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追》沉铃

7、第 7 章

　　距离在楼上遇到叶知述以后，又过去了几天，1701的装修工程莫名戛然而止，宋时宜没有再听到过恼人动静。
　　也没有再遇到过那个人。
　　她不知道叶知述是否已经搬进了新家，是否还回过小区。

　　他仿佛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下，提醒宋时宜他的存在。
　　然后又沉默着消失。
　　就像当年一样，不打招呼。

　　叶知述似乎最擅长做这种事。

　　【宋姐邻居这么快就装修好了吗，好几天没听见声音了】
　　【确实，真是主播界的邻居楷模】

　　宋时宜准备出牌的动作慢了两秒，有瞬间晃神，接着哂笑一声：“你们难道更喜欢听着叮铃咣啷的背景音看我直播吗？懂了，明天就去找几个装修工人满足你们。”

　　【不不不，还是更想看纯净无损版的直播现场】
　　【刚来，宋姐今天斗地主啊？】

　　“人参不是在维护更新嘛，”对面的地主出了套顺子，宋时宜扫一眼，看他还有十张牌，果断干脆地点了不要，“玩会儿轻松愉快又简单的斗地主……我！敲！！！”
　　地主放出一套飞机，瞬间就将十张牌出完了。

　　宋时宜的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春天”两个大字。
　　明晃晃挂在眼前。
　　直白又显眼地彰显着她的失败。

　　更不用说，地主的头像旁边飘出三个龇牙笑的表情。
　　嘲讽值拉满。

　　换做别的游戏，如果受到像这样的贴脸嘲讽，宋时宜早就靠着漂亮战绩，牙尖嘴利地怼回去了。
　　但现在，她只是沉默几秒，看了看手里的两副炸弹。
　　然后安静如鸡地转头退出，进入新手场。

　　开了个等级最低的房间。

　　没想到宋时宜来了这么一出，弹幕瞬间爆炸。
　　纷纷为她的操作感到痛心疾首。

　　【老婆你两副炸弹为什么不出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宋姐今天得第几把才能赢】
　　【说实话我最喜欢看宋姐斗地主了，非常能够增强我打牌的信心（狗头】

　　“我实力还没发挥出来好吧？”牌发下来后，宋时宜看着手里三副炸弹和闪亮的王炸，重新恢复自信，嗤笑一声勾起唇角：“刚刚那房间风水不好，这把必不能输！来，抢地主，再超级加倍，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然后，出个5试探一下。”

　　【不懂就问，发牌的是主播的亲戚吗】
　　【这把要是还输，粽粽露脸直播吧哈哈哈哈】

　　“区区一个8……”宋时宜扔了张“J”出去，看见这条明显看不起自己打牌水平的弹幕，一拍桌子，气势汹汹：“行啊，这把输了，明天晚上我露脸直播！”

　　【！！！】
　　【对面两位大哥可千万争气啊】
　　【让开！我来给宋姐毒奶了！！！】

　　没理会一片欢呼的弹幕，宋时宜握着鼠标，随意地出牌。
　　三个2带对5？炸！
　　顺子？哼，炸！
　　四个4？小小炸弹，可笑可笑，接着炸！

　　几轮下来，手里的四副炸弹被她挥霍得只剩下一副王炸了。

　　【粽粽，听我一句劝，打牌千万不能上头！】
　　【我怎么有种微妙的预感】
　　【你不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我手里还有王炸诶，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宋时宜不屑一顾。

　　一分钟后。

　　宋时宜：？？？
　　宋时宜瞪大眼睛：“不是，这合理吗？？？
　　她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他为什么炸了一次还有一次？怎么会还有炸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喜闻乐见】
　　【坐下坐下，好牌打烂，宋姐的基操了】
　　【露！脸！直！播！】

　　“等会儿，不是，”直播间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仿佛过年，宋时宜受到刺激，语气激动不已，“就差最后一张牌！！！”
　　她拍着鼠标还想再来一把，却被系统提示破产，得攒够积分才能交入场费。

　　“我——”
　　宋时宜懊恼地抓一把头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骂声咽了回去，鼠标被她按得噼里啪啦响。
　　玩了一晚上，从之前氪金的几万积分玩到破产，她咬牙切齿地退出了游戏：“再玩斗地主我就是狗！”

　　【乐了，宋姐无能狂怒】
　　【虽然别的游戏比不过，但在斗地主上面，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能教宋姐做人】
　　【露脸直播露脸直播露脸直播】

　　关掉电脑，宋时宜爬到床上，手机顶端的消息栏里，微博发来的通知像病毒广告一样弹个不停。
　　点进消息列表，往下划了两三页，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她久违的露脸直播。

　　她心里一阵懊悔，屏蔽通知提醒，然后恶狠狠地戳着屏幕发了条微博。
　　——@甜咸粽粽子：明晚！知道了！！！

　　*

　　第二天一早。
　　悠扬的铃声在房间里回荡。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几下，抓到了正在嗡嗡震动的手机。
　　宋时宜探出脑袋，勉强眯起一道缝，接通电话，含含糊糊地“喂”了声。

　　“你好，请问是宋小姐吗？”
　　“嗯……怎么了？”她倒回床上，用力撑开眼皮。
　　“是这样，我是衡宜大学招生处的，关于你之前咨询过的成人高考，这边有点事情想再和你确认一下。”

　　听清对面说了什么，宋时宜一个激灵，瞬间弹起，坐直身体：“啊？”

　　“你填写的住址就在附近对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带上毕业证来学校一趟吗？”

　　“好的，没问题……谢谢。”
　　挂断电话，宋时宜坐在床上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然后下床，赤脚蹲在地上从柜子底层翻出自己的高中毕业证书。
　　墨绿色的硬质外壳，烫金的字。打开以后，里面贴着高中时期的证件照，笑得傻乎乎。
　　宋时宜叹了口气，把它拿出来。

　　毕业证拿走以后，压在下面的一个长方形纸盒暴露在视线里。
　　看了眼盒子表面的字，她伸手打开盖子，一卷长长的照片用皮筋捆着，放在里面。

　　将证书扔到一边，宋时宜坐在地上，盯着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解开皮筋，将照片展开。
　　是全年级的毕业照。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眼，掠过某个水笔圈出来的角落时，目光不自觉地停顿了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因为个子高，被圈出来的男生站在后排，穿着一身蓝白校服，规规矩矩的，在周围一圈服装特立独行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没有对着镜头，侧脸清秀俊朗，线条明晰的下颌微抬，视线飘向左侧，似乎在寻找什么。

　　照片刚洗出来送到学生手上那会儿，宋时宜他们班的女生就已经个个福尔摩斯附体，从叶知述的神情、姿势、偏头的角度分析过他到底在看谁。
　　最后的结论是——
　　那个方向的班级太多，所以，他好像谁也没看。

　　回想起当时拿到照片后匆忙寻找叶知述的兴奋激动，宋时宜垂下眼，重新将它用皮筋仔细捆好，塞进抽屉最深处。
　　连带着那些陈年的回忆一起，丢进角落里。

　　随手翻出个包，将毕业证丢进去，她戴上帽子出了门。

　　小区门口种了一整条街的高大梧桐树，树叶茂盛，遮天蔽日，将夏末初秋的阳光挡了个七七八八。
　　风吹过，响起哗啦啦的沙沙声。
　　衡宜大学离这儿不远，地铁两站的距离，但从门口走到地铁站需要五分钟，宋时宜懒得动弹，索性叫了辆车。

　　衡宜市的出租车司机出了名的热情好客，她刚在后排坐下，司机师傅就和她聊上了：“姑娘，我看你去衡宜大学啊，那你读书蛮好的嘞！”
　　宋时宜把车门带上，开始随口胡扯：“哪里哪里，我都是沾光的。”
　　“读大学还有沾光的？”司机碰上红灯，扶着方向盘回头看了她一眼。

　　“是的呀，”宋时宜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我男朋友高考成绩好，被那些学校抢着要……衡宜大学同意一起录取我们两个人，我才能去读书的。”

　　司机震惊又不可思议地瞪着眼。
　　宋时宜抿着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的齐刘海被棒球帽压着，底下是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尾略上挑，睫毛又卷又翘，笑起来的时候鼓出两个饱满卧蚕。

　　看上去乖巧可爱。
　　不像是会骗人的。

　　司机师傅于是轻易地被唬住了，连连咋舌：“啊、啊？那你，你这个男朋友很厉害的嘛！”
　　“谁说不是呢。”宋时宜托着下巴，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被彻底震撼了，一直到了目的地，司机都没再说话，只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瞄几眼。
　　宋时宜保持着羞涩中带点骄傲和甜蜜的笑容，礼貌道谢后，付钱下了车。

　　她站在路边，细细打量面前气派的校门。
　　如同当年在高考考场上的感受，心里涌出一股陌生的胆怯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