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州》右十央津

14、要么沉默要么爆发

　　今天又是上班如上坟的一天。悠悠刚完成一个调研项目，等着院长反馈意见，正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这时钟院长发来信息让她接手情报收集的工作。悠悠一看，火又上来了，这种实习生干的活为什么要给她做。但她没有拒绝，拿着总监的工资做实习生的活，说不清是谁的损失，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做自己的事业。
　　部门里的星姐走到悠悠座位上，说院长让她把资料给悠悠，u盘里有一些惯用的收集渠道。她还说她会把这周的做完。悠悠第一家上班的公司里，也有一个像星姐这样的人，人很亲切热情，工作勤恳但没什么创造力，在公司一呆就是一二十年，一直做些基层的工作。人瘦瘦的，没什么幽默感，给人感觉生活里是个没什么情趣的人。不知道星姐怎么样，以前那个姐四十多了一直没结婚，对待工作的每一件小事都特别用心。悠悠接过u盘，微笑着谢了谢星姐，说这周的她开始做也行。
　　悠悠打开u盘，复制出来后就关掉了，并不打算多看，继续刷手机。陈主任在对面喊了她一下，说把她拉进了联络员的群里，然后还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悠悠不在意地回应了一下，打开微信，看见群名叫集团各部门联络人，刚发布了一条公告通知。悠悠才明白原来是要自己做传话筒，给部门传通知。她压着心底的火，替自己感到悲哀。在上一家公司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有下级做，悠悠出门走访市场，都有人做好地图导航。来了这里职级倒是升了，结果干的活还不如刚毕业的时候。在这家公司的每一天，悠悠都好像被侮辱了一样，被安排做低级工作、岗位说明书上写着基层级别、工位上的名牌职位写着文案，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告诉悠悠，你不重要。
　　煎熬着到了下午，钟院长把悠悠和陈主任叫到办公室，没说什么事。到了以后，发现还有另一个大肚子女人在场，钟院长热络地和对方聊着天，她弯腰含肩、满脸堆笑，和之前那种挺胸抬头，用下巴看人的姿态完全不同。
　　“哎呀，怎么能麻烦您过来一趟啊，本来想我亲自过去找您的，谁想到您突然就来了！”
　　“那不用啦~我也应该早点来拜访您的，今天正好顺道~”
　　钟院长看见悠悠和陈主任进来，才向她们介绍：“这是大院长的儿媳，你们叫常老师就行。她在美国读大学，学卫生统计的，非常优秀。我请她给我们的调研出出意见。”然后她转向常老师，继续捏着嗓子说：“之前小徐这边做了一个调研项目，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我始终担心调查的科学性，不敢用。因为您是学统计的，又和公共卫生相关，想请您参谋参谋，看我们这个调研能不能用，有多少能用。也让她们学习学习。”
　　听到这，悠悠心里翻了个白眼。钟院长对调研的不自信她之前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她会邀请一个不懂品牌、不懂营销的人来给意见。市场调研又不是写论文，洞察问题、洞察机会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本末倒置去追求极致严谨的学术方法。如果是年费几千万的咨询公司有可能会像写论文一样，给你做调研，否则的话，像他们这种中小企业，基本都是用现在这种“差不多”的方法调查。
　　钟院长对“科学性”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悠悠觉得很可笑，她对常女士将要讲的东西也不抱任何希望，悠悠往后一靠，双腿一伸，双手一抱，应声说好的。
　　不出悠悠意料，常女士说的东西都是一些泛泛而谈的表面措施，而这些悠悠早就已经考虑到了。对方“建议”一条，悠悠就“驳回”一条。
　　“我大概看过问卷，我先提几个问题吧。你们的样本是怎么抽取的呢？有没有做一些排除错误问卷调查的设置？我看问卷里的题目很多，其实不太好。像题3这种选项非常多的题目，排序可能会影响结果。”
　　悠悠把问题记下来后，准备从后面的问题开始，一个个回答：“随机排序已经设置了……”悠悠刚开口讲话，常女士就打断她：“我的意思是……”悠悠本来已经有怒气在心里，又被人打断更加烦躁，她早已受够了这个部门的人喜欢打断别人讲话的习惯，她提高音量，打断了对方的打断：“我还没说完，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能没有人对常女士这样说过话，她愣了一愣，钟院长和陈主任也有点紧张的样子，但悠悠并不理会这些，她继续说：“题3这种排序可能会扰乱填写的问题，已经通过设置随机排序解决了，可能你的预览链接比较旧显示不出来。第二如果你做了问卷就知道题目并不多，因为有很多是跳转的，最长的也就十多题。第三排除无效卷的题目已经设置了，分别是第10题和第16题。抽样是分四个商圈随机抽样，样本年龄比例平衡。”
　　悠悠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地说完这些，常女士有点慌了，她为自己解释：“我来这里不是给大家挑刺的，希望不要有抵触情绪。”悠悠毫不在意地说：“我也只是回答你的问题。”被悠悠这么一刚，常女士接下来似乎已经不想再聊些什么，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草草结束了这场“参谋”。钟院长赶紧起身，握着常女士的双手，连声说：“非常好非常好，真的给了我们很多宝贵的意见，太感谢您了。”悠悠觉得她只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看着钟院长就差鼓掌的样子，她差点没有嗤笑出来。悠悠向她们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陈主任也随她身后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在走廊里，陈主任瞪大眼睛问悠悠：“你知道那个是大院长的儿媳不？”悠悠看了她一眼，一边说知道，一边心想主任是不是懵了，钟院长是在她俩面前一起介绍的。
　　主任可能觉得悠悠针对的是大院长儿媳，但其实悠悠生气的原因是钟院长。钟院长的工作方式、不敢自己拿主意、和看人下菜的行为，都让悠悠觉得感到可悲又可气。
　　四点半了，悠悠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东西下班，她是第一个按下电梯离开公司的。这家公司早上8点上班，下午四点半下班，但是要求早上提前十分钟打卡，下午延后5分钟打卡，并且由于工作日未满8小时，每隔三周要周末上一次班，真是一点不浪费。之前悠悠都等到35再走，但她后来发现，在离公司1公里以内都能打上卡，就准时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