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揣进天地间》谷胱甘肽

75、补课（3）

　　当再次谈论到寒假要不要补习的时候，云航的答案是：随意，可陆谨行却变得有些犹豫，因为，一堂试听课仅有四十分钟，而过后的代价却是：游戏厅里的所有项目、一场电影、一顿大餐，以及打闹玩乐了一个晚上。

　　学校的意义、学习的意义，云航从未深究，也从不敢深究，还有那些类似“高考”、“以后”的字眼，是想都不敢想的禁忌，从前读书自学，是消遣，是不想辜负，是不想让生活留下那么多空白，忙碌起来，有事可做，便不会慌乱不安。而现在，有了另外一个人，进入了这一份生活，成了依赖，成了每天，便不再空白，不再缺少，哪管在哪里，哪管做什么，哪管彼此还要面对什么，哪管是黑白生死，便都是此刻，都是永远。

　　玩闹了一整天，本就看不太懂的书本在昏黄的灯下更显得模糊，看了没几眼，便困困顿顿地仰头倒在了床上，也顾不上管这是自己宿舍还是陆谨行的房间，没过几秒，云航便彻底没了意识。

　　关了灯的房间沉寂在轻睡之中，夜光穿过还没完全拉上窗帘的玻璃窗，投在角落，泛起一眸幽沉。陆谨行坐在床边，轻抚上云航的脸，耳边微乱的头发在他的指尖慢行，轻柔的声音像是地上被揉碎了的月光：

　　“云航？起来换了衣服再睡。”

　　声音温柔，可人却一叫便醒，云航迷糊地爬坐起来，意识都还没完全清醒，便开始迷迷瞪瞪地脱起衣服，身上的校服一件一件地褪下来，陆谨行还没来得及递过去放在一旁的睡衣，云航便又重新倒回了床上，只用了一瞬，便重新进入了睡梦之中。

　　好在棉被不薄，暖风也吹，房间的温度，正正好好。

　　云航侧卧着蜷缩在偌大一张床上，腰背上的伤清晰却也模糊，一面在被衾的轻裹之中，一面又再一次落入了陆谨行的眼中。

　　补课的意义何在，为了毕业？为了未来？陆谨行自己都说不清楚。人活在世上，连最基本的身份恐怕都没有，不也可笑？不也徒劳？

　　自己都看不清的远方，哪里来的底气还要讲述给旁人去听。永远不可能洗脱的罪恶，再也停不下来的杀戮，已经买上了直达死亡的车票，哪有半路下车的余地。

　　或许还是自己太强求，拖着满身的刑链，还非要拉住未来勾画几笔，看个究竟，还非要扒开洞口去窥望一下，以后的光为什么就那么美好？

　　明知那是不可能拜摆脱的折磨，是将钱财都砸尽了也不可能填满的无底洞，那是就要将人死栓在地狱的绳索，直至死去，永不会将自由归还，自己知道，云航也知道，不过都是烂在彼此心里永远无法说出口的伤痛。可明知那就是绝路一条，是无济于事，却偏偏不愿相信，却偏偏还要硬试一试，心里还存着自我欺骗的侥幸，是不是去还了债，就可以辞掉工作，就可以要回罪恶的纸张，就可以漠视一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将过往的种种一笔勾销?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强求了……

　　在生死间行走，在罪恶里徘徊，已经活成了人鬼的模样，就放肆、就任性，能怎样？就在血河里舞蹈，在纸钱下接吻，要什么爱，便给什么爱，他一样，自己也一样，就用死亡来赎罪，不够的地狱再还。

　　陆谨行收起了床上散落的纸张，轻轻拉拢了垂落的月光，房间瞬间黑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