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苍行》篱凇

16、归有（4）

　　“曲怀兄多年不见，还是当年那番模样啊，真是好生令人羡慕。”贺长安说出这句话时，五谷杂陈，面上有笑，可内心却又如此忐忑。
　　赤芍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
　　该如何是好？肯定？还是否定？
　　否定吧。
　　赤芍将折扇轻敲在掌心，嘴巴微张，试做恍然这般，顿时泪眼汪汪，呜呜嘤嘤的朝贺长安踉跄去。
　　“长安爷爷！我终于找到您了！爷爷从小就同我提起过您，今日终于让我寻到了！”赤芍明面上哭得撕心裂肺，暗地里却尴尬得脚趾挠地。
　　这番举动可以说是突如其来。
　　苍术雪魅更是木在原地，面面相觑。
　　“赤芍仙上一直如此这般吗？”雪魅悄悄道。
　　苍术僵硬地托起一脸笑颜道：“哈哈哈，别问我，我可同他不熟。”

　　贺长安将三人请到屋内，取来柜中糕点，唤三人坐下。
　　“嚯！糕点！”苍术两眼冒光，伸手便要去拿，却被赤芍一扇拍下。
　　贺长安笑道：“没事，想吃便拿，如若不够，我便让韩婶做就是了。”
　　苍术朝赤芍做了个鬼脸，抓起两块便往屋外跑去。
　　“先生，我名雪魅，此番前来叨扰，是想向您请教一番。”雪魅抠着手指道。
　　“但说无妨。”
　　雪魅激动起来：“我，我想知道，移花桑芜大战之事。”
　　闻到，贺长安的脸便垮了。
　　雪魅望向赤芍，又看向贺长安，嘴巴微张，又紧闭起来。
　　“此事，我也不明，不必问我。”贺长安沉默须臾，然尝试挤出笑容，笑道：“两国交战之时，我并不在移花，故不能给二位解答，还请见谅。对了，你们来北玄多久了？”
　　“三日？应该是三日。”赤芍道。
　　“那想来诸位应该想要吃吃饭，好眠一番吧？我待会儿会让韩婶收拾客房出来了，如不嫌弃便先在我这里歇息吧。”
　　“那真是太谢谢了。”赤芍轻轻弯腰表示感谢。
　　“在开饭之前，二位可以在村上逛逛，虽说这里与曾经的移花全然不同，但仍是北玄一美地。”

　　走在村中小道上，赤芍环顾了四周，这里虽说景色秀美，微风徐徐，可是占地却不大，大致算来，也只能称作是一小块恬静。
　　“喂！你们同那人聊完啦？”苍术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用手拍了拍赤芍的左肩。
　　赤芍被吓了个激灵，顺着望向苍术手中的包子：“你又从哪里讨来了包子？莫不是行偷鸡摸狗之事？”
　　苍术翻了一个白眼：“可别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带我们来那小妹给我的。”说着将包子分成两半，向雪魅递过去。
　　雪魅摇了摇头，苍术便将半个包子朝赤芍嘴里塞去。
　　“对了，和你们说件事，我前面和小孩儿耍玩时，偶然得知，这个村是有边界的，我们要不要去探一探？”苍术指向北方，那正是面前小河的对岸。

　　不过说来也怪，村里的人虽然不算太多，但是也都只止步于小河南面，从未有村民踏入北面，为了掩人耳目，三人决定夜半时分再去一探究竟。

　　“救救我，救救我，好困，好困。”苍术拖着身子来到小桥汇合处。眼帘重重地坠下，只能强行撑起一丝缝隙。
　　“现在几时？”苍术问道。
　　“应是丑时。”雪魅看了看天色，粗略算道。
　　“出发出发。”
　　在踏上小桥时，一股寒意便迎向三人。这一下可把苍术整清醒了，立马向后一倒，还好被赤芍拉住，要不然定得摔个大残。不过就是这一下，苍术的上半身倾出了小桥的范围。
　　上半身立刻暖和了起来，下半身却在颤颤。
　　“能不能站好，手要断了。”赤芍道。
　　苍术踉跄会儿后，稳稳当当站在了桥上：“呼，多谢多谢。”
　　三人越向北走，寒风越萧瑟，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苍术开始跺了跺脚，搓了搓手，接着小跑起来。
　　直愣愣地往前冲锋，可没一会儿便撞上一硬物，整个人被弹开来，重重坐在地上。
　　“救救我，救救我，好痛，好痛。”
　　雪魅见状立马上前将苍术扶起，后者揉了揉额头，怒目着前方。
　　“吃小爷一脚！”
　　谁知苍术直接被震出三尺之远。
　　赤芍二指捏决，将苍术稳住，表情凝重起来。
　　“赤芍仙上，这是什么情况？”雪魅用手向前探着，摸到一堵空气墙。
　　“结界。”赤芍也伸手抵了过去，施加些力气，竟也被反了回来：“应是有人设下结界，围出一方净土，隔绝寒气，只管暖意。”
　　苍术大惊：“所以是说，村里有修仙之人？”
　　赤芍摇摇头，输了一股灵力浸入结界：“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至于结界能量的来源，我一时还无法得知。”
　　不过说来也是，在北玄之地开出花来本就是无中生有，村里还桃树盎然，虽说四方神印之地不受季节管控，但北玄属水，如今鹅毛浮浮，更不可能如此这般胜意。
　　“总之，此番前来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可以明了，这村里藏着秘密，接下来几日，咱们可以从这点入手打探。”

　　天醒时分，苍术趴在床上寻着美梦，但赤芍却一夜未眠。
　　不出所料，此处的阳光没有外物的遮挡，完好的盖过了整片村落，远眺小河对侧，便不是特别光彩，定是飞雪遮住许多。
　　赤芍踱出房间，在庭院之中寻得一处暖阳，取来一把躺椅，熟练地倒下摇晃，呼出折扇微微地扇着。
　　在极寒之处寻得这方，真是舒适。
　　孩童们也奔走嬉戏，欢声笑语，好不快活，甚是惬意，双眼微微一闭，便昏睡了过去。

　　苍术向床下翻滚，活生生将自己闹醒了。他颤颤巍巍爬起来，朝着窗户伸了个拦腰，这可是入北玄来第一次睡得那么痛快。
　　穿戴洗漱好后，朝窗户向外看，苍术看到了昨天给他包子的女孩儿，便叫唤了两声，吸引了女孩的注意，他们相互招了招手，说是要一同玩耍。
　　快快跃下楼梯，向庭外跑去。
　　刚踏出门口，苍术便看见赤芍酣睡，他放慢了脚步，逐渐往后者走去。
　　本想着将赤芍叫醒，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看着阳光这样洒在脸上，心生一念。
　　用术法变出一只毛笔，想着在眼前这人脸上勾勒几只王八。当苍术弯下腰来时，一股香味闯入了鼻腔，但是很淡，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些，弄清楚香味的来源。
　　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不知不觉便探到了赤芍的耳旁，后者呼吸的声响巧妙的攻入苍术的耳里。
　　好缓，好慢，惊得苍术愣在这里，心跳和呼吸走向了同一频率。
　　苍术将头扭向赤芍，后者的侧脸映在眼里，突然呼吸一紧。
　　苍术弹了起来，将手中的毛笔挥去，呼了一口大气。
　　“算了算了，你也睡个好觉吧，赤兄。”苍术将头望去门外，浅浅说道。

　　说是小叔夫，但是天界众仙鲜有人知，面前这位月下仙人同天帝，前任冥王，黑白无常并没有血缘关系，一点点都没有，也从来没有过什么结拜成为义兄义弟，而地府三兄弟将赤芍称之为小叔夫，纯属是因为赤芍继承了上任月老的衣钵，天帝有令，必须如此称呼，就连天帝膝下子嗣也得这般。
　　听闻上任月老曾触犯天条，被天帝带到诛仙柱上赐死，但滋事体大，不可外露，就连动刑也是秘密进行，还外传前月老是主动辞去的仙职，下界历难。赤芍身为前月老弟子，便不动声色的替代成为了月下仙人。
　　懂得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当时参加了诛仙仪式的仙君们才知晓，其中有一，便是苍术的父亲，前任冥王。
　　苍术从小便常听父王与其他不认识的长辈提起前月老的事，故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称之为“小叔夫”的月下仙人，只是一个仙龄比自己大的仙而已。

　　“小妹，你可会玩打水漂？”苍术向眼前这位孩童问道。
　　小妹连连摇头，扯住苍术的衣角道：“在我们这，水弥足珍贵，整座村子，只有那一条小河，阿母同我说，那是玄武仙君的恩赐，就连我们现在能在这里生活，也全靠仙君庇佑。所以，我们是不可以玩水的。”说完，她伸手指向小河，双膝跪下，朝着对岸拜了拜。
　　苍术听得一愣，试探性的问道：“小妹，你可相信真的有仙神？”
　　小妹笑言：“阿哥你这说的什么话，虽然我还小，不过也十分清楚，能在北玄划出这方，那定是有仙神。不止是我，我们村上的人也都相信他们的存在。”
　　“那你可否知道孟婆？！”苍术来了劲儿，顺口问了出来。
　　“阿母同我说过，那是位老婆婆，死去的人们会遇见她，在她那里领到一碗羹汤......”
　　话还没说完，就被苍术打断：“小妹小妹，有没有一种可能，孟婆是位英俊帅气的男子？”
　　小妹笑得更开怀了：“阿哥可别逗我了，孟婆孟婆，怎会是帅气的阿哥呢？”
　　苍术哑口无言。
　　“那月下仙人呢？你认为如何？”
　　小妹不假思索道：“定是位老爷爷！”
　　苍术暗喜，十分满意。
　　“你可否去过那头？”苍术向小妹问道。
　　小妹摇头，：“阿母说，那头不能去。”
　　“为何？”苍术紧紧跟上。
　　“这个我不清楚，要不我带你去问问阿母？”
　　这可是个好机会，苍术点头。
　　来到小妹家，苍术打量着周围。
　　这里很朴素，没有雍容华贵的装饰，简简单单一桌几凳。
　　小妹径直的走向里房，掀开帘子，苍术向里探去，隐约瞧见床上躺着一人。
　　“阿母，今日我将昨日同我玩耍的阿哥带来看您啦。”小妹的声音缓缓的，轻柔十分。可床上那人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摸了摸小妹的头，嘴角扬起。
　　“阿哥，你快来呀。”小妹跑向苍术，将他拉入房间，带到阿母面前。
　　小妹的母亲不算年迈，但是脸上的气色并不好，瘦得有些脱相。
　　“夫人，您这是？”苍术见状问道。
　　夫人艰难地挤出笑容，把小妹支开了。
　　夫人望着房顶，后转向苍术，应是蓄力后才能说出一段话：“真是俊俏的小伙儿阿，这两日多谢你陪我们家苗苗了。”
　　苍术赶忙摇头：“您家苗苗为人和善，活泼开朗，换做是任何一人都甚是喜欢的。”
　　夫人叹了口气，眼中开始红润起来，她强扭着头，看向床内，用着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看到这一幕的苍术并没有说话，他看向窗外，阿妹正在起火烧饭，炭灰粘在脸上，暗暗的，火却明得刺眼。
　　“是我们不争气...不能让陪着苗苗长大...不能给她完整的一个家...”夫人哽咽地说这话，话中不停地抽泣着：“还不知道小伙儿你如何称呼。”
　　“苍术！”苍术赶忙道。
　　“我们本是移花国内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我同他阿爹相识，相遇，相知，平平淡淡。很幸运的，我怀上了苗苗，孩他爹奔走相告，指不上多高兴，可那日，国中的人们人人脸上只有惶恐，而且那日是大雪。那是移花百年难遇的天候气象，本来以为这种怪异不会持续多久，可怎知真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夫君手头的活也因此停了下来。逐渐，国中的柴米油盐所剩无几，迫不得已后，国君发起诏令，组织一队先锋，要出北玄求援。也就是那日后，夫君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话说到这时，夫人悲从中来，猛地咳了好多下，整个人在床上弹了几许。苍术想要去扶，可窗外的苗苗正巧望着这边。
　　苗苗火灶中火星砰砰，锅中的水也正好翻滚，她并没有听到母亲的动静。
　　苍术朝她笑了笑。
　　“先锋队没有回来，移花大乱，后听闻移花生有邪花一种，人们纷纷自刎而死，存活之人少之又少。”
　　“那诸位是如何找到这片暖地的？”苍术问道。
　　“是国师，国师大人手持着一串吊坠找到了大家。”夫人喘了一口大气。
　　“我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串吊坠散发着绵绵绿光，好似春天里的嫩芽，充满着生机。那一刻，我们全都相信，国师真的有仙神之能。更奇妙的是，我们并没有受邪花影响，一路上都很安全。寻到一处安静，国师从袖中取出一个瓶子，将装着的液体滴在吊坠上，一瞬间，冰雪消融，这便成了移花村。在村里人看来，国师，一定是那仙神转世，定是，定是......”
　　夫人咳得越发猛了，她突然朝床沿一趴，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苍术大惊，赶忙从一旁的桌上取来毛巾，沾湿后帮着擦拭。
　　“公子，没事的，我这是老毛病了。”夫人强撑着身子，强颜欢笑。
　　“您可有药材？”苍术问道。
　　夫人摇头。
　　“村中可有医官？”
　　夫人仍是摇头。
　　苍术扶夫人躺好在床榻上，便急忙转身要走。
　　夫人一把拉住苍术：“苍公子这是去哪？”
　　“我为您去请医官，出北玄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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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铁子们可以提提意见或者建议的，因为我很烂，烂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