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苍行》篱凇

12、雪魅

　　白日当空，波光粼粼，苍术坐在河边用石子打着水漂，眼中却空洞十分。
　　经历了东青西白两件事之后，苍术更加意识到了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有多严重。
　　不是按部就班寻魂那么简单，若是寻魂，之前也是跟着黑白无常两位叔父上人间行事过的，并没有这两次的如此困难。况且魂魄通常是不会以□□的样貌回到人界之中生活，只会按照灵体的方式在人界游荡，若心中无邪念，便不会夺舍。
　　可是，东青西白两种，皆是□□重活的情况，难不成是因为出逃魔族的缘故吗？
　　“咕咕......”
　　苍术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整个人当即跳了起来。
　　“咕咕......”
　　声音再次传来，苍术感觉得到，发声地离自己并不远，且十分相近。
　　“阿术！快来吃东西！”鹊怜坐在离苍术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树下有着用石头搭建成的一个小垒子，垒子中间用找来的干木柴生了火，在上边，是一条烤得色泽鲜嫩的鱼，香气极为诱人。赤芍则倚靠在树旁，用折扇遮住阳光，闭目养神。
　　咕咕声越发作响。
　　“你看你的肚子叫成啥样了，快过来尝尝本姑娘的手艺！”鹊怜说着，用手臂撞了撞一旁的赤芍，隐隐道：“仙上，快来吃烤鱼。”
　　赤芍朦胧地睁开双眼，慵懒地望着正朝这边走来的苍术，有看了看眼前的烤鱼，轻轻问了问鹊怜：“这鱼，是出自你之手？”
　　“没错仙上！正是在下！”鹊怜十分满意地拿着烤鱼在面前晃道。
　　赤芍颜容顿时僵住，抬眸瞧了瞧苍术，便要发问：“蠢货！现在什么时候了？”
　　“未时。”苍术沉默半响走到树旁坐下，接过烤鱼：“你叫谁蠢货呢！”
　　赤芍笑了笑，又用折扇遮住了眼，双手交叉搭在胸前道：“午安！”
　　“上等的烤鱼你不吃，那我便替你吃了啊！”苍术咬下一口，口中涩涩，连忙吐出：“鹊怜你是不是没有处理鱼肚！苦死我了！”
　　赤芍大笑道：“都给你吃！都给你吃！哈哈哈哈哈！”

　　埋荒岭一处，位于四方神印涉及不到之地，就连太阳都不太青睐，此处没有村民，只有几座高耸的荒山，上边皆是骸骸白骨，枯藤老树昏鸦，只有徐徐刀剑，狠狠插入山峦。
　　山中一洞，一位身着黑袍披着帽子的男子坐在一张形象爪子的枯树之上，还真像被托了起来一番，他用食指轻敲着木梢，翘着个二郎腿，吹着口哨。
　　这时，一位朱衣女子跌跌撞撞地闯入洞中，口中喃喃作骂，戾气直冲，走到有石柱一处，还重重踢了一脚，四分五裂，碎石横飞。
　　那男子嘴角微微勾起，笑道：“看来传闻说得不错，三界之内都在相传，魔族三大领袖中的嗔门将领雷厉风行，怒火中足，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红衣女子闻后深吸一气，锋利的眼神刺向位上那人，疑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魔族旧居？又为何知道我身份？”
　　“你猜。”
　　红衣女子本就在赤芍一处吃了憋，现在又打出一个不知身份来历的人挡在面前，正愁心中的愤恨无处宣泄，右袖一挥，一股妖风逼向椅上男子：“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那个位子岂是你能坐的！给我滚下来！”
　　风卷退了原本遮住脸庞的帽子，一张两颊之上涂有赤彩的脸显露了出来，红衣女子霎时瞪大了双瞳，因为眼前这人头上长着一对魔族王族才会拥有的怒角。
　　“不愧是嗔门将领，不知你可还记得我？”男子从袋中取出了可以号令万千魔族的信物——万魔令。
　　万魔令，是初代魔君命令魔匠所制，此令是魔族至高的信物，见物如见人，可以驱使万魔，号令千军，大致相当于是人界的兵权虎符。可相传万魔令曾在上一次神魔大战前就下落不明，其衍生物两把孪生魔剑也在那时一同消失在三界之中。
　　“万魔令...赤爪纹...你是忺儿？”嗔门将恍然大悟，不敢相信眼前这名男子竟是曾经魔君的独子——梼忺。
　　“忺儿，真的是你？怎么都长那么大了！”嗔门将大喜，直冲冲地跑上台阶，看着梼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太好了忺儿，魔君先前放在三界里的暗哨果然传报不假，刚流出你出逃消息之时，我还不怎么相信。如此...太好了！太好了！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向天界那帮表里不一的狗贼们报仇了！可惜了，可惜了，老贪和老痴这两个老家伙看不到今后那大快人心的一幕了。”
　　“嗔门将不必担心，如今四方神印有所松动，魔障之气腾升，人类心中只要有邪念，我们魔族定会重生。要不然您以为凭那吕宗尚杀几个人您就受益可以化为人形了吗？”梼忺站起来仰头望着洞顶上的石柱，顿了顿道：“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梼忺捏紧了拳头，猛得朝地上砸去。
　　埋荒岭震了须臾。
　　“滂沱老儿！这一次！我必要了你的狗命！”梼忺咬牙切齿，嘶声怒吼。

　　“几位客官，再往前走几日的路程便可以到北玄了，不过啊，听小的一句劝，千万别往那里去。”店小二右肩上耷拉着一条毛巾，上好了菜。
　　“谢谢啊，不过听你说这话，北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赤芍问道。
　　“哎哟，这位客官，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也不太清楚那里得情况啊。”店小二连忙摇手要走。
　　赤芍看了一眼鹊怜，后者立刻机敏过来，将一袋银子置在桌上，朝店小二推去。
　　“诶哟谢谢三位爷！”店小二接过钱袋，找了一处长凳坐下，弯下腰，开始同三人窃窃私语起来：“几位爷可知道十年前的那一场战事？”
　　赤芍苍术纷纷摇头，只有鹊怜专注着桌上的饭菜。
　　“十多年前，在北玄之地曾有两国，一处名为移花，一处则叫桑芜，虽说此为北玄，可那移花之国却盛产桃花，无论四季，皆如春风沐浴。而桑芜却大有不同，荒草遍野，阴风阵阵，桑芜之人皆为邪魔歪道，练就的是那丧心病狂违背人伦的妖术。两国之间本来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但是不知那桑芜国君从哪儿听来用移花人血肉灌溉土地便可四季常青的法子，硬是要举兵攻陷移花，捉来了成百上千的俘虏，以生人活人掩埋的方式，奉献土地。”
　　话到这里，赤芍像是思索起来什么一样，发起了呆来，苍术则十分好奇，要让店小二继续说下去：“你可知道桑芜练的是何等妖法吗？”
　　“这我倒是多多少少有了解一些，说是桑芜国的人练了一种永生不死的方法，即使命寿已尽，也会从土里重新爬起来，百战不殆。”
　　“那岂不是天下无敌？移花不输了毁了才怪！”苍术愤慨起来，开始为移花愤愤不平。
　　“谁说移花输了毁了？桑芜移花之战持续的两三年之间，移花惨败也只是前一年的事情，然后便是桑芜落了下风，紧接着桑芜就举国蒸发了，谁都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不是说百战不殆吗？怎么就蒸发了？那都蒸发了，前边不就安全了？你怎么说不建议我们别去？”苍术开始听得有些不知所云。
　　“这我也不知道啊，虽然是说蒸发了，但最近又传出了北玄去不得的传言，说是进了北玄的商队，游人，无一生还，所以还是不去为妙啊。行了行了，我知道的我都说完了，三位爷慢用，小的还有事情，就先行告退了，有事需求的话再叫唤小的。”
　　店小二说完后，赶忙的跑到掌柜那里，交头接耳的说了些什么，之后便下到后厨端菜去了。
　　不过这一行为，这三人没有一个注意到。
　　苍术饮下一壶清茶，缓缓起身，朝左手方走去。掌柜的连忙唤停，走出柜前，轻声询问：“客官可是要去哪？”
　　苍术小脸一红，凑近掌柜，微微道：“小解。”
　　掌柜闻后，笑答：“劳烦您向右行便可。”

　　“听那店小二说，踏入北玄之后，周身气温将会下降入冬，我特地向店家寻来了几件斗篷，待会儿记得都披上。”苍术走在最前方，踩上一处高石，眺望远处，拍了拍衣摆，嘴角立刻扬了起来。
　　他激动万分，从石上越了下来，来到赤芍身旁，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用手指向一方：“赤芍你快瞧！前方！居然飞雪！”
　　他们走到北玄边界，这里的入口两侧摆放着两只玄武的小石像。此时再踏一步便入北玄，一步之遥，气温气候竟差别万千，一方仍在秋风送意，而另一方却白雪飘零。
　　“据我所知，再冷的北玄，也还是尚存有一丝暖意的，只要我们加紧些，不出几日，便可到达。”赤芍戴上帽子，率先走入。
　　“你知道那处怎么去吗？”苍术原本靠在石像上，见状后立马紧紧跟上，顷刻，寒意就紧逼入骨。
　　“我家公子当然知道，那处是移花。”鹊怜道。
　　“便是先前店小二所提到的移花？”苍术从袖中取来一颗糖果塞入口中，嚼道：“无论四季，皆如沐春风。”
　　赤芍沉默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越向北玄深入，风雪愈演愈烈，狂风也同其夺略而起，呼啸不止。
　　三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在皑皑白雪之上，压着帽檐，顶着霜寒，直至向前。大雪渐渐形成了一层幕布，明晃晃的挂在眼前，除了眼前人那虚晃的身影，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就连方向，估计都难以分清了。
　　“跟紧了，风雪甚大，莫要迷茫在此中。”赤芍喊着。可在这风虎的呐喊中，却又渺小至极。
　　三人来到一处破败的木屋前，倾倒的木板自由的插倒在雪中。苍术已经被冷得开始发抖起来，颤颤道：“大概...还有多久才到...”苍术将双手放至嘴前哈了口气，来回搓着。
　　“走吧，继续向前。”赤芍道。
　　半载，他们又遇见了一处木屋，仍是破旧，仍是如此。
　　鹊怜取出水囊，可却连塞子也无法拔开，被寒冰死死地封住，只好作罢。
　　“先前这里一定住有很多人家吧，奈何风雪不善。”苍术低下头来，离开此处。
　　须臾，眼前忽现一木屋，很是残破，如同前两处一般。苍术不忍再看，加快了步伐，却不慎被一硬物绊倒，大吃了一口白羽。
　　鹊怜拍手大笑：“不是吧，不是吧！你怎么了，饿了吗？”
　　赤芍听见声后，停下了步伐，转过身来，向苍术伸出一只手。
　　苍术抬头看向眼前这人，愣了半响，看着风吹下了赤芍的帽子，头发被托起，手被冻得通红，才懂得起身。
　　“多...多谢。”苍术支支吾吾的挤出来几个字。不过赤芍貌似没有听到：“怎么了吗？”
　　苍术恍然，转身低头寻起那硬物。双手在地上探寻，终于抓到一缕流苏，赶忙抽出，一探究竟。
　　只见那物，是一块玉石所凿，下悬一红色之物，定睛一看，是一只用红线编制成的小狐狸。在这旁，还有一块导致苍术狗啃雪的罪魁祸首，一块翘起的坚石。
　　鹊怜霎时收住笑容，探了探自己的腰间，神情慌张起来，伸手就要夺过那物：“哎呀，哎呀，这玉佩不是我的吗，怎么会在你这边。”说着便将玉佩迎了过来，用手扫了扫上边的雪渍。
　　“你的？！好啊，鹊怜！你这是谋杀！你是故意要看我笑话！”苍术故意将头抬得老高，趾高气昂的暗讽回去。
　　“怎么可能啊！我可以一直走在你后边！我怎么可能会在你之前将玉佩丢过去绊倒你啊！”鹊怜虽说慌里慌张的，逻辑确实滴水不漏，清醒得很。
　　“对啊，那为什么我会被你这东西绊倒。”苍术也才反应过来。
　　赤芍环顾四周，在他们周围，唯一可以看见的只有那一方木屋，不过若是仔细回忆起来，他们所行没有两个时辰也有一个时辰了，可从头至尾也只看见这三所木屋。
　　赤芍将注意力全部注入到木屋之上，一刹，愕然呐喊：“你们快到我身旁来！”
　　话音还未落，狂风席卷着厚雪朝三人而来。
　　苍术和鹊怜没有立住脚跟，一个后仰，被风卷接个正着，两人被此吞没，三位就此被分割开来。
　　这时，赤芍前方缓缓浮现出一具身影，瞬现到赤芍眼前，这是一名女子，她周身白色绸缎，穿着可不像是寻常人界女子。
　　赤芍抽出别再腰间的扇子，一手摇开，向空中一扇，所有的风雪像是瞧见凶禽猛兽般避而远之，统统绕开了两人，生生腾出一片平静。
　　只见那女子突然双膝跪下，不停叩首。
　　赤芍着实被惊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女子开口了，声音颤抖，竟伴随着些许哽咽：“还请...还请仙上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