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揣进天地间》谷胱甘肽

56、约会（4）

　　午后的商城迎来了第二波人潮，来来往往的人从未间断，身体冷静了，可涌现的万千情绪却无法一笔勾销，难以抬头直视满街的人，仿佛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一般，路过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人海的噪声卷起心中的厌烦与排斥，甚至怂恿着暗生的敌意，像一个低气压的气球，云航只能被力拽着前行。

　　“年少气盛啊。”

　　淡铺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陆谨行的声音不大，也不夹杂着让人生厌的安慰，只是平淡温柔地开着一句玩笑。

　　过往的生活有太多的缺失，致使现在常常会陷入莫名其妙的怪谭之中，内心在旁人不以为意的尴尬中无限纠结，思想在旁人无法理解的情绪风暴中深困，没有人会关心，甚至自己都无法理解，时间久了，自己都觉得可笑。可身旁的人仿佛永远手持一把牢笼的钥匙，总能解放出说不清楚的痛病，将缺口归还给自由。

　　从电影开始到现在，陆谨行都不曾主动说话，一阵委屈不由地在心间泛滥，甚至觉得脑海里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只是在等陆谨行的一句话而已，哪怕他的一句话，说句什么都好，自己或许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云航又急又气地埋怨到：“你刚刚怎么不和我说话！”

　　知道云航有时会陷在某一个怪谭之中难以自拔，但也没想到云航会因为这么正常的一件小事有这么大反应，平时哪管心里再怎么排山倒海，表面向来都是风轻云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副气红了脸颊的模样，陆谨行忍住笑意，一边抬手将云航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到旁边，一边问到：“那你想要我说什么？”

　　云航皱着眉，声音更加激动：“说什么啊！当然是什么都别说！”

　　陆谨行更觉得好笑：“所以我就一直什么都没说啊。”

　　恼火和委屈冲昏了头脑，说话已经开始不加思索，罪魁祸首死不认罪，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云航转身便离开，手腕上的小吊坠也跟着摆臂的幅度一摇一晃。

　　陆谨行也不再多言，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宠物医院的体检已经完毕，各项指标均为正常。折腾了一整天，二狗三狗一身疲惫，只呆呆地趴在地上等着主人接它们回家。云航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路过那片草坪之时，二狗又寻寻觅觅地钻了进去，云航只得停下脚步等待。

　　陆谨行上前去拉了拉云航的衣袖，伸手抚上云航的手腕，指尖顺势向下抚去，暧昧却逆流而上，陆谨行温柔地拽了拽皮筋上的小云朵，轻轻道：“还不理我吗？”

　　低冷的声音却又显得那样软糯，贴近云航的耳边，一股热气飘散开来。云航侧过头来，声音很小地问了一句：“你，没什么反应吗？”

　　巴巴儿的眼神如同一只委屈的小猫，陆谨行一笑，如实地回答：“没有。”

　　也不知怎的，心里就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失落，仿佛就是心里的一厢情愿最终落空。

　　陆谨行低下头靠上了云航的肩膀，仿佛呼出的凉气都是薄荷味道，好听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有机会，试一试？”

　　傍晚的路凉，风也凉，这般话语竟就坦然淡定地说出，像热火一样刮蹭着人心。白皙的脸上浮出了难见的羞红，云航像弹簧一样，瞬间撤开了老远，还一边叫嚣着掩饰自己的慌乱：

　　“有病！”

　　秋末的景长，夜也长。二狗在前面安安分分地走着，影子在路灯的抻拽下渐长渐短地转着。

　　“上次在酒吧，你在房间做什么？还有一个女人。”

　　这样突然地发问，没头没脑，可这却是早就想要问的问题，只是碍于这亦浅亦深的关系，实在没什么资格提问。毕竟是追着李祈才误进入了那迷点重重的房间，人也跟丢了，还见识到了难以直视的画面。

　　陆谨行也没搪塞，认真地回答到：“我当时在069的暗道中，里面的人突然要出来，我无处可藏，便只能赶紧退出，却没想到刚从柜门出来，就看到你从门外闯入，我当时也很震惊，过于紧迫，实在没有时间跑出屋外，所以就只能带着你往地板下面的暗道里躲，房间里的女人也是酒吧的员工，酒吧里有暗道的房间还有很多，不止069，但是有隔间的只有那一间，所以特殊些。你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

　　云航：“我是跟着一个人，跟到那里就丢了，当时也冲动，没多想，推开门就进去了。”

　　陆谨行：“什么人？很重要吗？”

　　云航平淡道：“从小把我带大的人，后来他把我送回国以后，就再也没见过。”

　　重要与否，这样的问题，或许搁置从前，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句“重中之重”，可随着时间迁移，感情仿佛也逐渐在淡化，不是没心没肺、忘恩负义，而是从前那还未成熟的心智，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没人教过血亲之情有多浓重，只是傻得天真的小孩子会误以为那个从小带着他长大的人便是最亲近、最疼爱自己之人，后来再回味，才觉那份关系，与其说是慈爱，倒不如说是利用。也不想再去深究、计较，十几年的相处，那一份依赖是难改的习惯，便以感恩灌之，便不愿再质疑任何一个出发点。

　　陆谨行：“遇事小心点，没有人可以百分百信任的。”

　　云航有些诧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谨行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道理总是正确的，却总是冰冷的，听着不禁觉得有几分失落，云航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可在心中，早就已经把某人默认成了可以无条件信任、无条件依赖的人，毫无道理、也无支点，就是觉得哪怕赌上性命，也愿意相信，如若输了，这样也认了。

　　陆谨行轻轻揉着那跑了神的脑袋，笑着说到：

　　“除了我。”

　　懒洒的月色仿佛将温柔的声音融化，一阵阵地荡着不灭的银河，剪落满空的星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