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追》沉铃

26、第 26 章

　　话刚出口，叶知述像是瞬间就后悔了，不自觉地又捂紧了宋时宜的眼睛，只一下，然后很快再次放松。随着他话音落下，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宋时宜沉默几秒，扇动的眼睫在叶知述掌心里轻轻扫过，让他忍不住又将手掌向后退了退。感受到叶知述的犹疑，宋时宜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往外拉。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对于叶知述而言简直像一根蚕丝绑着自己的手，只要一点点的颤抖，就会将丝线绷断。他僵着身体和手臂，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浑身的知觉只剩下手腕上传来的，宋时宜温热柔软的指腹。

　　因为对方过于配合的动作，宋时宜没费多大功夫就让自己的眼前重现光明。

　　“对不起。”叶知述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一部分，窄窄一道拦在指腹，她盯了一会儿，语气认真地道歉：“刚刚在楼下是我太过冲动了，说的话都没经过脑子。非常抱歉，希望你可以不要放在心上。”

　　“按理说，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有错，不该意气用事。但今天有点触景生情……很抱歉。”

　　第二次因为过去的事情对叶知述做出质问后，这也是第二次，宋时宜因为自己的言辞向叶知述道歉。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第一次的时候她或许还留存着什么期待，而这回，却只剩下了爆发之后的平静。

　　她道了歉，身后的呼吸顿时消失一瞬。
　　宋时宜抓着叶知述的手腕，手下传来他脉搏跳动的触感，一下一下地抽动。仿佛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快要在空气里窒息，只能无助弹动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叶知述忽然动了动，从宋时宜的手指下把自己抽走，后退一步。

　　听到了宋时宜的道歉，知道了她并不是真的不愿意看见自己，他本该庆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更加难过和恐慌的情绪却席卷而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和宋时宜站在一条线上，只是两人之间的横向距离变得很远，如果他一直侧身朝着左边或是右边走，哪怕需要绕过一整个圈，也总有一天能够重新追上宋时宜。
　　可是现在，叶知述突然意识到，宋时宜已经踩过那条线，向前走进白茫茫的雾里了。

　　他不仅没能靠近，反而被对方干脆地甩在了身后，甚至连宋时宜的背影和方向都看不见。

　　她可以走到任何地方，可以走向任何人。
　　唯独不会再和他一样，在最初的线上徘徊了。

　　等他松了手以后，宋时宜终于能够转身。滑轮椅子在地上转了半圈，她手撑在皮质椅面上，抬起头自下而上地望着叶知述。
　　他习惯性地垂着眼，略微低头。正好和宋时宜完全对上视线，整张脸在她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在转身之前，单单听声音，宋时宜就能想象到叶知述现在的表情恐怕不会有多好看。但等真正看见了，她仍然情不自禁地愣了愣。

　　叶知述的眼眶里盈着一层湿意，薄薄眼皮泛着红，连浅褐色的小痣都都被衬得带了鲜亮的颜色。他脸色异常苍白，头发乱七八糟地搭在额前，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脸部线条利落流畅，隐约能看出点少年时的轮廓。

　　那副模样就像一只落了水的小狗，不比花了妆的宋时宜好上多少。

　　叶知述试图避开她的视线，却无处可逃，只好继续压紧薄唇，哑声道：“不要道歉。”

　　宋时宜微微一怔：“什么？”

　　胸口像堵着块吸饱了海水的海绵，沉闷，压抑，带着咸涩，叶知述闭了闭眼：“你没有错，我才最应该向你……”

　　“道歉”两个字尚未出口，宋时宜突然抬手打断他：“出去说吧。”
　　她怕两个人说着说着又会出意外，在周曼如的病床前，她不想再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确认一遍妈妈的情况平稳后，她站起身往外走。叶知述看一眼昏迷的周曼如，沉默着跟了出去。
　　路过门口时，宋时宜斜睨了眼被叶知述扔在地上的袋子。透过敞开的塑料袋口，能看见里面是一堆给病人用的护理用具，还有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长长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兔子娃娃是宋时宜喜欢的。
　　小时候，她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妈妈就会用这样的玩偶哄她。和叶知述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两人也经常一起在商场里抓娃娃，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小兔子，在床头摆了一排。

　　后来她没有家了，兔子也都没有了。

　　宋时宜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在那个娃娃身上掠过，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她斜倚在墙上，等着叶知述说话。医院的墙粉刷得雪白，裙子上蹭到点白灰。

　　好不容易鼓足的全身勇气仿佛都在被宋时宜打断的时候消散了，叶知述安静地关上门，对着宋时宜的眼睛，好半天只挤出一句：“……对不起。”

　　其实不止一句“对不起”。

　　分别五年，过往回忆时常会包裹着名为“思念”的情绪，在午夜梦回间细细编织一张柔软的网，将他困在凌乱的、潮湿的、寒凉的、金黄的世界里，寸步难行，无法逃离。
　　重逢的第一面，叶知述站在坡顶看见宋时宜远远走来，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她笑得好灿烂”。
　　——“如果看见我，她还会这么开心吗?”

　　“……对不起。”叶知述听见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中，带着消毒水气味。身体成了一座平静的空壳，内里却在疯狂撕扯。

　　不是。
　　他想说的不是这么干瘪苍白的词。
　　——我想你。我放不下。我忘不了你。甚至是我喜欢你，我爱你。

　　什么都好，总之不是“对不起”，不能只是“对不起”。

　　但对上宋时宜眉眼间的冷淡疲怠，他却突然成了机械的哑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

　　宋时宜等了一会儿，发现叶知述在说完“对不起”以后就失了动静，像个没电的机器人，僵硬地挺直在原地。唯有脖颈处略微弯垂，仿佛被从顶端强行折断的树木。

　　“你有烟吗？”宋时宜突兀开口，对上叶知述错愕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在墙上敲了敲。她没有学过抽烟，也从来不抽烟。只是觉得这时候的气氛，似乎需要一支烟。

　　叶知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你在抽烟？”

　　“怎么？”他的语调里带着几分不赞同，宋时宜扯起唇角动了动，“叶老师要劝我戒吗？”

　　叶知述的眼眶还红着，轻轻皱起眉，低声道：“能不能别抽。”和当年站在教室门口，问宋时宜“能不能别喝酒”时的语气如出一辙，只多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见对方没反应，他抿着唇，又说：“……伤身体。”

　　“算了，我只不过随口一问。”宋时宜突然觉得有点没劲，她拉了拉裙摆，将散开的腰带重新系好。细细一根丝绒带子在她灵活的指尖，慢慢露出蝴蝶结的雏形，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

　　她漫不经心地打着结，重新拍了拍裙子，掸落蹭上的灰，将碎发别在耳后，又变回漂亮精致的宋时宜。
　　抬起头，她镇静开口：“我们谈谈。”

　　“既然都把话摊开来说了，以前的事情也没办法分出什么界限分明的对错，”宋时宜笑了一下，“与其互相道歉来道歉去的，索性都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已经分手了……而且，似乎也不太适合继续做朋友，你觉得呢？”

　　叶知述低垂的眼睫颤了颤，默不作声地听着。

　　她离开背靠的墙壁，直起身要回病房，走到叶知述面前时，停下来注视他的眼睛：“人总是得往前走的，叶老师。”

　　宋时宜伸手去推病房门，还没碰到，叶知述快她一步，倏地紧紧压住房门把手，强势地将她拦在身前。然后低下头靠近，动作轻柔地想把宋时宜走路时滑下来的发丝重新整理好。

　　他哑着嗓子问：“你想和我划清界线，当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吗？”

　　“那倒也不是。”宋时宜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想了想，摇摇头。没注意叶知述骤然亮了几分的眼神，接着道：“我们不还是住在上下楼的邻居吗？怎么说也比陌生人更熟悉一点。”

　　叶知述又沉默了。

　　她这副想要和他划清界线的模样落在叶知述眼里，自然成了另一个意思。他想起在屈炀酒吧里看见的，跟在宋时宜身边的那个男人。

　　宋时宜对他全无防备，只有纵容和宠溺的笑。
　　最重要的是，他年轻帅气，阳光活泼。

　　阮陶在医院门口和他解释过，宋时宜在班里说的话都是为了吹嘘，都是开玩笑的。
　　那，她说更喜欢阳光活泼一点的男生，也是开玩笑的吗？

　　叶知述眼底一暗，有点焦躁地攥紧指尖。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幽深，宋时宜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什么：“你和我说这些，被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

　　“我没有！”叶知述闻言一愣，反应极快地打断她：“我一直没有再找……”
　　对上宋时宜错愕的眼神，他猛然闭上嘴，声音低了下去：“没有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小叶：有房有车，单身帅哥，卑微求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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