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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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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每个人的年少时期,应该都经历过一段爱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感情。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了自尊。明明卑微到尘埃里,委屈到咽下所有的眼泪,却依然想要给心上人呈上最美好的一切。
与其说是意难平,更准确的说,就是求而不得的犯贱心理在作祟。
当她想明白的那一刻,就已经放下言豫了。
只是这种个人内心细微的变化,外人大概率不会知道。就像是一道无解的论证题,只要证据不充足,就永远无法证明她已经不爱言豫了。
天天和她形影不离的罐头和童彤,情同手足宛如战友。对于沈星忱,他们通常是基于本能的、主观的去维护。只要是伤害她的,不论男女,一律同仇敌忾。所以,那个将沈星忱折磨到只剩下半条命之后,头也不回离开的言豫在他们眼里就是核弹级别的人渣。
仿佛是有人替她去恨,她便能更加快的释然。因此任凭她如何细细回忆,都需要从残缺不全的碎片里将所有甜蜜剥离,才能挖掘出那些被命名为‘痛苦’的记忆。
这种考古的同类行为费脑子,所以大部分的时候她不会去做。
言豫确实离开了很久,久到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以什么方式,重新捡回了差点丢掉的半条命。
洗完澡敷个面膜钻进被窝,然后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面黄肌瘦小女孩站在班级的角落,课桌上被修正液涂上纵横遍布的字体,扭扭曲曲张牙舞爪地看着她。
她拖出板凳,金属声刺耳穿透耳膜,将安静慵懒的午后时光割裂成两半。前桌的趴着休息的同学或窃窃地笑着,或投来一个嫌恶的目光。抱着怀里的书包缓缓坐下,埋着头,看不清是不是哭了。
有几个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为首的那个高高胖胖白白净净,前者居高临下地站在小女孩的面前,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话,身旁的跟班们都跟着笑的前仰后合。具体的谈话内容,沈星忱听不真切,只是小女孩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时间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施暴者们乐此不疲地欺凌像是一键循环播放。
班级里除了那几个女孩会找她‘交流’,其他人更是将她视为空气。这个集体的荣辱喜悲全数与她无关,她是透明到接近于空气一样的存在。小女孩也是逆来顺受的接受大家对她的霸凌,偶尔她也会反驳几句,下场当然是被欺压的更惨。作业本不翼而飞,校服被涂上洗不掉的红色墨水,课桌椅再度惨遭不幸毒手,等等等等。
直到那天,学校组织安排游泳课又轮到她体育课值日。因此被体育老师要求在所有同学离开之后留下,并且完成器材的整理与归纳。
寒冷的冬天,泳池的水温骤然冰冷,淡薄瘦弱的身体,孤零零地蹲在岸边将散落在地上用于热身的牵拉绳还有浮力板重新放回收纳袋里。
只闻吱哽一声,铝合金的门再度被重重的拉开。几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进来。
沈星忱心中大感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过了去,书包随手就扔在一旁,为首的高个女孩步履极快,修长的双腿几步就到了她的跟前。
手中力道不减,一下子,小女孩就挨了一个屁墩,结结实实地给搡倒在地。她抬起头,一双眼泛了红,仍旧咬紧牙关强忍眼泪。几个人见状又是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宛如金属餐具划过磁盘的声音,令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为首的女孩嘴里囔囔着:“你装可怜给谁看?嗯?小骚货。”
其他同行者闻言笑声扩大数倍,回声在静谧的游泳馆里尖锐的交织重叠。
“我没有!”那声音听起来疲惫且虚弱。
所有的反驳都会遭受到施暴者更严重的对待,显然此刻,她双拳难敌五六七八手。
几个人上手拽住她的衣服,为首的高个子掰着她的下巴看了几眼,指尖晃晃着一把金属的小尖刀。那是裁缝专用的剪布刀。
只见高个子脸上笑意阴森可怖,一把揪起小女孩的头发,咔咔几刀,青丝如黑色烟雾,在空中攒攒盘旋了几秒,寥寥落了一地。
几个人笑着喊着,“变成秃子,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秃子落汤鸡会怎么样?”
也不知是谁提议,马上受到了带头施暴者的热切呼应。
显然,这个惩罚才能解她心头的恨意,然后,还不等小女孩反应,几个人连拖带拽地将人丢进了冰冷的水里。
那种脚心一空,失去重心的感觉瞬时包围全身。宛如跌入一片凌乱的混沌里,溺水时刻的恐惧感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像数百条蛇紧紧缠绕着她,越捆越紧。
沈星忱下意识的吸气,却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水,鼻腔里尖锐的疼痛和肺部充斥着的窒息感,瞬时就能将人所有的心理防线击溃。
沈星忱奋力挣扎了一会儿,那种绝望感觉瞬间能将所有的求生意识迅速吞没。
耳畔是冰冷的水声,还有慌乱逃脱的脚步声。
水中掺杂着消毒水苦涩难闻的味道,2米的泳池触不到底,身体可以这样寂静地,一动不动地,逐渐浸入更深层的黑暗之中。
突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说:死了就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女孩很坚决的再和这个世界告别。
就在这时,从光源来的水面,有一个身影如同利剑直刺入水中,双臂分水而进,在四溅的水花中,沈星忱看清了那个身影。迅捷而漂亮,身后跟着一排白色的泡泡,仿佛从天上降临人间。
那双手冰冷却有力,一把将女孩捞上岸。沈星忱也得以从溺水的感觉中被的得以解救。
少年睇着差点溺弊在游泳池里女孩,脸上快速地闪过庆幸,目光深处却满了不解与探索。后者则是脸色惨白,身体呈现人溺水后那种幅度很小频率很快的颤抖。双眼失去焦距,木然地看着前方,显然还没有从生死一线的惊惧中彻底挣脱出来。
“你。。。还好吗?”
男生的声音轻轻的,仿佛轻鸿落水。
女孩喝了呛了好几口水,早已无法正常言语,可手上仍是固执地摆着,像是再说:我没事。
伴随着猛烈地咳嗽,身上从头到脚湿都被泡的湿漉漉的,原本宽松的衬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轮廓。
少年蹲在她身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窘迫,几度伸手想要安抚性的拍打女孩的后背,手在空中悬停了几秒又放了下来。
半晌,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抵在女孩湿透的背心,阻隔了掌心与她后背直接的接触,用力地拍打了几下,嘴里喃喃道:
“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但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积水在肺里。”说完,余光却停留在女孩隐隐约约削耸的锁骨。
男孩手下却没有丝毫顾及,猛地那几下,就像武侠片里地隔山打牛一般,几乎将她整个肺都震出来。伴随着又是一整剧烈的呛咳,但几秒过后,竟然真的不再那么难受了。
“不会游泳千万不要一个人来深水区。”他长臂一抬,食指指向反方向的白色字体。
“喏,那才是浅水区。适合初学者。”他边说还边轻轻地摇头,大概是无奈于眼前的人连基本防范溺水的常识都没有。
女孩身心俱疲,刚从剧烈挣扎的生死边缘被拉回,一心求死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在胸□□替。
待少年离开,才发现自己忘了道谢,竟也没顾上看清救命恩人的长相。
她摸摸怀中,是一本皱巴巴的高二数学课本。翻了几页,字体潦草凌乱。更多是一些即兴的漫画创作,各种各样粗糙的人体动作图。
她皱皱眉,耳根一滚热流。连忙阖上书本,不再看了。
游泳馆外早已被深冬漆黑给笼罩,黑暗之中,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就这手电筒里微弱的光循迹而来。
他趴在门上看了一会儿,推开门,冲着黑黢黢的泳池试探着喊了一声:
“小沁?你在里面吗?”
半夜,沈星忱从冗长的梦中醒来,床头的数字时钟刚刚跳过0200,她被渴得受不了,心理斗争一番之后,还是挣扎着起来找水喝。
夜阑星寂,只有加湿器在昼夜不停的工作,节奏频率精准地发出微弱的雾声。
沈星忱在杂物间里翻了好一会儿,满身是汗,然后睡意也彻底被驱赶。
她跑回房间抓起手机,指尖飞快。
“睡了吗睡了吗?”
得到的几乎是秒回:“我在我在!”
下一秒,文字输入,发送:“你又失眠了?”
沈星忱失笑抓头,自己已经好久不失眠了好嘛。
她没顾上争辩,又飞快在屏幕上敲击:“上次我从江城带回来的东西你收在哪儿了。”
“在杂物间收纳柜最下面的靠边的白色扁盒子里。”
童彤记忆力真的很好,很久以前收拾过东西,只要是经了她的手,就一定都能被找到。
果然,沈星忱在童彤给予的精准定位下,找到那一箱子自己年初从老家千里迢迢搬运回来的一些旧书。在那本皱巴巴的高二数学下册的目录下方,看到了少年隽秀的楷体字。
“言豫,高二一班”