洛声音灵动甜美,温柔随和,好像一点都没有掌权管事的威严,一边走着一边说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定不能得罪客人,来玩的都是些阴晴不定的主儿,一楼的不高兴了,能把你打个半死,二楼的不高兴了,那都不是死不死能解决得了的问题了。我叫洛洛,负责的就是这些面儿上杂七杂八的生意,服务生月薪八千到一万不等,你就慢慢地跟着他们学,慢慢上手吧!里面的生意都是吕哥管着,能跟上他走一趟,挣个十几万都不成问题,我带着你去认识认识。”

      屋内的营生不说也都知道是做什么的,那是他再不会踏上一丝一毫的领地,绝不会再沾染上那里的一尘一气。云航赶忙拒绝到:“姐,我只会做这些,不懂里面那些,会给你们惹事儿的。”

      洛洛有些惊讶:“介绍你来的人说你很缺钱啊,是要跟着吕哥的,我这边的小服务生可挣的不多啊!不会没关系啊!吕哥那边会有人带你的。”

      云航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深邃的双眸纯情烂漫,带着些撩人撒娇的语气:“洛洛姐,真不用了,我很笨的。我就和顾洗疾做一样的工作就好。”

      洛洛有些恍惚,妖惑的面容和勾人的声音,搅得人理性糜烂,无法思考,转而又将人一把放回。洛洛微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航:“顾洗疾啊!他做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

      不知两人如何相识、何时相识,只觉一片沉默泛滥在心间,洛洛悄望了一眼顾洗疾,记不清他是几时来到了这里,也记不清他这一副样子持续多久了。忽而一腔热血,忽而挫败悲丧,脑海里那些跳脱的想法、混乱的思维,嘴里的胡言乱语,脑海里所剩无几的理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份正常的神经已经不在。

      那些走在暗处的阴流,才是卷携暴利的载体,钱权利诱,和他从前的那些勾当毫无分别,二百万,逼着他再捡起那些个曾经,了无天日地阴霾,二百万,说着是要钱,不过就是在生生地把他再往旧沟里推,好不容易才爬着出来,还要这样百般不肯放过他。到底是谁,这样了解他,狠狠地揪着那一处弱点,彻彻悟悟地知道他怕死,不敢去死,匍跪在地上也要讨着这一条贱命。笃定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筹钱,挖好了坑墓等着他往里面跳,二百万还会涨潮,永无止境地翻番,他们永远不会有两清的一天,要将他这一辈子死死地锁住。到底是谁,这么百般地计谋,这么狠心地把他只活了几天的日子就这么踏碎……

      舞池的冷热流窜冲坏了满脑子的想法,云航穿着衬衫西裤的工作制服,领口立整却露骨,白皙的脖下凸显出锁骨的清痕,漆亮的皮带将腰身的一分一寸都包绕着,长发梳在耳后,整张脸廓的线条明现,百般棱俊,风情万种,穿行在放荡失智的人群中。

      灯台之下的暗角,乱药横流,一地汁水,沙发被摩压得吱吱生热,节律跟随着满场躁乐的鼓点,生猛得巨动如同砍刀,欲将人的五脏六腑搅烂,被人捏在手中的那具身体,倚在桌角,不知是昏是死。云航从灯下经过,一把被人拽住了胳膊,使出洪力将人拉扯,可云航却全身稳沉,丝毫未动,这才看清,里面竟是这样一番残景。

      云航顺着魁壮男人的手力便跌坐在了沙发上,桌边不知是昏是死的人如同一个散了架的玩具,被随手抛开,倒落在了地上。男人浑身都爆发着凶悍,洪水般扑倒过来,却被云航推倒反压,被酒药迷得魂倒,男人除了一身的蛮力,什么也没剩。

      无所谓心底的深恶痛疾,因为从开始就锚定了占山为王的想法,云航一手猛然扳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重重地落向了他的后脑。那还来不及反应的错愕早在迷醉中消亡,一记重击,整个人都昏死过去,以为扑食了猎物,却未曾想到实则是我为鱼肉。

      黑乱的台角处没了声响,迷沉的旋律却依旧狂劲不止,没有一丝更闪,一切都一如既往。

      云航摸索着沙发的每一方布皮,却粘上了满手的粘稠,男人的身上从上到下被云航搜了个遍,最后在裤兜里翻出了一个钱夹,只有十几张粉钞夹在其中。满身的厌恶与倒胃的恶心被窜烧得怒火浇了一把油,强忍着盖天的憎恶感却只顺了这么一点零钱,云航特别想活生生地把眼前之人打死,可满手的黏稠让他无暇追究,卷着一塌纸币便飞向了洗手间。

      急水飞溅得镜面模糊,双手被相互揉搓得快要断了骨头,身体紧绷着不想触碰到脏衣的一分一毫,云航恨不得把兜里的钱全都拿出来洗上一遍。

      刚走出洗手间,差点便撞上那两具倚在门框上交互紧缠的身体,两条细长白嫩的小腿紧紧地环在腰臀上,近乎颤抖着痉挛,一声一声的惨唤,激动又痛苦。猛然间对上了顾洗疾那一双突睁的双眼,紧皱得眉头痛苦万分,眼神满是惊慌。胃里的水物顿时涌上了嗓咽,云航死死捂上嘴,转身又扑回了洗手间。

      急水再次迸开,冲了不知有多久,洗净了污物,亦洗清了理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早没了余物,翻浪倒海地一阵呕吐,神魂还未定,那一张红了眼的脸又猛然怼在面前,云航惊得还没来得及退避,只闻“扑通”一声,顾洗疾便跪在了地上,朝着云航立立正正地磕了一个响头,哭丧一般哀嚎着:“我,我对不起你啊!我真的不是个东西!你这么,这么喜欢我,我也不想,不想和别人瞎搞的!我得赚钱啊!我!我……”

      话没说完,便是一个响头奉上,被这一头磕得心脏都漏跳了几拍,云航赶忙上去拽起顾洗疾,没有一点酒味,却像一摊醉泥一般,没有身劲儿,也无神智。

      云航拖着哭爹喊娘的顾洗疾走了一整条走廊,终于找到了一间空房,云航把顾洗疾放倒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刚要转身离开,听闻咚得一声,回头只见顾洗疾卷着满床的被子再次滚到了地上,在一片狼藉之中发了疯一般地磕着头,不断哭喊着:“我辜负了你啊!我辜负了你!早就没了!全都没了!我不是个东西啊!我!”

      顾洗疾被泪液和床布卷得像是要窒息了一般,眼白甚至时不时地还会翻上来。

      有些听不懂的乱语响在耳边,有些看不懂了这个世界的人的模样。云航抬手,犹豫了几分,最后还是落在了顾洗疾的后脖上。房间里瞬间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发慌,也静得凄凉,突至的无声撺掇着窗外的黑夜,叫它吞下失魂的活人。

      一切一如往常,却又好像不如往常,三四点的风准时穿过了小街,卷着昨日的灰尘,飘飘而去。这个世界,鲜活生彩,亦迷醉腐烂,好像与从前的也相差无几,却也有天壤地别。

      踏跃在广场上的脚步,一圈接着一圈,从夜末跑到了天清。凌晨,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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